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的甲方

我的甲方

沈落不想跟霍北辰走，但他更不想跟孫波糾纏，糾結的功夫，人就已經被霍北辰帶到了車庫。

車庫照燈光通明，沈落擡頭刺了眼，順勢停住腳步，保持最後的理智：“我自己回去。”

紅色庫裏南車燈閃了下，霍北辰拉開副駕駛車門，意味深長的戲谑道：“你打算酒駕？”

“我沒開車。”沈落頓了頓，說，“我坐地鐵回去。”

霍北辰了然，原來是早就打算好了，但霍北辰從來不做虧本生意，好不容易把人帶出來，怎麽可能放他走。

“上車。”霍北辰聲音沉沉，扯出一點無賴的笑意，“沈律師忘了昨天在律所，我說的話了麽？”

提起昨天，沈落唇齒和脖頸側還隐隐作痛，他當然沒忘記霍北辰那句話。

“我們倆的賬，沒完。”

“霍北辰。”沈落沉吟片刻，賭氣似的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霍北辰不說話，浸了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沈落，宛如捕食在即的猛獸。

僵持良久，沈落心裏暗嘆一聲，還是跟以前一樣倔。

接着，他主動走了過去，俯身坐進了副駕駛，霍北辰這才“啪”的關上車門，繞到駕駛位驅車離開。

一路上，兩人各自沉默，車內播放着霍北辰的歌曲，是涉及侵權案的那首。

判決要求全平臺下架處理，再次聽到，居然是在這種場景下，也是諷刺至極。

“這曲子熟悉嗎？”霍北辰忽然開口，昏暗的路燈打下一片陰影，籠罩着車窗，也籠着說話人的情緒，“我猜，沈律師為了打贏這場官司，應該逐幀分析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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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半眯着眼，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

“可即便這樣，你也不熟悉。”霍北辰的話有些沒由來，“你根本就沒聽過。”

沈落咬唇，強忍着辯駁的沖動，扭頭看向窗外，直到汽車駛入帝景花園的停車場，沈落才意識到，霍北辰一路上沒有開導航，甚至也沒問過他住哪裏。

沈落轉頭，問：“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不過沒等霍北辰回答，他忽然想起來，昨天林欣怡在KTV提醒過他，霍北辰離開律所的時候，拿了張他的名片，上面雖然沒有住址，但律所信息和電話都是有的。

霍北辰眉尾微挑，神色坦然地回答：“我想知道，自然有辦法。”

也是，連他在哪個會所哪個包廂見誰，都能查得到，區區一個住址又算得了什麽。

沈落懶得計較，回到家拿着公文包徑直走向書房，根本沒理一直跟在身後的人。

霍北辰在門口駐足，頗有些不滿：“我好心送你回家，你就這麽招待客人？”

沈落回頭，冷冷看着他：“你是客人？”

“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霍北辰順杆往上爬，自助式找了雙一次性拖鞋換上，長腿闊步在屋內巡視一圈。

兩房的大平層，現代極簡風的裝修風格，灰色的真皮沙發，牆上挂着幾幅抽象畫作，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太多個人痕跡，冷色系燈光，照的屋內更顯空曠。

霍北辰總結：“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他從在冰箱搜刮出唯一的幾顆雞蛋和面條，挽起袖子，開始忙活起來。

沈落放好資料出來，就看到霍北辰端着兩碗雞蛋面從廚房出來，他愣了愣：“你幹什麽？”

霍北辰瞟了他一眼，沒計較他那難以置信的眼神，仿佛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過來吃面。”

沈落是直接從律所去的會所，确實沒來得及吃晚飯，再加上空腹喝酒，胃裏早就難受的厲害。

然而，霍北辰這琢磨不透的态度，卻讓他更難受，他不喜歡這種不确定的狀态，他習慣掌握局面，掌握一切信息，分析利弊然後做出正确的選擇。

“霍北辰。”沈落走了過去，雙手撐在餐桌上，談判似的口吻問他，“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挽起的袖子還沒放下，貼身的襯衫将手臂線條展現得精壯有力，霍北辰端起筷子剛吃了一口，便擡眸看向他：“坐下吃面，吃完我會告訴你的。”

沈落無奈，只得乖乖坐下，雖然餓卻也吃的不疾不徐，胃裏的灼燒感逐漸緩和了些。

餐廳裏，冷色調的燈光下，兩人安安靜靜的吃面，久違的場景在霍北辰腦海中發酵，曾經短暫過的甜蜜在胸中蔓延開來。

直到沈落放下筷子，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的桌上，霍北辰才從回憶中抽離。

霍北辰往餐椅上靠了靠，拿出一份合同，輕飄飄遞過去：“讓我虧了兩千萬，害我解雇了那幫蠢得要命的律師，沈律師，你得補償我啊。”

沈落接過仔細翻看，是一份私人代理合同，內容完整，權責分明，一看就是——蓄謀已久。

沈落長睫輕輕顫動，默默合上文件，問：“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霍北辰手臂随意搭在椅子靠背上，不慌不忙翹起腿，姿态慵懶道，“沈律師，這份合同可比王俊濤的代理合同簡單多了吧？”

雖然如此，沈落還是再三确認：“你想讓我當你的法律顧問？”

霍北辰嘴角勾了勾，補充道，“是私人法律顧問。”

一天之內，沈落接到了兩個私人法律顧問的邀請，他甚至懷疑霍北辰和孫波是不是私下下了什麽賭約，要麽就是霍北辰在孫波那安插了眼線，打聽到包廂裏發生的事情。

沈落不喜歡打啞謎，問：“為什麽？”

霍北辰聳聳肩：“我說了，這是你欠我的。”

沈落沉默了許久，在他決定代理王俊濤案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霍北辰這一關難過，他想過無數可能，比如被霍北辰暴揍一頓、被他的粉絲丢雞蛋、被無數媒體罵沒良心勢利眼，等等。

但他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

霍北辰見他不說話，表情有些不耐煩，拿小腿在桌底下撞了下他，語氣也嚣張：“沈律師，別不識好歹。”

“好。”

霍北辰後背倏地僵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沈落不答應，他一定把人按住親到他答應為止。

霍北辰語氣從威脅陡然變得小心翼翼：“你......真的答應了？”

沈落将合同推回去，點點頭：“是，我答應了，但合同我要改，畢竟我還是正名律所的簽約律師。”

“沒問題。”霍北辰臉上藏不下喜悅，渾身上下的細胞都躁動起來，“那今天......”

“今天你先回去。”沈落酒勁還沒完全消散，實在是有些累了，“改好了我聯系你。”

霍北辰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最上面的對話框，戳了條消息出去：“那你把我的微信加回來。”

“叮”的一聲，手機收到一條好友申請。

沈落心裏莫名淌過一陣酸意。

六年前，他删了霍北辰所有聯系方式，可霍北辰到現在還将他置頂。

走之前，霍北辰非要把碗給洗了，沈落拒絕不了，只得默默在餐廳坐着，看着新加的好友對話框發呆。

霍北辰擦了擦手，将手腕處的袖子放下來，往門口走：“你不送送我嗎？”

吃人嘴短，沈落起身走到門邊，禮貌地貼心給人開門：“今天，謝謝了。”

霍北辰本來沒想什麽，可只要沈落對他語氣稍顯柔和溫潤，就能勾起他某些瘋癫的欲望。

霍北辰半邊身子都探出門外了，卻硬生生撤了回來，順勢轉身将沈落壓在門上，在他頸側呼了口氣，獰笑低語：“我向來有債必讨。”

砰的一聲，沈落後背一陣悶響。

沈落待人接物一向禮數周全，但前提對方得是個正常人。

“霍北辰！”沈落面露愠色，低聲怒吼，“你是不是有病！”

玄關處，柔光傾瀉在高大的後背上，隐去了霍北辰上下滑動的喉結，陰影随之放大，沈落隐約意識到什麽，長睫忽閃擾亂了氣息，兩道呼吸糾纏，殘存的伏特加成了催化劑。

下一秒，心髒被滾燙堅實的肌肉穩穩覆蓋，嚴絲合縫。

正如霍北辰強勢的吻。

伏特加有毒，沈落從此更讨厭洋酒了。

第二天，沈落是掐着點到的律所，林欣怡和另一個前臺小妹妹正聊得火熱。

“果然是腦殘粉，為了偶像去死，太不可思議了。”

“就是，雖然他真的很帥，唱歌也巨好聽，但追星也沒必要連命都搭進去吧？”

兩人見到沈落，立馬噤聲端正姿态，擺出燦爛的笑容：“沈律師好！”

沈落擡手碰了碰鼻子，點頭微笑。

“沈律師！”眼尖的林欣怡猛地喊了一聲，關切的攔住他，“你脖子怎麽了？”

疾速的腳步被打亂，沈落只得微微側身，禮貌的咳了聲：“不小心被狗撓了，謝謝關心。”

霍北辰不僅是狗，還是條瘋狗。

林欣怡大吃一驚：“那得去打狂犬疫苗啊，什麽狗啊撓的這麽紅。”

此刻，王潇正準備去茶水間泡咖啡，聽到對話立馬圍了過來。

沈落不想驚動大廳五十多號人來圍觀，只得做了個噓的動作：“寵物狗，沒事。”

林欣怡心領神會，以為沈律師不好意思，畢竟以他高冷的氣質，被狗撓這麽一大片估計也是糗事。

打發完兩人，沈落将襯衣領往上攏了攏，意味深長看了眼王潇：“幫我泡杯咖啡。”說完，鎮定自若的進了辦公室。

很快，王潇端着咖啡進來，視線掃過沈落那遮都遮不住的紅印子，低聲問：“真是狗撓的麽？”

沈落：“......”

見他沒說話，王潇便不再問了，将手裏平板電腦打開遞過去：“有個八卦新聞，你看一下。”

“八卦？”沈落放下手裏的資料，不明所以，“誰的？”

“霍北辰。”

沈落手指微頓，不過很快以開玩笑的語氣帶過：“你什麽時候開始關注娛樂圈的八卦了？”

王潇淡淡道：“我不關心娛樂圈，我是關心你。”

沈落：“......”

王潇不是林欣怡，有話從來不拐彎抹角，有些時候直白的讓人招架不住，但這話此刻卻沒有別的意思，這事确實關系到沈落。

沈落快速浏覽了新聞，原來是霍北辰侵權案之後，有學生粉絲受不了偶像塌房跳河自殺，不過好在人被救了起來。

這件事從早上開始便登上微博熱搜，沈落想起剛才林欣怡他們聊的內容，好像也說什麽偶像，自殺之類的，估計也是在讨論這個事件。

網上輿論紛紛，各種猜測評論鋪天蓋地，王潇指了指其中一個帖子：“我擔心這個，會有人牽扯到你身上。”

發帖人自稱是自殺女生的同學，說女生十四歲有抑郁症，一年前被某歌手性侵得了抑郁症，但施害者卻依舊逍遙法外，女生喜歡霍北辰的歌，終于靠着一點精神寄托慢慢開朗起來，如今卻遭遇偶像塌房，受不了打擊後又選擇自殺。

沈落皺了皺眉：“女生才十四歲？”

王潇點頭：“而且我查了一下，一年前确實有一起娛樂圈性侵案，不過法院是判無罪的，而且新聞也很快被壓下來了。”

沈落往下翻了翻評論，果然尋找到些蛛絲馬跡：“是王俊濤？”

“沒錯，就是王俊濤。”王潇擔憂道，“有人拿你給王俊濤打官司來說事，這本來沒什麽，但麻煩就麻煩在，王俊濤告的是女生的偶像霍北辰。”

事情确實很微妙，本來他一個律師只是替委托人争取合法權益，但輿論這種東西，只要稍微引導，就能帶來巨大的蝴蝶效應。

是置身事外還是深陷旋渦，往往都不是事實真相說了算。

沈落若有所思，跟霍北辰也有關，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确實跟他有關了。

忽然，王潇目光落在沈落手邊的文件上，是一份私人法律顧問的代理合同，在看到委托人名字的那一刻，她瞬間僵住了：“霍北辰？”

“嗯。”沈落點頭。

“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啊？”王潇沒意識到自己無論是作為助理還是徒弟，這話問的都有些越界了。

但沈落卻沒計較，而是神色鎮定的回答她：“從現在開始，他是我的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