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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從門口看,屋裏是沒有人,但一進了門,走上兩步,過了月亮門,卻有一個人。
一個像狐貍的女人,穿着一身豔紅的衣裳,側卧在湘妃榻上,赤着足,右腳腳腕紅繩系着兩個金色的小鈴铛,聽到有人進了屋,才慵懶地擡起了頭看了眼。這一眼似有千百道細細的電流,把人電得渾身酥酥麻麻的。
南風跟着進了屋,奇怪地看了看何必,走了兩步,轉頭見到女人的時候,瞬即明白何必為何愣在那裏。
何必抖了抖身子,抖去了身上那些麻意。她竟然被一個女人電到了。
就在這時女人開口說話了。話從紅豔的唇瓣間飛出,帶了七分魅惑,像是要把聽的人的心也勾起來一樣。
千金媚然一笑,道:“想不到何姑娘有這喜好,喜歡和朋友一起找花娘。”
她不笑的時候已經很妖媚了,這一笑,簡直要讓別人從這裏推開窗戶跳下去。
幸好何必很直,她并沒有去推開窗戶。聽到千金說的話,何必愣了下,瞬即明白了先前在樓下時,那些人聽到她要和南風一起上來時,那怪異的神色。
那群人竟然以為……
何必轉頭看南風。
南風裝作四處看風景的樣子。她先前已說過,女人很麻煩,她不想惹麻煩。更何況她還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個天大的麻煩。
何必無奈轉回腦袋,道:“姑娘別誤會,我只是想來和你告辭……”
何必說着愣住。因為千金從湘妃榻上坐起了身。
夏衣淺薄,何必能看到女人紅衣下皓白的雙腿,完美,連她這個女人都有些妒忌。這女人簡直是只狐貍,一舉一動似乎都是為了魅惑。
何必也很想裝作四處看風景的樣子,但她不能,她必須得和這位千金姑娘辭別,然後離開這地方。
何必剛說了“告辭”二字,卻聽千金先道:“夏夜微涼,你當真舍得留下我一個人?”悠悠的語氣,幽幽的眼神,讓人不忍狠心拒絕。
但幸好何必很直。她雖然被女人魅惑了一陣,但很快便回過神,準備再次告辭。
何必想到個理由:“我已婚娶,家中有娘子。”
千金輕笑一聲道:“來這裏的,有幾個沒成親的。”她說着下了塌,未穿鞋,赤着足踩在白玉石鋪砌的地上。她的足比玉石更白。她走到紅木做的四仙桌旁,倒了兩杯酒,然後走向何必和南風。
她道:“陪我喝兩杯酒可以嗎?”
金鈴叮鈴的脆響,伴着她走近。何必回神時,千金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何必看了看千金遞過來的酒,她不敢接。因為她聽說過花樓裏的酒,不僅僅是酒,還帶着別的作用,能讓喝下去的人心動,讓他們情動。所以何必只是看着那個酒盅,并未伸手接下。
千金道:“連陪我喝一杯也不可?你當真如此狠心?那你适才為何在樓下應邀?豈非是為了玩笑于我?”
妖媚的狐貍,突然變成了受傷的狐貍,勾魂的大眼睛,此刻卻聚集了水珠。何必忽然就成了負心薄幸的負心人。
何必忙解釋:“不,不是,我沒有想開你玩笑,不是,我不會喝酒……”何必充分感覺到何為有口難辯。
千金眼角似有水珠滑落。
一直被忽視的南風忽然說話了。
“在下水喝多了,告辭去去茅房。”南風話說完已經轉身出了屋。
她過午便在茶樓喝茶,适才又在醉鄉樓下喝了不少水,的确是喝多了,但南風出去真是為了上茅房?
自然不是。她當然不會把她的朋友留在一個極度危險的女人閨房裏,除非,有更重要的事。
一件和她有關,現在也和她朋友家裏的某個人性命有關的事。
南風聽到了她要找的那個人的聲音。
那個人聲音低沉,話聲裏三分沙啞。這聲音很獨特,所以當他在旁邊屋裏一說話的時候,南風一下便聽了出來,借口上茅房出了花魁的屋。
花魁千金的屋子旁邊便是面首的屋子。醉鄉樓四層雖然和醉鄉樓三層一樣大小,但卻并沒有住了幾個人。花魁和面首皆住在頂層,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那個人來了醉鄉樓,就一定會去醉鄉樓面首的房裏,這是南風知道的事情。南風耳朵雖然挺靈,但卻也不是順風耳,沒法穿過這麽大的醉鄉樓穿過嘈雜的大廳,從樓下聽到四樓的聲音。所以她必須想辦法上到四樓來。
她當然并無把握肯定能上了四樓來。除非是口袋裏帶足夠了銀兩,否則像她們這樣只能喝水的客人,是上不了醉鄉樓頂樓的。
花魁千金是她們的一個機會。南風其實本以為她們和這個機會無緣,但凡事求個運氣,在那個胖客人鬧了場,花魁改了規矩的時候,南風知道,她們有了一個機會。
所以她讓她的朋友何必應邀。她的朋友何必是個運氣不錯的人,而現在這結果顯然也顯示了她朋友的運氣很好。
南風出了屋,走過一條過道。現在天完全黑了,從走道兩邊的屋子裏透出了燭光,雖然有些昏暗,但也足夠看清路。
她走出過道,在轉彎處停了一下,見交叉口三條道裏都沒有人注意,側身一閃,進了左手的走道裏。
南風側身貼在那條走道左邊屋子的側壁,聽屋裏的動靜。
屋裏有兩個人,他們在談話。
這點南風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兩個談話的人裏沒有醉鄉樓面首。有一個她不熟悉的聲音。她的任務目标叫“吳鈎”,是個頂級殺手,她追蹤吳鈎已經一個多月,熟悉每一個和他有過接觸的人,而這個人的聲音她不熟悉。南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就發生在昨天的事。
南風第二次遇到她的朋友何必,第二次出現在那片柳林,原是為了追蹤吳鈎。吳鈎進了山,進了山裏的礦場,然後消失在了礦洞裏。南風為了追蹤他,也進了礦洞。但奈何景雲城外礦山裏的礦道九曲十八彎,南風毫無準備,乍然進去,雖開始還分辨着聲音跟在他身後,但沒過多久,便把人跟丢了。現在想起,吳鈎去那裏,想必就是為了和屋裏這個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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