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聲呓語

無聲呓語

“姓程的崽子死哪去了？”一個兇狠的女聲在樓下響起。

“回家去了吧，怎麽，他又招你了？”一個男人問道。

“老娘的狗又被他放跑了，這個死了娘的東西，連別人家的狗都要管！”

男人笑了一下，沒有回話，心想：本來就是自己外面牽來的狗，誰還不知道不是你的，放跑了也是活該。

女人自知理虧，也不敢放肆，在樓下罵了幾句，罵罵咧咧走遠了。

樓上。

程敘水趴在自家閣樓上，臉頰上全是灰，褲腿上還帶着髒兮兮的狗爪印。

他絲毫不介意地趴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雙手伸到一張破舊的沙發椅下面掏着什麽。

窗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大概率是誰在罵他，不過程敘水眼中沒有一絲波動，平淡的下三白中透着逾齡的冷淡，俗稱——死魚眼。

不過他的瞳孔比常人小一些，一雙眼睛看起來有些詭異，在光線暗淡的閣樓中更顯得離奇。

摸到了。

程敘水眨眨眼，将沙發椅下的東西拖了出來，只見鐵質的盒子上坑坑窪窪，上面結滿了歲月的黑垢，甚至看不清鐵盒子原本的模樣。

他拍了拍手，靠着沙發椅坐下，将鐵盒子抱在懷中，指甲扣着縫隙，企圖将它打開，使勁了半天，鐵盒子也沒見動一下。

程敘水靜靜地看着它幾秒鐘，然後撿起了身旁上了鏽的螺絲刀，他将螺絲刀對準了蓋子的邊緣，用力撬了下去，盒子如他所願，開了。

他将蓋子扔在一邊，把盒子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餘光瞥見蓋子反面有一串字，程敘水輕輕皺眉，撿起蓋子看了一眼，随後一臉無語地将蓋子扔遠了。

只見蓋子上寫着：狗崽種，這都攔不住你打開。

盒子裏面是一本書，書很厚，書皮上有一個立體的山羊頭，除此之外還畫着很多奇怪的符咒文字，程敘水看不懂，或者說，他壓根就不關心寫着什麽。

他只是想打開看看，藏這麽深，能是什麽寶貝。

程敘水把書拿出來的時候，眼前突然彌散出霧氣，有一個瞬間，他什麽也看不清，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了，好像剛剛只是他的錯覺一樣。

他拎着書脊，提在眼前看了一會，沒見有什麽異常，也沒有蟲子之類的東西飛出來。

書皮打開的時候，程敘水心中還存着一絲期待，覺得這本書能藏這麽深，肯定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要是有什麽秘密最好了，他最喜歡觀察別人的秘密了。

翻開第一頁，一大團黑色的霧氣撲了出來，撲到臉上的時候如有實質，程敘水感覺好像一團涼涼的果凍打在了臉上。

？

睜開眼，面前又什麽都沒有，剛剛好像是錯覺一般。

他微微揚起來的嘴角落了下來，整張臉表情變化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恢複成了面無表情的死相。

書的第一頁，是盒子上相同的字跡，寫着：崽種，還沒死心？

程敘水冷哼一聲，翻開了後面的內容，看了之後心情更加複雜，臉上的表情更冷了。

只見書裏面每一頁，都是他的臉，笑的生氣的煩躁的，還有翻白眼的……。

程敘水：“……”

原地坐了幾秒，随後揚手把書扔遠了，書砸在牆上掉了下來，書頁朝下趴在地面，有點狼狽。

他拍拍手掌心的灰，戴上了衛衣的帽子，身上的外套和牛仔褲沾滿了灰塵，斑駁難看。

樓下的人見到他，神情有些怪異，有點像畏懼又帶着些嫌棄。

“這怪胎，總往這跑，有房子還非得自己在外面租一間，怪不得別人都嫌棄。”

“是的嘞，不知道咋想的，我們別靠近他，免得晦氣。”

……

程敘水仍舊低着頭，眼神落在青紅相間的地磚上，那些話語沒有讓他的眼神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外面的陽光灑落在程敘水的身上，在光線的照耀下，他的眼珠顯得格外清透，像兩顆水潤的棕色寶石。

程敘水不太喜歡站在這麽光亮的地方，下意識地縮着脖子，将整個人都藏在寬松的衛衣下。

他對身邊那些細碎的雜音充耳不聞，保持着這樣一種狀态，回到了不算大也算不上小的出租屋內。

他将外套脫了下來，疲憊地倒在沙發上，深灰色的棉質外套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像一地灰塵。

程敘水的精力特別容易耗盡，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圈，他就不再想動了，癱在沙發上像脫了水的黃花菜。

躺下緩了一會，他坐了起來，垂着眼思考了幾秒，決定再喝瓶飲料醒醒腦子，抓緊時間把真題做完。

他轉頭看向桌上的真題集，眼神更死亡了，眼珠沒有了光澤，好像失去了生命的鹹魚。

打開冰箱，裏面塞滿了冰紅茶，大瓶小瓶一應俱全。

他随手拿了一瓶，擡頭就灌下去一半，随後拖着沉甸甸的步伐，走到了書桌邊上。

打開書的手在微微顫抖，不過沒事，寫完了就好了。

程敘水在內心安慰自己。

頁碼在三十七頁，夾着筆的地方皺巴巴的，顯然已經翻過很多次了，他打開熟悉的那一頁，然後捏起了筆。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昏黃的光線落在眼前，真題集停在了第三十九頁。

睡覺比任何事都重要，程敘水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

在正确的時間入睡才是長生之道，這樣的習慣他獨自一人堅持了很久。

直到今天早上——

程敘水在浴室對着鏡子照了很多次，總覺得自己的臉上似乎有哪裏不對，從上看到下，硬是沒看出來哪裏不對勁。

仔細看了幾遍，眼睛……沒什麽好說的，一如既往的難看，鼻子……勉強算高挺，臉頰還是很飽滿，看來沒有老，只剩下嘴巴了……

等等，嘴巴是怎麽回事？！！

程敘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嘴，嘴唇動了動，還傳來一絲刺痛，他伸手摸了一下，不但有點疼，好像還腫了！

他的臉上萬年如一的表情終于有些波動，平日裏只有在遇上英語題的時候才會有的不解，在觀察自己的嘴唇之後，又出現在了臉上。

程敘水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睡覺應該關了窗，不應該有蟲子飛進來，更別說還咬自己的嘴了。

他按下心中的不解，回頭看了一眼房間的陳設，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應該是哪個角落裏的蟲子吧。

他有些狐疑地回到了房間，重新坐在了書桌前。

看着慘白的真題冊，程敘水偏頭倒在書上，閉起眼睛，決定再睡一個回籠覺清醒一下。

第二天。

程敘水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再度陷入懷疑，現在不但嘴唇腫了，連嘴角都破了，自己睡覺這麽不老實嗎，還會咬自己的嘴？

他摸了摸臉，走到了房間外狹窄的陽臺上，看着外面高大的樹，被風吹動的樹葉在沙沙作響，心情舒緩了許多。

疑神疑鬼的，說不定是翻身的時候撞到哪裏了。

英語真題集翻到了第五十頁，程敘水抖了抖剩下的頁面，嘴角僵硬地提起來了一點。

應該馬上就寫完了……感嘆完之後，程敘水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下午。

他醒來時略微懊惱了一番，走到浴室準備洗把臉，餘光不小心瞥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領，沒想到脖子上青紅一片，簡直就像自己在小巷子裏打過架一般。

怎麽回事，最近也沒出去打架啊？

程敘水把衣服脫了下來，發現不止脖子上，鎖骨下，一直延伸到後頸和肩胛骨，全是青紅的痕跡，看起來……暧昧至極。

他的表情有些難看，氣勢洶洶地走到床邊，定定地看了幾秒，然後把被子枕頭全部掀了下來，一股腦塞進了洗衣機裏，就連眼罩也沒放過，扔進了髒衣簍裏面，從抽屜裏拿了一個新的出來。

“看樣子，必須進行大掃除了，床上居然有這麽多蟲子……”程敘水喃喃道。

大掃除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做下來肯定要歇一整天。

然而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程敘水都能從鏡子裏看見紅腫的嘴唇和泛青的脖頸。

他徹底生氣了，決定晚上不睡覺，看看晚上究竟是什麽東西，讓自己每天的身上臉上帶着奇怪的痕跡。

程敘水做足了準備，戴上眼罩的一瞬間，燈光消失在房間裏。

寂靜的夜晚總伴随着無盡的想象，哪怕是程敘水也不例外，只不過沒有恐懼，只有明天的憂愁。

明天，應該吃些什麽呢。

程敘水的思維短暫地掙紮了一會，就陷入了沉眠中，在他閉上眼的下一刻，房間內的黑暗似乎染上了不一樣的顏色。

窗外有路燈，透過窗簾，還有很淺的光亮照射進來，但是在程敘水睡着之後，房間內就沒有一絲光亮了，完完全全的成了一個黑色的世界。

微涼的觸感爬上了程敘水的腳踝，沿着小腿一路往上爬去，深入被子覆蓋的地方。

程敘水淺淺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并沒有蘇醒。

他的眼罩也被撩了下來，露出精致的眉眼。

黑色的觸手收縮，勒緊了那一塊皮膚，纏繞在一片溫熱之上，黑暗中的怪物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無名的呓語在黑暗中誕生——不夠……

還不夠，還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