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口水過敏

口水過敏

慶功宴安排在秦記酒樓，是南城最高檔的酒樓之一。

正名律所開業時，也是選的這裏。

有王潇在，沈落不擔心招待不周，只是作為慶功宴的主角，遲到太久總歸是不好的。

打發某人實在費了點功夫，沈落站在包廂門口，擡手理了下淩亂的頭發，又将襯衣領往上攏了攏，調整好慌亂無措的心情後，才推門進去。

“抱歉啊各位，來晚了。”

“老規矩，來晚了罰酒三杯！”方律師邊招呼沈落往身邊坐，邊打趣道，“讓兄弟們好等。”

大家夥高興，也跟着起哄。

沈落直接端起分酒器，倒了三杯，慢條斯理的仰頭飲盡，清冷的面容頓時浮上一抹淡淡的紅。

“沈律師好酒量啊。”楊朋上次沒趕上歡迎宴，這段時間跟沈落交流也不多，今天倒是主動搭話，“看來在國外也沒少喝吧”

沈落輕輕抿了下唇，拉開椅子坐下：“楊律師過獎了，洋酒的味道我實在喝不來。”

此時，服務生進來問是否要上菜，話題被一帶而過，大家再次祝賀沈律師旗開得勝。

慶功宴氣氛融洽，席間大家都來給沈落敬酒，沈落禮貌應承，不一會醉意漸漸來襲，整個人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左手指尖無意識的在脖子上摩挲。

王潇見狀，招呼服務生上醒酒湯，回過頭時，就看到彭曉旭端着酒杯走到沈落身邊，低聲在他耳側說着什麽。

彭曉旭是方律師團隊的，上次接機後也沒機會跟沈落說上話，今天他特意等大夥都敬完酒，才起身過去。

“沈律師。”彭曉旭微微彎腰，放下自己的酒杯後，給沈落斟了杯茶，然後才端起酒杯，恭敬道，“我敬您一杯，我幹了，您喝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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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爽快的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落回憶了一下：“彭曉旭？”

“是的。”彭曉旭微笑，“沈律師的案子辦的太漂亮了，希望以後能有機會跟您學習。”

沈落發現彭曉旭這人很低調也很貼心，接機那天擔心音響吵到他想調低音量、此刻又擔心他喝多而準備溫度适宜的茶水，平時不像律所其他人總在他跟前晃，但卻願意耐心等到最後替自己争取機會。

如果在以前，這樣的人，沈落肯定會很願意争取到自己團隊的，就像兩年前的王潇一樣。

但今時不同往日，國內職場的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

他不會輕易得罪大老板的。

沈落放下茶杯，端了酒杯，笑着回答：“謝謝，方律師這麽優秀，你跟着他能學到更多。”

說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彭曉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回味過話裏的意思時，王潇已經端着醒酒湯過來了，他只好禮貌回座位去。

包廂很大，現場嗨聲不斷，沒人再來敬酒，沈落終于松了口氣，端起醒酒湯喝了。

王潇又出去接了電話，五分鐘後回來，沈落正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迷離，有意無意的擡手摸着右側脖頸。

“你怎麽了？”王潇擔心的問，“心不在焉的，脖子怎麽了，我看你一直在摸那。”

沈落回神，搖頭道：“沒事，可能是過敏吧。”

王潇暗自嘀咕：“酒精過敏還喝這麽多。”

王潇難得開口怼他，但沈落也不好解釋說不是酒精過敏，而是口水過敏，還是某個流氓強行留下的。

想到這，沈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了壓胸中的煩熱：“嗯，以後不這麽喝了。”

王潇這才彙報正事：“明天晚上，王俊濤約在清江會所。”

沈落意味深長“嗯”了聲，看了眼時間後，跟方律師建議，大家不盡興的話繼續約第二場。

律所大部分是年輕人，平時工作強度高，難得出來聚一次，當然願意不醉不歸，只有楊律師說有事不去，然後獨自離開。

第二場是林欣怡選的地方，距離秦記酒樓不遠的一家KTV。

KTV氛圍更加放松，一些平時不敢聊的問的，都當玩笑問了個遍。

沈落不參與，就坐在昏暗的角落，閉眸靠坐，被動接受着包廂內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酒桌上，林欣怡不敢上前敬酒，她懂得分場合，但在這裏不一樣，她見沈落已經徹底放松下來，便鼓起勇氣端了兩杯雞尾酒過去。

“沈律師。”林欣怡湊到沈律師跟前，遞了一杯過去，嬌滴滴道，“能賞臉喝一杯嗎？”

腦海中那個強勢霸道的吻被打斷，沈落皺了皺眉，撩起眼皮看了眼來人，又看了眼林欣怡手中的雞尾酒。

是長島冰茶，很火的一款酒，也稱為“失身酒”。

“女孩子喝這個不安全。”沈落将自己跟前沒動過的氣泡水遞給她，“這個比較适合你。”

心思被看穿，林欣怡有一瞬的尴尬，她只好放下手中的雞尾酒，接了氣泡水，笑着抿了一口。

雖然被拒絕，林欣怡還是友善的提醒他：“霍北辰走的時候，從前臺拿了你的名片，沈律師你還是小心些。”

說完，便識趣的回了原座。

“謝謝，我知道了。”沈落将那杯長島冰茶自己喝幹淨，又陷入五彩斑斓的陰暗氛圍燈下。

他其實不愛熱鬧，只是不想這麽早回家，面對絕對孤獨的環境時，霍北辰那張俊魅孤傲的臉頰，冰冷如寒星般的瞳眸會在腦海中無限放大，無限滋生。

還有他強勢又霸道的吻，肆無忌憚的在他唇舌間流連，為了報複，甚至不顧場合，在他脖子上留下不淺的齒痕。

顯然，KTV嘈雜喧嚣的環境并未起多少作用，辦公室發生的暧昧場景，一秒不落的刻進腦海，一遍遍重複上演。

流氓。

沈落越想越怄火。

第二天，沈落到點下班，清江會所在城東，下班高峰期城南到城東肯定堵車，沈落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地鐵。

一個小時後，沈落抵達目的地，頂級會所實行會員預約制，沒有會員或卡牌根本進不去。

沈落正想給王俊濤打電話，一位侍應生便走了過來，問他是不是沈律師，沈落點點頭，對方直接帶他上了五樓。

剛下電梯，遇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侍應生躬身行禮：“葉總好。”

對方看了眼沈落，似是疑惑了一瞬，不過很快恢複正常，點頭進了電梯。

五號包廂門口，侍應生幫忙推門，引沈落進去後，便禮貌的關門離開。

包廂是純歐式裝潢，奢華的水晶吊燈散發着五彩斑斓的光，純羊毛的地毯鋪滿整個包廂，左邊擺着一張巨大的牌桌，右邊則是半圓弧的真皮沙發，大理石的茶幾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水。

沙發上坐了五六個人，最中間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穿着打扮很有格調，王俊濤坐在男人身側，正在給他點煙。

見沈落站在原地，王俊濤笑眯眯擡手，招呼他過來坐：“沈大律師，終于把你盼來了！你們幾個有沒有眼力見啊，還不給沈律師讓座。”

幾個小男生立馬起身讓開，沈落猶豫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王俊濤跟前，打了聲招呼：“王先生，你好。”

男人吞雲吐霧一番，見沈落沒有坐下的意思，撩起眼皮看了看他，王俊濤趕緊給人介紹：“波哥，他就是我跟你說的沈律師，霍北辰賠了我兩千萬，全靠他呢。”

“沈律師，這位是恒源集團的孫總。”

沈落清冷的目光淡淡掃過，覺得此人有些熟悉，快速在腦海中檢索，想起來是第一次見王俊濤時，他看的財經雜志上的封面人物。

沈落了然，原來兩人是這種關系，便客氣的微微颔首：“孫總，你好。”

“久仰沈律師大名。”孫波開門見山，“今天請沈律師來，是希望你能擔任我的私人法律顧問，你放心，待遇上絕對不會虧待你。”

律師當久了，沈落養成了一些特殊的習慣，比如看到一些相關聯的新聞訊息，會自動進行信息加工存入腦海，以備不時之需。

比如，那次掃了眼王俊濤看的財經雜志後，又從財經報上看過一則新聞，恒源集團作為近幾年迅速崛起的新能源企業，對新能源巨頭霍氏集團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想到這，沈落心中有所顧忌，只得謙虛道：“孫總說笑了，恒源集團産業龐大，法律團隊少說都有幾百號人，我一個小小的民事律師，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沈律師何必自謙，你的事跡我可是有所耳聞的。”孫波邊說邊摟了王俊濤一把，王俊濤順勢道：“沈律師，我聽說，你回國後一直找中間人聯系我，想打聽一樁二十年前的案子？”

沈落提着公文包的手猛地緊了緊。

他沒料到對方直接抛出底牌。

公文包裏，封塵二十年的舊案猝不及防的被擺上臺面，在沈落心中砸出了巨浪，過往的回憶如洪水猛獸般湧入腦海。

他出生在宜城的一個書香世家，父親沈光彥是宜城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母親胡薇是宜城大學歷史系老師。

二十年，父母遭遇車禍雙雙喪生，七歲的沈落成為了孤兒，被奶奶和叔叔嬸嬸拉扯長大，沈落繼承父親的衣缽，考入宜城大學法學系。

六年前，沈落即将畢業，無意間發現當年的車禍案可能另有隐情，但卻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

也是那年的暑假，二十一歲的沈落認識了十八歲的霍北辰。

兩人度過了短暫的初戀時光，又因為種種誤會分開，最終沈落選擇獨自前往M國深造，而霍北辰回到南城。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車禍案的線索忽然出現了。

據說有一個神秘人無意中透露，當年的車禍案有一段從未被公開過的錄音，這段錄音很有可能是解開車禍案真相的關鍵。

而能聯系得上這位神秘人的，只有王俊濤。

六年過去了，沈落終于有機會親自調查父母的案子，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在M國取得的成就，毅然回國。

沈落本來托王潇找了個中間人想跟王俊濤搭上線，但老天似乎眷顧他，将王俊濤的侵權案送到了他面前。

可為什麽偏偏......

“沈律師？”王俊濤喊他。

思緒被打斷，沈落猛地回神：“王先生，我确實是為這件事來的。”

“哦。”王俊濤嘴角揚起，跟孫波唱起了雙簧，“波哥，你知道是什麽案子麽？”

孫波挑眉，以為拿捏住了對方，漫不經心道：“大概是沈律師特別關心的案子吧？”

“是呢，聽說是沈律師父母被車撞死的案子......”王俊濤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笑出了聲後，又立馬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沈律師你別介意啊，我的意思是，這事兒吧，我興許真能幫得上呢。”

“既然是這樣，”孫波佯裝關切道，“那是要幫沈律師好好查一下了。”

琉璃光刺眼，也刺中了沈落的心髒。

今天的局，如果只是王俊濤，沈落會用自己的方式跟他合作，但他沒料到孫波才是坐莊的。

沈落從來不在別人的地盤賭大，一如六年前一樣。

他不想浪費時間周旋，直言道：“抱歉，我暫時不考慮代理私人法律顧問，孫總還是另找高人吧。”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僵持。

孫波表情一愣，随後怒意漸生，語氣近似威脅：“沈律師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落依舊保持優雅的姿态，言語卻不容置疑：“我今天來，确實是想找王先生幫忙，但無意擾孫總的局，實在抱歉。”

此話說的巧妙，兩件事可以有關，也可以無關，全憑個人定義。

沈落不想跟孫波牽扯利益關系，但也不會放棄王俊濤這條線索。

看了眼茶幾上的伏特加，他徑直過去倒滿一杯，說：“這杯酒，就當是給孫總賠罪，希望您諒解。”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

灼熱的液體順着喉間燒到胃裏，沈落額心滲出細密的汗珠，唇色泛白，襯得他更加清冷了。

“既然道歉，那就拿出點誠意。”孫波餘氣未消，打定主意似的要玩兒他，“沈律師好酒量，把這瓶都喝了，我就考慮放你走。”

沈落咽了咽喉，長睫跟着微微顫動。

一整瓶伏特加灌下去，不死也要進醫院洗胃，他讨厭喝洋酒，方才那杯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猶豫間，孫波幸災樂禍，語氣卻不饒人：“怎麽？沈律師今晚是打算拒絕我兩次麽？南城還沒人敢......”

話音未落，包廂大門忽然被推開，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響起。

“不敢怎樣啊？”

沈落雙眼迷離，擡眸望過去，只見霍北辰大步流星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了眼他手中的空酒杯，面露不悅卻明顯是關懷的語氣：“喝了多少？”

沈落一貫高冷的姿态，此刻卻因酒精的作用，顯得有些虛弱呆萌，他怔怔的回答：“一杯。”

此時，屋內一衆保镖迅速圍了過來，孫波眼神示意，那些人立馬又退了回去。

“原來是霍少啊。”孫波挑眉，卻也沒起身，“稀客稀客。”

霍北辰沒心思應付孫波，從沈落手中拿過酒杯放下，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孫總想喝酒，改天我請你，今天沈律師得跟我走。”

王俊濤剛贏了霍北辰，氣勢正嚣張：“憑什麽？”

霍北辰眼神陰沉，在兩人之間流轉，最終落在沈落那張白皙透着微紅的臉上。

“憑什麽？”霍北辰冷笑一聲，“兩千萬換他一晚，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