24
第24章
三天後,亞水市殡儀館。
路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白黃鮮花疊成的花牆一路從外邊的鐵門延伸到靈堂內。
靈堂內又堆滿各界送來的花圈,不斷有人駐足圍觀。
天剛蒙蒙亮,孟緒初摁亮卧室的燈,拖着步子洗漱完,一邊從櫃子拿衣服,一邊聽小助理在現場彙報消息:
“媒體來了很多,都等在外面,安保全部就位,目前狀況良好,賓客預計兩小時後陸續到達現場。”
孟緒初将通話換成免提,把手機擱在玻璃桌面上。
他臉色極差,蒼白疲憊,略顯遲緩地脫下睡衣,拿起襯衣,仿佛這兩個簡單的動作都會牽扯起體內某種疼痛一般,輕輕喘了口氣才說:
“內場再檢查一遍,賓客名單一定不要弄錯,還有入場的媒體,每一家的證件都要仔細檢查,不該放進去的一個不準——”
他說着忽然頓住,扣子系到一半沒了動作,就這麽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臉色一變,在劇烈的胃痙攣中猝然彎下腰,像一株青竹被狂風驟然折斷似的,脊背彎曲成痛苦的弧度。
“——您您您怎麽了,您還好嗎?”
孟緒初大腦都混沌了一瞬,好幾秒後尖銳的耳鳴才逐漸退去,仿佛被人從深海裏拎了出來,感官逐漸恢複,身上出了一身很汗。
他按着胃小心翼翼在沙發上坐下,不敢再有大的動作,生怕扯到脆弱的胃壁又疼起來,咬着牙說:“沒事,還有……”
可話音出口,就伴随着止不住的顫抖和輕微的倒吸聲,孟緒初不願意被人聽到,只好咬着唇噤聲。
好在小助理頭腦靈活,幾乎立刻就猜到了狀況,連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入場的每個人員都會仔細确認身份,不會讓亂七八糟的人混進去。對于有入場資格的媒體,也會好生接待,這邊有準備适當的禮品和車馬費。”
Advertisement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孟緒初沒再多說一個字,應了一聲挂斷電話,從抽屜裏翻出止痛藥,顫抖着倒進手心,也沒看清有多少片,一股腦塞進了嘴裏。
身邊沒有水他也不太在乎,嚼碎了生咽下去,然後按着胃倒在沙發上。
連續三天熬夜守靈,幾乎透支了他的精力。晚上睡不好,白天還要籌備葬禮,任何瑣碎的細節都會有人來問他,讓他沒有一刻的喘息。
極度疲憊的後果就是,前幾天淋雨後的一場小感冒,怎麽都好不了,每天吃一堆藥,半點起色沒有不說,還把胃給吃傷了。
孟緒初倒在沙發裏,濕冷的掌心捂着上腹,感受裏面的器官一跳一跳發着狠,每一次尖銳的疼痛後,都會伴随着劇烈的灼燒感,從胃壁一路燒到心口,讓他疼得打顫。
他皺着眉,竭力忍耐一波又一波漫長的疼痛,卻也不止一次地對這種似乎一輩子都好不起來的病痛感到厭煩,緊閉的眉眼間透露出深深的倦怠。
像在面對一片無數次重組後,又不斷反複瓦解的廢墟,是身心俱疲下的無可奈何。
止痛藥漸漸發揮了效果,疼痛減輕,那個剛才還像要從他身體裏跳出來的器官安靜下來,逐漸麻木,變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抵在心口。
仍然不舒服,但到底減退到可以忍受的範圍了。
孟緒初視線有片刻的渙散,思緒飄得很遠,但又在下一秒被他自己硬生生拽了回來,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撐着沙發勉力坐起來,把吃過的藥塞進褲子口袋裏,脫下被冷汗浸透的襯衫,換上另一件幹淨的。
僅僅是這麽小範圍地動了下,也讓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猶豫片刻,他還是靠回柔軟的沙發裏,閉上眼歇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疲倦之際,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一小會兒。
再睜眼時,聽到卧室門開合的聲音,應該是江骞回來了,孟緒初看了眼手機,他睡了八分鐘。
腳步聲先在卧室裏轉了一圈,發現沒人,才向衣帽間走來。
江骞手上提着裝早點的袋子,剛到門口就頓了下,而後立刻加快腳步來到孟緒初身前。
他随手将早餐袋扔到桌上,彎腰瞧了瞧孟緒初的臉色,得出結論:“你又胃疼了?”
陳述句的句式象征性用了下疑問的語氣。
孟緒初沉默了一會兒,掀起眼皮看了看江骞,破天荒地沒像以前那樣拼命逞強,而是低低地應了聲。
很輕的一聲,因為孟緒初的虛弱落在空氣裏幾乎要聽不見,但就是這麽輕的一聲回應,差點把江骞吓得夠嗆。
他直接把手伸到孟緒初上腹,“這次疼這麽厲害?”
孟緒初這兩天不大舒服江骞是知道的,他感冒沒好,吃得不好,又忙又累,放誰都會難受。
起先只是一點頭暈咳嗽的感冒症狀,孟緒初生病一向都好的慢,吃藥的效果不明顯,他自己清楚這一點,沒太表現出過分發不适。
但昨天開始胃疼了。
晚上有一段時間疼得特別厲害,那時候他正在守靈,硬生生忍到結束才說。
江骞差點直接把他弄進醫院,可不一會兒他又自己緩過來了。
江骞看孟緒初現在的臉色,覺得比昨晚那陣還要差,不由一陣心驚。
孟緒初卻把他的手拉開,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吃過藥好些了。”
沒有否認難受,就是吃藥之前非常疼的意思。
江骞眉頭緊緊皺起來,拉住他的手腕,指腹稍微用了些裏,很認真地問:“你确定沒問題嗎?”
孟緒初目光在他臉上落下,因為虛弱而格外輕柔朦胧,像一層薄紗,又或者說,淡淡的煙。
“沒問題。”他笑了笑。
至少現在确實沒問題。
他的胃現在就不太像自己的,像一塊硬塞進來的石頭,有種突兀的生硬感,但确實不疼了。
江骞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勸不動孟緒初後也不再勉強,他現在的身體怕是經不起再吵一架了。
江骞嘆了口氣,認命地拿出早飯,問:“還能吃得下東西嗎?”
孟緒初沒答,江骞擡頭,看到對方微微滾動的喉結和難看的臉色,答案不言而喻。
當然是一口都吃不下。
但江骞依然舀了一勺粥,放涼到合适的溫度,送到孟緒初唇邊:“多少吃一點,不然你撐不住一整天。”
孟緒初露出為難的眼神。
這一次江骞沒有繼續縱容,強硬道:“吃,和去醫院,你只有這兩個選擇。”
孟緒初:“……”
孟緒初沒有猶豫地含下了那口粥。
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今天一整天非常忙,事情非常多,江骞說的話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不吃東西,他大概連下午都撐不到。
為了不低血糖暈在衆目睽睽之下,孟緒初又咬牙多吃了幾口。
食物滾進麻木的胃裏,異物感異常強烈,掀起陣陣反胃,孟緒初每一口都吃得很艱難,但江骞一直輕輕幫他順着胃,倒也沒真的吐出來。
一頓早飯折騰了半天,江骞清理好桌面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孟緒初站到鏡子前,往身上套喪服。
那是一件純黑的中式長衫,棉麻材質,袖口寬大,領口是雙排盤扣,穆家直系親屬裏,不論男女都穿這一身。
喪服的材質不會過分精良,摸上去有微微的粗糙感,大家不會貼身穿,而是直接套在襯衣外,出殡儀式結束就脫下來。
但這種粗糙的衣服套在孟緒初身上時,卻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
孟緒初長相很精致,從眉眼到鼻尖再到下巴,都像是被上帝精心打磨過,流暢利落的臉部線條又多添了幾分與生俱來的冷淡。
這種長相最适合用極致奢華的寶石作裝點,哪怕站在珍寶堆成的金山裏,也不會被埋沒分毫,是最耀眼的那一顆。
于是粗糙的長衫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顯示出了極其割裂的視覺沖擊。
極致肅穆的黑,把他膚色映得雪白,眉眼卻又像潑墨一樣黑,無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整個人伶仃又孤傲。
江骞不由愣了一瞬。
孟緒初視線淡淡掃過來,掀起陣陣漣漪:“杵着幹嘛,去換衣服。”
江骞猛然回神,卻沒能走出來,反而感到一陣清醒的心驚。
孟緒初正低頭系着盤扣,忽然眉心蹙了蹙,靠近鏡子看了眼,而後表情空白一瞬。
江骞走過去:“怎麽了?”
孟緒初沒說話,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江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就發現了事情的緣由——他脖子上的痕跡還沒消。
其實經過三天,紅痕已經比之前淡了不少,被襯衣的領子一遮幾乎看不見,只有在扭頭活動的時候會稍微露出一點。
原本不打緊,但今天出殡儀式,四面八方的媒體都圍在外面,這點痕跡逃得過人眼,卻一定逃不過高清鏡頭的捕捉。
孟緒初一陣頭疼,“你不是說那個藥很管用嗎?”
“是管用,”江骞說:“三天能消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
孟緒初嘗試把衣領往上拉,剛剛遮住稍微動一下又會露出來,而這種東西一定不能被拍到。
他沉着臉看江骞:“還有別的辦法嗎?”
江骞:“确實有一個,但……”他說着頓住,似乎在看孟緒初的眼色。
孟緒初皺眉:“說。”
江骞就咳了一聲:“我還有一件襯衫,衣領比你這個高,應該能遮住。”
孟緒初愣住。
江骞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孟緒初脖頸,用誠懇的語氣道:“我只是提個意見,換不換在你。”
孟緒初罕見地沉默了,陷入一陣糾結。
這裏是穆家老宅,孟緒初在這裏沒有常備的衣物,唯一一件替換的襯衫還在剛才被換了下來。
而距離賓客到場不到一個小時,他得盡快趕去現場,時間非常緊張,根本來不及讓孟闊從家裏挑一件合适的帶過來。
眼下的情況,似乎采納江骞的建議是最合适的做法。
但在葬禮上穿江骞的襯衫……
孟緒初不由地掐了掐掌心,覺得實在不妥當。
江骞看出了他的猶豫,也不急,輕輕拍着他的背:“別急,慢慢考慮。”
孟緒初咬了咬唇,擡眸看向江骞,他張了張嘴,沒來得及出聲,臉色卻忽地一變。
江骞眼睜睜看着孟緒初從沉思裏抽離,表情猝不及防地染上痛楚,掐着胃彎下腰,他下意識伸手去抱,卻被一把推開。
孟緒初捂着嘴跌跌撞撞跑進洗手間,反手啪一聲鎖上了門。
留江骞在外心驚肉跳。
胃裏火燒火燎地疼,孟緒初撐着洗手臺,把早飯吃的那一點東西全吐了出來。
他疼得幾乎要站不住,腦子一片混沌,心髒卻跳得異常快,不敢相信止痛藥的藥效怎麽會過得這麽快。
這在以前幾乎沒有發生過。
而他也很少能疼到這種程度,內髒像被擠壓碾碎過一邊,疼痛在體內爆炸開。
這讓他心裏騰起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
他勉力撐着洗手臺站穩,借着光亮看去,瓷白的洗手池內,有絲絲點點的血紅。
而鏡子裏,他滿臉蒼白,冷汗混着生理淚水挂在臉上,唇縫裏也是一絲血紅。
原來是出血了啊……
弄清楚緣由後孟緒初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從口袋摸出止痛藥瓶,擰開,又吃了幾顆。
苦澀的藥片混着血腥味讓人幾欲作嘔,他蹲下來,把自己抱成一團,等待疼痛的過去。
門外沒有聲音,江骞沒有發出驚慌失措的響動,也沒有大喊大叫地拍門叫他出來。
這給了孟緒初一絲緩沖的時間。
可沒過幾分鐘,鎖眼裏就發出被撬動的聲音。
孟緒初一愣,繼而失笑。
所以是去找鑰匙了嗎?
沒找到就直接硬撬?
他搖了搖頭,扶着洗手臺站起身,忍過一陣眩暈後,放水清理幹淨狼藉的洗手池,平靜地抹掉嘴角的血漬,還低頭洗了把臉。
在門鎖即将被江骞暴力拆卸前,“咔噠”一聲擰開門,什麽都沒看清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他推了下,沒推開,輕嘆了一聲,捏住江骞的耳朵:
“松手,把你那件襯衫拿過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