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前男友

我前男友

西湖苑二樓包間。

沈落作為嘉賓上座，管院長和王局沒有受剛才小插曲的影響，依舊談笑風生。

方律師平時意氣風發，在老師面前也收斂了不少，斟茶倒水，一樣不落。

沈落察言觀色，看出些職場上的門道，自然也知道這頓飯不簡單，主動擡杯：“今天有幸參加論壇，沈落受益匪淺，我敬二位領導。”

一杯飲盡，又添一杯。

一舉一動，恣意潇灑又玲珑周到。

管斌眉眼帶笑，甚為滿意：“不愧是老沈的兒子，我就說嘛，無論是專業還是酒量，都跟老沈一模一樣。”

沒有外人，王平山終于卸下剛見面時的防備：“沈律師，今天請你來，确實有事要談，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們跟你父親沈光彥是舊識。”

手中酒杯還未落桌，沈落錯愕的望向兩人。

一瞬間的寂靜，酒精沖頂，亂了心緒，也濕紅了眼眶。

他們剛才說，認識他父親。

沈落驚詫之餘，更多的是難以置信，他小心翼翼确認道：“你們真的認識我父親？”

王平山似乎不意外他的反應，點點頭：“說來話長，邊吃邊聊。”

方律師喊服務員上菜，沈落片刻都等不及，給兩位斟滿酒杯，喉結滑動間還有些激動：“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才七歲，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管斌回憶道：“當年你父親在宜城大學，我跟平山在南大，我們在一個學術交流會認識，後來一起做了很多項目研究，也一起代理了很多大案子，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後來我們還勸他要不到南大一起共事，那時候，一個法學專家兼大律師在宜城那個小地方，還是很受器重的，他說考慮，結果，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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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遺憾之處，管斌獨飲了一杯，繼續說：“等到的卻是你父母車禍的消息，那時候我們都不相信，，可我們自己也是法律從業者，除了接受警方和法院的調查判決結果，什麽都做不了。”

字字句句，仿佛在以另一個視覺，陳述沈光彥的墓志銘。

當年的案件信息，沈落早已爛熟于心，可再次親耳聽到，依舊如經歷剜心之痛。

沈落呼吸急促，眼淚早已挂滿兩頰，啞聲道：“我父母去世時，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你當時那麽小，就要面對失去雙親的痛苦。”管斌拍了拍他的肩膀，如疼惜自己的孩子般安撫他，“這些年，很辛苦吧。”

包廂裏彌漫着痛苦的氣息，方律師大概也是第一次聽聞，頓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好體貼的遞給他一條濕毛巾。

沈落微微緩神，接過來擦了擦眼淚：“謝謝。”

王平山安慰他：“你父親要知道你現在的成就，一定很欣慰。”

“就是。”管斌也試圖調和氣氛，“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要往前看。”

沈落喉結滑動，情緒難以自抑：“可如果我父親的案子，根本不是當年判決的那樣，我又怎麽能安心的往前走。”

王平山表情微變，問：“你懷疑你父親車禍案不是交通意外？”

沈落怔怔點頭，心中有一瞬的掙紮，最後只說：“我聽說了一些消息，跟當年的案子有關。”

管斌眉心微閃，随後問：“什麽消息？”

沈落搖搖頭，語氣誠懇：“具體還沒查到，只說當年的案子可能有隐情。”

沈落沒有說消息來源，也沒有說錄音的事，他無法百分之百确認眼下的形勢，所以必須謹慎。

王平山思考了一會兒，冷靜分析：“老沈出事前，好像确實說有重要的事來南城，不過我記得好像那事兒最後解決了呀？是吧老管？”

管院長也記起來：“對啊，是很早前的一個案子，跟當事人也解釋清楚了。”

“不管怎麽樣，這些事都過去了。”王平山表現出長輩的慈愛，“你還是要放下過去，今天我們算是認了個親，我跟老管厚一回臉皮，你要不嫌棄，就把我們倆當叔伯，以後有什麽事，随時來找我們。”

管斌喜笑顏開：“對對，而且你現在也在耀輝的律所，咱們都是一家人了。”

方律師感嘆道：“沒想到我從國外挖來的寶藏，還有這層關系，那今天這杯酒，必須要喝了。”

幾人想把沈落帶離過往回憶的心思太明顯，沈落恍如夢醒，平複了片刻後，說：“剛才我失态了，實在抱歉，我自罰一杯。”

說完，沈落端起酒盅，仰頭喝完，辛辣灼熱的液體進入胃裏，暫且麻痹了心中疼痛。

氣氛慢慢緩和，幾人又聊了些平常往事，沈落聽得多，他們刻意不再提沈光彥，雖然沈落很想多了解一些父親的過往，但今天确實不宜再多聊。

既然關系挑明，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這頓飯吃了許久，聊過往聊現狀，也聊了未來的發展，王平山很欣賞沈落，希望以後能有更多的機會合作。

“司法局現在形勢微妙，法援中心這一塊，還得考慮長遠些。”王平山意思明顯，也是這頓飯的目的之一，“沈落，以你現在的影響力，現在開始布局是最好的時機。”

法援中心隸屬于司法局，很多政法系統內的很人都從這裏起步，最後從政，成為國家公職人員。雖然待遇沒有律師行業高，但勝在穩定社會地位高。

而且律師是高危高壓職業，年輕時拼一拼無可厚非，将來還是要面臨轉型的危機，王平山說的布局時機，确實是站在父輩的角色上，為他謀劃。

王平山的意思，也不是要他在法援中心當什麽幹部，而是先挂職在這裏，接一些社會公益案件，積攢社會影響力，這些因素，在未來都是他往上攀升的助力梯。

沈落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很慎重的說：“我确實對公益項目這一塊有興趣，王局的意見，我一定好好考慮的。”

飯局是最好的交際場，一頓飯的功夫，從未有過交集的人，從陌生到推心置腹，最後達成各自的目的。

離開前半小時，沈落叫了王潇來接他，王潇到的時候，他有些醉意，臉色泛紅，眼神水潤清澈，讓人不禁贊嘆那張精致的臉，怎會如此好看。

管斌調侃：“小落年輕有為，一表人才，有女朋友嗎？”

方律師開玩笑道：“沈律師在我們所裏，可是香饽饽，一大群美女對他有意思呢，可他一個沒看上，我也好奇，沈律師有對象嗎？”

王潇剛下車準備接人，看到幾人閑聊，臉色瞬間陰暗，身側雙手微握成拳。

沈落低聲笑了笑：“以前同事都說我性格高冷，不好接近，女生不了解才有了錯誤的印象，我不想耽誤人家，還是把心思放在案子上更踏實。”

沈落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插科打诨想要混過去。

王平山不饒他：“成家立業不沖突，我們政法系統還是有很多優質女同志的，改天我問問，說不定就看對眼了呢。”

“我下午還有案子要處理。”沈落眼角下垂，試圖掩蓋某些情緒，強行岔開話題，“就不耽誤管院長和王局的時間了，有空我再上門拜訪。”

離開南大，沈落直接回了律所。

他确實有案子要處理，性侵案的卷宗還沒來得及看，王潇去醫院看望受害女生錢珊珊後，也發現了一些線索。

回到辦公室，沈落讓王潇泡杯咖啡，而王潇卻默不作聲給他泡了杯解酒茶。

沈落坐在辦公桌後，擡眸看了她一眼：“怎麽了？從接我開始就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麽事？”

王潇咬唇沒說話，她以為沒人發現，殊不知那些異常的情緒變化，全部落入沈落眼裏，她猶豫了一會，最後只說：“沈律師，以後少喝點酒吧，傷身體。”

沈落微怔，原來是嫌他喝酒太多，不過回想起回國這段時間，确實放肆太多次。

沈落虛心接受建議：“知道了，以後能不喝絕對不喝。”

王潇點點頭，情緒依舊不高。

沈落又問：“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不對，有......”王潇腦子有點亂，糾結道，“我去醫院看了錢珊珊，她很戒備，特別是我提到王俊濤，她情緒變化很大，我覺得，去年那件事可能沒那麽簡單。”

沈落翻看卷宗，初步判定也是如此。

“但卷宗上說，她是第一次開庭時翻供的。”沈落一邊翻看庭審記錄，一邊做出合理推測，“我猜在庭前她肯定見過什麽人。”

“應該不是她。”王潇說，“是她的父母，我這次在醫院看到了她媽媽，她媽媽知道我是律師後，不讓我跟錢珊珊多談，還趕我走。”

“所以他們有事隐瞞。”沈落合上資料，抿了口茶，味道清新淡雅，讓人清醒了不少。

雖然跟管斌和王平山搭上線，但他們對沈光彥案子的态度，并未産生懷疑，對沈落提出的的疑點也只是安撫，并沒有要深入調查的意思。

思慮再三，沈落覺得王俊濤這條線不能輕易放棄：“想辦法單獨找錢珊珊聊一聊。”

王潇點點頭：“好。”

“你這什麽茶，還怪解膩的。”沈落問。

王潇情緒好了些，說：“南城本地的茶，一個朋友自己家種的，不對外賣，你要喜歡喝，回頭我再去要一點。”

王潇性情沉穩，不喜歡熱鬧，除了工作沒有太多社交，沈落倒是很意外：“嗯，挺好的。”

多點社交，也不至于生活太枯燥，沈落鼓勵她：“有時間多交些朋友，你也該……”

“我不找男朋友。”王潇未蔔先知，直接打斷他，眼神冰冷又倔強，“我先出去了。”

沈落：“……”

中午飲酒，後果很嚴重，不僅工作效率低，頭腦還不太清醒，索性沒辦法開車，沈落只好待在律所整理文件。

王平山反而是行動派，上午才提到法援中心，下午就委托秘書給沈落送來一個棘手的案子。

一個家暴反殺案，嫌疑人王紅長期被丈夫宋國平家暴，最後在丈夫酗酒家暴過程中，嫌疑人将丈夫失手捅死。

目前案件已偵查完畢，檢察院準備以過失致人死亡提起公訴，嫌疑人沒什麽求生的欲望，也沒找律師，案子被分配到法援中心，壓到現在最後到了沈落手中。

沈落看了資料，問：“王局的意思是？”

秘書言簡意赅：“王局希望沈律師能接這個案子，而且是無罪辯護。”

出手直接，目的明确。

沈落暗自忖度其中利弊，這場官司如果能贏，無論是政法系統內還是社會輿論層面，法援中心都是受益方，對沈落來說，也可名正言順進入體系內。

但如果敗了，法援中心又完全可以規避風險，沈落畢竟擁有國際律師身份，這種社會關注度極高的案件，即使無罪辯護失敗，最後也不會重判。

自古以來，無論是權力之争還是正邪博弈，輸贏往往瞬息萬變，上位者的布局就顯得尤為重要。

沈落不得不承認，王平山當年棄校從政，确實是本性所以。

既如此，沈落也願意接受挑戰：“好，你告訴王局，這個案子我接。”

秘書離開後，沈落終于得空，将今天的事反複琢磨複盤，期間口渴，又喊王潇給他添一杯茶水。

王潇進來，指了指牆上的時鐘，眉頭一皺：“沈律師，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

沈落擡眸，才恍然清醒：“都九點了啊。”

王潇終于忍不住，直白建議他：“你該回去休息了。”

沈落起身，舒展了下身體，難得聽話，乖乖收拾東西回家。

王潇執意要送他，理由是中午的酒精還在作祟，連下午還是晚上都分不清。

到了小區樓下，沈落下車，讓王潇把車開回去，明早來接他就行。

王潇一天心思都沉沉的，在沈落正要轉身進電梯時，喊住他：“沈律師。”

沈落回頭：“嗯？”

王潇咽了好幾下，糾結半天終于開口問他：“今天，他們說要給你介紹女朋友，是真的嗎？”

沈落愣住，腦海回憶中午的情景，拎着公文包的手微微用力，心底猶然而生的擔憂愈發強烈。

與其留下隐患，還不如及時切斷念想。

糾結良久，某人從腦海中閃過，他翻開微信，下午發出的那條信息，還孤零零躺在對話框最後。

沒有禮貌，沈落想。

那利用一下也不為過吧，沈落輕輕咳了聲，說：“你之前你問我，我跟霍北辰什麽關系。”

王潇一臉疑惑，不知道為何話題忽然轉到這兒。

下一秒，沈落坦蕩道：“他是我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