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真真假假

真真假假

十二月的南城，寒風凜冽，刮得肆意妄為。

沈落獨自一人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胸口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泛着陣陣疼痛。

遠處的大劇院燈火通明，而燈影下的孤影卻狼狽不堪。

離開時吳秘書那番話，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響。

“沈律師是聰明人，我相信你非常清楚，這件事如果公布出去，對霍少爺影響多大。至于他為什麽這麽做，無非是想在你這兒尋找存在感。對了，警察那邊霍董已經解決了，希望你可以顧全大局，這件事爛在肚子裏，對你對他，都是好事。”

沈落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裝禮服，锃亮的皮鞋踩在人行道上，發出咯吱的響聲，一下一下刺痛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經。

對啊，霍北辰有今天的成就，是他一步一步打拼出來的，他是霍政的兒子，可他更是萬衆矚目的歌手霍北辰。

有一點，他跟霍北辰是挺像的。

他們都是不認命的人，霍北辰固執的想要在他身上讨一個說法，沈落本想以一紙合約給兩人劃一道界線，可即便是到了今天這個局面，他還是無可救藥的淪陷于此。

忽然，身後一道車影閃過，緩緩停在他身側。

沈落駐足，側身望過去，是王潇。

王潇下車朝他跑過去，滿臉都是擔心：“沈律師，你沒事吧？”

冷風将沈落精致的頭發吹亂，遮住半邊的眼睛，他怔了怔才說：“我沒事，你怎麽在這？”

之前，關于車禍案，沈落拜托她繼續調查，王潇不負所托，終于有了消息。

她說：“車禍案的中間人，我聯系上了，對方約我們明天見面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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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嗎？”沈落宛如被打了一針強心劑，猛地擡眸，眼底克制着激動，“他真的願意見我們？”

“是。”王潇點頭，不過她猜測，“具體的還要詳談，但我覺得他肯定有條件。”

“不管什麽條件都答應他。”沈落聲音微微顫動，“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王潇欣慰道：“嗯。”

忽然，寒風又刮了一陣，沈落沒有帶大衣，凍得瑟瑟發抖。

王潇先将沈落塞進車裏，轉身回到駕駛室，才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我看到網上的熱搜了。”

沈落恍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已經換了話題，嘴角硬是扯出一點無奈的笑容：“應該都是關于霍北辰的和許微末的吧。”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事實。

“嗯。”王潇沒有撒謊，因為擔心他才聯系，結果手機也打不通，“你的手機怎麽了？一直打不通。”

“沒電了。”沈落把手機掏出來，放在車載充電口。

好半天都沒有充電顯示，沈落皺了皺眉：“好像壞了，我記得我出門前才充的電。”

王潇一貫心細，說：“那你給我吧，我拿去店裏檢查一下，要是壞了就要換，找不到人很讓人擔心。”

沈落系好安全帶，靠坐在座椅上，閉着眼道：“嗯，抱歉。”

“……”

王潇無奈搖搖頭，啓動車輛正準備送他回家，結果沈落卻說：“我今晚不想回家了，幫我找個酒店吧。”

“怎麽……”王潇剛要開口問，緊接着立馬反應過來，“你是……不想見他嗎？”

“沒有。”沈落沉聲道，“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而且，明天還有重要的事，如果霍北辰今晚找他，他不敢确定兩人的矛盾會爆發到什麽程度。

說不定霍北辰又要發瘋發癫，畢竟錄音中連“當炮友”這種話都能說出口，簡直無恥。

還是給彼此時間冷靜一下吧，沈落兀自嘆了口氣。

王潇見狀，便不再問了，一腳油門往市南駛去。

二十分鐘後，市南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王潇幫沈落辦了入住，保險起見又從車裏給他拿了一個備用手機，臨走前還是不放心：“要不，明天幫你請一天假？”

車上簡短的休息，沈落情緒調整了不少，他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王潇離開後，沈落到了酒店房間。

五星級酒店的房間帶恒溫系統，很暖和，他放滿浴缸的水，脫掉一身束縛的禮服後，緩緩躺了進去。

溫水浸沒頭頂，窒息引發的肌肉緊繃，那些封存的記憶，像是被觸發了開關，源源不斷襲入沈落腦海中。

關于霍北辰和許微末的那段記憶，沈落曾以為，不論以後跟霍北辰是什麽關系，他都不會再提及。

當時的情況無論他們是不是情侶，因為父母的案子，他不可能再繼續裝作沒事一樣，所以出國是最好的選擇，可霍北辰不知道的是，他也猶豫過的。

直到霍政來找他，告訴他三個根本無法接受的信息。

第一，霍北辰知道他父親是誰，也知道車禍案的前因後果。

第二，沈落的叔叔嬸嬸從他這兒拿走一百萬的事，霍北辰也是知道的。

而讓沈落下定決心離開的，是他跟許微末的事。

霍北辰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沈落還沒從前兩個真相的震驚中緩過神，目光便落在照片中兩個擁抱的人身上。

長頭發的女生，皮膚白皙，五官漂亮精致，她穿着修身的長裙，與霍北辰相擁，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而霍北辰看向鏡頭時，那雙眼睛透出沈落熟悉又迷戀的光芒。

沈落像是掉進萬丈深淵，握着照片的手不斷的發抖，整個人陷入無法自洽的自我懷疑中。

霍政姿态威嚴語氣冷淡，說：“她叫許微末，是我兒子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北辰來宜城玩之前，還陪她過生日。”

“沈落，他接近你，是因為看不慣你叔叔嬸嬸那副見錢眼開的嘴臉，他始終是我兒子，如果你真以為他愛你，那麽我只能說，你一個學法律的人，這麽容易被騙，當真不及你父親的十分之一。”

沈落喉結上下滑動，萬般疑惑堵在心口，卻一個字都問不出。

最後，只能看着那輛黑色轎車消失在眼前。

後來，沈落瘋狂的在網上查霍北辰和許微末的新聞，霍許兩家是世交，兩人青梅竹馬不假，還有圖片和視頻為證，好一對金童玉女。

那他算什麽，小三嗎？還是同性戀小三，真是可笑啊！

沈落仿佛被萬箭穿心，那時候霍北辰已經回了南城，他們一周前還約定好，要一起考到南城大學，未來是那麽近，卻又變得那麽遠。

沈落當時真想過沖到南城，當面質問霍北辰，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可霍北辰回南城後，跟他聯系的次數明顯變少了，後來他忽然就想明白一件事。

問清楚了又能怎麽樣呢？那段感情是真的還是假的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父母車禍死了是事實，肇事者是霍北辰父親的司機也是事實，他叔叔嬸嬸拿了霍政100萬也是事實。

在無法衡量的生命和事實面前，短短半年的感情又算的了什麽。

所以，沈落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做了人生最重要的決定，他向導師重新要了那份留學申請表，毅然決然的走出了那一步。

水下短短一百二十秒，六七年的過往如幕布前加速的影片，在沈落擡頭露出水面時，戛然而止。

沈落想，或許老天又跟他開了六年前同一個玩笑。

沈落起身，站在淋浴下，沖刷着那一身疲憊與不堪。

霍北辰開着那輛法拉利，瘋子一樣滿世界找沈落，家裏、律所、雅心閣、清江會所一切他會出現的地方都找了。

可連沈落的影子都沒有，電話也徹底打不通。

霍北辰曾發誓，這輩子要把他牢牢攥在手心，可當沈落又一次失去聯系時，他真的害怕了，他怕沈落像六年前一樣不告而別，怕他一走就永遠不回來了。

霍北辰給葉書瀾打電話：“不管用什麽辦法，幫我找到他。”

葉書瀾一開始還懵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問：“沈律師嗎？你們吵架了？”

“沒有。”霍北辰嗓音陰沉，心道比吵架還嚴重，“許微末回來了你知道嗎？”

葉書瀾：“......”

他還真不知道。

提及許微末，葉書瀾便很快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麽，這件事說起來，他也脫不了幹系：“如果是許微末的話，那這件事我管定了。放心，我馬上找人去查。”

“不過。”葉書瀾倒也确實有事找他，“上次你讓我繼續查沈落和你爸之間的事，有進展了。”

霍北辰繼續往帝景花園開：“什麽？”

葉書瀾說：“當年許微末出國前辦的生日會，你還記得吧？”

是三人達成默契合約的事，霍北辰配合許微末，在生日會上扮演情侶，結束後同回公寓，是故意做給許微末爺爺許庭看的。

霍北辰當然記得，他問：“怎麽了？”

葉書瀾嘆了口氣，不知是後悔還是覺得懊惱：“你去許微末公寓那晚，你爸的人也拍到了。”

這件事本來就沒打算瞞着三家，霍政知道不足為奇，葉書瀾又說：“當年，你爸拿這個照片去找過沈律師。”

霍北辰猛地一驚，反問道：“你說的是六年前？”

“嗯。你跟沈律師在一起的事，他應該六年前就知道了。”葉書瀾補充了一句，“而且，他應該暗中介入了這件事。”

霍北辰猛地一腳，法拉利剎停在馬路中間。

“你說什麽？”霍北辰聲音冷的可怕。

“我說，沈落當年出國，應該有你爸的因素。”葉書瀾重複道。

忽然，後面有汽車鳴笛，霍北辰才猛地清醒過來，發出無比嘲諷的笑聲：“所以，他不告而別，不是因為不愛我，是我爸故意将計就計，用許微末逼他走的。”

葉書瀾覺得對不起兄弟，這件事說到底是因他而起，但現在事已至此，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剛想安慰兩句，結果霍北辰直接挂了電話，一腳油門往山水莊園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