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再更一章

再更一章

程敘水雙眼之上覆蓋了一層黑色綢布,微涼的氣息在周身蔓延。

他的頭低垂着,在昏暗的房間內看不見神色。

程敘水靠坐在床頭,雙手被束縛住,渾身動彈不得。

床邊坐着一人,那人一身黑,一根小辮垂在肩頭,雙手交叉着放在大腿上。

半晌,男人說道:“為什麽不肯吃飯?”

程敘水動了一下,沒有回答,好半晌才仰頭看他,眉頭微皺,語氣軟軟的:“房間裏面好悶,放我出去好不好?”

時間過去了幾天,兩人之間一直沒什麽交談,今天算得上好臉色。

聞獨垂眸,看着示好的程敘水,淡聲道:“你一直不聽話,現在服軟,也只是有想要的東西罷了。”

程敘水的眼睛被蓋住,他看不見聞獨的神色,只覺得這句話冷得驚心,要是再不想辦法,恐怕真的要被關一輩子。

他憑着直覺,把手放在了聞獨的膝蓋上,輕輕搖了一下,低聲道:“我不騙你,讓我吹吹風也好。”

聞獨看着搭在膝蓋上的皓腕,起了卑劣的心思:“取悅我。”

程敘水一愣,只聽見聞獨繼續說道:“你把他們兩個養得很好,比在反相世界溫順得多,為什麽在我面前總是一副拒絕的模樣?”

聞獨靠近他的耳側,語氣沒什麽起伏:“求我上你,我的要求就這麽簡單。”

程敘水捏緊了拳頭,額角的青筋若隐若現,呼吸短暫急促之後歸為平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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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向上靠近,那種獨特的草藥香又冷又濃郁,裹挾着全身,慢慢投進黑暗中。

欲色裏的呼吸如同潮汐一般,起落難平。

程敘水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身上的枷鎖已經消失,整個人沉在輪椅上,只是腳腕上多了一串淺藍色的石頭鏈。

他低頭看向腳腕,心中浮起一絲不解。

“這是反相世界獨有的石頭,可以溫養身體。”

程敘水不适地擡手摸着自己的後頸,有些酸痛。

“嗯。”

他置身在大片的花園中,聞獨在後面推着輪椅,慢慢走向最大的那一片花海。

“喜歡這裏嗎?”

程敘水神情恹恹的,論誰被壓着弄了一晚上也不會舒服,更何況這只蠍子體力過人,又天然地壓制着程敘水身上特殊的力量。

聞獨的手開始不老實,微涼的指尖在程敘水的耳尖上劃過,留下了一朵深藍色的小花。

程敘水只微微擡眼,啞着嗓子:“什麽癖好……無聊。”

“怪物喜歡打扮伴侶,我以為你已經在烏幻白那裏了解到了。”

提到這個名字,程敘水就變得不太高興,兩人之間僞裝出來的平靜有破裂的趨勢。

“他在哪?”

程敘水演都不演,直接發問。

聞獨微微一笑,又摘下了一朵花用尾巴串着:“你确定要現在問我?”

程敘水再不聽他多說,反身揮拳,力道大而突然,但聞獨早就防備好了,一個擡手就制住了程敘水的動作,随後按着他的肩膀,把程敘水死死按在輪椅上。

聞獨另一只手接住了程敘水耳朵上掉下來的花,放回了原來的位置,漫不經心道:“我很不喜歡你這樣。”

程敘水氣得發抖,聞獨的強大超乎想象,比起烏幻白和伏安影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當初那個大怪物幾乎将所有的力量都留在了聞獨的身上。

聞獨不知道想起什麽,瞥了他一眼,說道:“我沒有他溫柔,他身上有太多不該有的感情,所以四分五裂誕生了我們。”

淺藍色的、深藍色的、淡紫色的花被纏在了一起,卷成了一個花環,輕飄飄地戴在了程敘水的頭頂。

聞獨将輪椅調轉了方向,朝身後的房子推去。

房子高大陰沉,大開的窗戶裏面漆黑一片,猶如黑色故事中鬼怪森林中的古堡。

程敘水捏緊了扶手,聲音帶上了微不可查的顫抖:“我……我想在外面再待一會。”

“你很不聽話,我改變主意了。”

程敘水咬着牙,擡頭怒視着聞獨:“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聞獨垂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帶着輕蔑的笑意:“是嗎。”

……

整整十天,程敘水被關在房間內不見陽光。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每次醒來只有聞獨坐在自己身邊,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身體短暫地恢複之後又會被壓着做那些事情。

再堅韌的人也扛不住這樣的折磨。

程敘水拉着聞獨的手腕,哀聲道:“求你……求你了……我太累了,讓我歇歇好不好。”

聞獨很直接,直接到讓人膽顫:“你喜歡烏幻白嗎?”

程敘水愣了,嘴唇微微顫抖,眼神中盛滿了恐懼:“什、什麽……?”

“伏安影呢,他們兩個的名字都是你取的,你很愛他們。”聞獨下定論。

寬大的手掌握住程敘水的腰,幾天過去,原本算得上精瘦的腰身已經摸得見骨頭了。

程敘水神色灰敗:“愛你的……我愛你的……”

“不夠。”聞獨聲音低沉,似是藏住了無盡的妒意,“我要你的全部,要你的心中沒有任何人和事,除了我——”

程敘水聽着他越來越大的聲音,害怕得不行,連忙攀着聞獨的肩膀,生怕慢了一秒就要承擔多嚴重的後果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愛你的、我只愛你!”程敘水有些崩潰道。

接連幾天的囚禁,早就攻破了程敘水的心防,簡單幾句話就能讓他泣不成聲。

聞獨的情緒一直很穩定,剛剛表演的成分居多,聽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便也不再執着,擡手在程敘水的後腦上撫摸着。

“乖,這樣多好。”

程敘水縮在聞獨的懷中,抱着讓自己崩潰的人,竟心安不少。

他知道自己變得有些病态了,卻無法抑制這樣的改變,比起一個人孤身生活,他還是更喜歡這樣吧。

被人這樣放在心上,盡管沒有自由。

程敘水嘴角扯起一抹蒼白的笑容,緩緩閉上了眼睛。

……

聯調局和夭嶺的行動還在繼續,近日來他們的行動越發頻繁,國內人口販賣的組織被打擊之後,牽出來的線更是驚人。

搖月難得正經,看着付從面前實驗臺上的東西,擰眉道:“你是說,這只怪物原本是人?”

付從頂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點頭:“對,是失蹤人口之一,沒想到再見竟會是這副模樣。”

他沉默着将白布覆蓋在那個“人”的身體上,旁邊探出來的鋒利蟲足卻怎麽都收不回去。

搖月眼神有些冷:“那個組織所謂的藥水都是障眼法,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改造人體,制造怪物軍隊。”

付從:“我們小看他們了,小看了這些人的欲望。”

搖月道:“程敘水在哪,你們還沒找到?”

付從神色凝重,說道:“我懷疑他的失蹤,和威爾金這個組織有關,你可知道小水過去的事情?”

搖月看着他,一言不發。

付從把整理好的文件遞給了搖月,聲音有些滄桑:“小水是個好孩子,他的外公也是個人物,可惜……”

搖月一目十行,很快就将厚厚一沓文件翻閱完了。

“我對你們所謂的怪物世界并不清楚,可是從業這麽多年,也有些猜測,我知道事情到這一步,我們普通人類已經插不了手了。”

付從挺直的脊背彎了下來,坐在旁邊的辦公椅上,說道:“我本以為憑着我們幾個特殊的人就能守住一切,但是世事弄人,這之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請務必把小水找回來。”

搖月看了他幾眼,尖長的耳朵輕輕抖動了一下:“你這老小子,裝什麽深沉,靜村是吧,夷平也不過我一句話的事。”

高跟鞋的敲擊聲逐漸遠去,付從看了一眼關上的大門,輕輕嘆了口氣。

……

海邊。

滔天的巨浪拍打在案邊,高低起伏的灰黑色石頭上趴着一些魚類,各式各樣的屍體上泛着濃烈的臭味。

在海底的深處,巨大的黑色巨獸陷入了狂化,觸手如同瘋狂生長的海草般飛舞,在深藍色的水中顯得危險異常。

烏幻白呢喃念着,沒有人知道他在喊什麽。

然而在海水及其細微的地方,有了不一樣的東西——極為淺淡的綠色浮在水中,緩慢地飄進烏幻白的身體中,許久之後,烏幻白安定下來,他感覺到了異常熟悉的氣息。

海面上狂風大作,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高處有一人憑空而立,雪白的衣袍不染一點灰塵,随着風飄搖着。

苗蘭璧垂眸看着海面,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大計将成,眼下烏幻白已經構不成威脅,只剩下那條大蛇不知蹤跡。

他嘴角帶着淺淡的笑意,眼尾的淚痣如同活過來了一般,鮮活豔麗。

“陰瞳已經到手,你們再強大,也不過是我手底下的養料。”

随着話音落下,海面的風浪逐漸平息,不多時就歸為平靜,仿佛方才的風雨是一場幻覺。

烏幻白的身體逐漸浮現出來,巨大的黑色陰影覆蓋在海面上,就像海底巨獸,出現在天光之下。

苗蘭璧揮袖,烏幻白的身體迅速縮小變成一團,送進了他的袖中,眨眼間便消失了。

苗蘭璧只在海面上停留了一會,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天邊,又轉頭看了一眼喧鬧的岸邊,神情恬淡,眉眼溫和。

今天聞獨不在,外面好像出了些事情,從一大早就離開了,離開之前把窗戶拉開,腳上的鐐铐鎖好,就急匆匆走了。

程敘水吃力地爬起來,撐着胳膊看向窗戶外面,外面的景色美好得不真實,他閉了閉眼,心下有了猜測。

院子裏的花園是真的,房子也是真的,唯獨院子外面是假的,不知道聞獨把他擄到了哪裏,整個院子都與世隔絕,沒有人來,也不知道從哪出去。

程敘水拉扯着腳腕上的鏈子,一時有些氣急,下床走了幾步才發現,這麽大的房間裏居然找不到一件能穿的衣服。

他一拳打在了床頭的桌子上,結果疼得咬牙切齒。

好在聞獨還算有良心,鏈子足夠長,不至于讓程敘水困在床的附近。

他扯了床上的被子卷在身上,走出了房門,早上聞獨臨走時的叮囑被抛之腦後。

程敘水被關了許久,變得比之前叛逆許多,就愛跟聞獨對着幹。

走廊很長,程敘水感覺走了好久,直到快沒有耐心,他看到了一道虛掩着的門。

房門古樸厚重,透着誘人犯罪的氣息,這一看就是生人勿進的禁地。

程敘水摸了一下門把手,寒氣刺骨,沒有多加考慮,擡腿就把門踹開了。

門裏面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空曠黑暗,塵封的氣息古老厚重,房間中間立着一面巨大的鏡子,鏡子裏渾濁不堪,看不清任何東西。

程敘水有點好奇地靠近,擡手觸摸面前的鏡子,觸感冰涼神奇,不是普通的觸覺。

打眼看去,裏面什麽也沒有,沒一會,鏡面就像水一樣蕩開,逐漸浮現出畫面來。

程敘水有些驚奇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下意識往後退了一點。

鏡面上呈現的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畫面上昏暗荒涼,沒有建築,只有林立的石頭山。

這個地方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見過太陽嗎?”

更小一點的程敘水問身邊的人,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只露出有些蒼白的下颌。

旁邊的怪物下半身流暢不失美感,上半身卻詭谲地長着無數條手臂,每一條手臂上都挂着一個小小的鈴铛。

聽到程敘水的問話後,怪物低聲回答:“這裏沒有太陽,太陽好看嗎?”

“好看……它很刺眼,但是落在手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那一定很好。”

玉白的手指揉着程敘水的手指頭,好像能借此感受到太陽的溫度。

“等我們回家了,一塊曬太陽好不好?”程敘水的臉越發蒼白,在昏暗的反相世界中白得像一團影子,幾近消失的模樣。

怪物看不見,準确來說,它能感知到程敘水的模樣,卻不是用眼睛,它還沒來得及進化出來這對器官。

“好,那你記得帶上我。”怪物搖了搖鈴铛,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叮叮當……?”程敘水跪倒在地,雙手顫抖着摸向自己的眼尾。

他早已明白這對眼睛從何而來,烏幻白和伏安影莫名其妙的親近也有了解釋。

當年的怪物摘除那雙眼瞳後力量潰散,不得不分散修養,才有了烏幻白伏安影和聞獨三個怪物。

而自己在得到眼睛之後便離開了反相世界,當年的記憶也不知為何被封存起來,直到最近才開始逐漸重現。

那麽聞獨呢,他把自己關起來的用意是什麽,如果那些人沒得到自己的眼睛,還會做出什麽事情?

程敘水立刻站起身,來不及緩解心中的郁悶,推開門便往外走,沒想到正好撞上聞獨的胸口。

他的白色襯衣上沾着血漬,眼神微冷,看見程敘水的動作,嘴角輕輕上揚:“小水,你在幹什麽?”

程敘水擡頭看他:“你們是不是融合過一次,那次在無金大廈,那個氣息不會錯。”

聞獨不置可否,伸手撚了撚程敘水耳側的頭發:“你全都想起來了?”

“那些人想要我的眼睛,他們想控制扶井,你知道的吧?”

聞獨點頭,牽起程敘水的手,自顧自地把他往房間裏帶:“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不用操心。”

程敘水想要掙開,但用不上勁:“你聽我說!”

他拉住聞獨的手腕,神色嚴肅:“外公被迫留在扶井裏面,是有人在搗鬼,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

“好的,我會的,你現在可以躺在床上睡覺嗎?”

面對聞獨的油鹽不進,程敘水既生氣又無奈:“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讓我離開?”

聞獨垂眸看他,看他倔強地立在自己的面前,半晌,才輕笑出聲:“等我把那些廢物都清理幹淨,而你只需要好好的呆在這,必要的時候取悅我就好了。”

程敘水的表情裂開一條縫,咬着牙踩在了聞獨的腳背上:“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知道?”聞獨挑眉,把人扛在了肩上,走到床邊摔了上去。

“放心吧,苗蘭璧拿走的眼睛我做了手腳,他們不會成功的。”

“我……”程敘水深吸了一口氣,“我是怕他們惱羞成怒,在人類世界到處作亂。”

“你當夭嶺的人吃白飯?你當初弄出這麽個組織,不就是防止今天的到來嗎?”

程敘水抿唇,雖然他說的不錯,但是自己心頭的擔憂始終不減,要是不能親自去解決,總覺得不放心。

“放心吧,就算夭嶺沒用,不是還有伏安影?他很聽你的話,自然會幫忙。”

程敘水眼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聞獨表情一凝,問道:“你想見他?”

“可以嗎?”

“你現在開始做夢,說不定可以看見。”

“……”

程敘水翻身倒下,背對着聞獨:“我不會原諒你的。”

“好極了,那你就記着我一輩子吧,記着我一個人。”

聞獨也不難受,把沾着血跡的白襯衣脫下,随意地扔在地上,摟着程敘水的腰,把人嵌在了自己懷中。

不多時,懷裏的人呼吸變得平穩,輕微的鼾聲傳來,聽起來真的睡着了。

聞獨打開眼睛,眸色幽深,指尖輕輕點在程敘水的鎖骨上。

苗蘭璧……

不過是個隐藏多年的毒瘤,這一次,一定能連根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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