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最/好/的/報/答/

第28章  /最/好/的/報/答/

熬夜一時爽, 一直熬夜一直爽。

在久違地體會了熬夜晚睡——看到太陽——睡到自然醒——醒來天黑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天後，冉宿夢吃着外賣忍不住懷疑起自己：她當初為什麽會覺得平常的生活枯燥無趣？

好吧，那是因為她那時候還得每天去上那該死的、朝八晚六的班。偶爾還得在下班時開個會聽聽廢話不說, 加班甚至還沒有加班費！

但沒辦法，不上班是沒有錢的，沒有錢是沒法在家躺平的。

“啊……總之, 明天是最後一天了。”冉宿夢将枕頭抱在懷裏，在床上打了個滾, 有些提不起興致。

她一方面覺得這是自己最後的自由、放縱時光了，對于明天既期待又害怕, 一方面則是想到馬上又要入夢，冉宿夢就煩躁得很。入夢又要見到白從霜，說不定到時候自殺失敗又得死這女鬼手上。

不, 不要想晦氣事情。得開心，最後的歡快時光, 絕對不允許去想那些煩躁痛苦的事！

冉宿夢又翻滾回來, 強自打起精神，思考明天做什麽。

依舊是睡到自然醒, 但今晚就不熬那麽晚了。醒來之後幹嘛呢？繼續玩手機？那也太無趣了。啊，去江邊走一走，坐在那邊看看夜景和月亮吧。冉宿夢想到幻夢世界那兩輪月亮, 就記起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放松惬意地欣賞過風景了。她似乎總是很忙，卻不知道到底在忙碌什麽。大概這就是生活。

在這最後的平凡的一天，冉宿夢只想放松下來, 安靜地走一走, 看看自己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錯過的那些景色。

……

“晚上好，白小姐。”再次來到那間書房, 冉宿夢已經開始适應這個世界。

“晚上好，冉小姐。”白從霜擡眉看向她，“冉小姐似乎情緒不佳？”

“……還好，算是徹底與過去的平凡生活做了個告別。”冉宿夢沒想到白從霜居然看得出來，難道她表現得有這麽明顯？或許她還得學學如何隐藏情緒、控制情緒。

冉宿夢覺得自己情緒不佳的主要原因應該就是白從霜本身。看到這女鬼就想到上次窒息而死的感覺，想到那一瞬間漫天的黑霧與無數……扭曲的觸手。

為什麽白從霜會有那種東西？！鬼怪身上怎麽會有觸手啊？這到底是哪門子的鬼怪？這幻夢世界的“鬼怪”居民就不能給自己另外取個其他随便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嗎？這跟她現實世界的鬼怪都不是一個品種了。

冉宿夢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将這段心理活動問出來。

“所以，我這次還去亂葬崗嗎？然後你再帶我去狩獵幽魂？”冉宿夢問，“對了，你真把監視你的那些鬼怪清理了？”

“嗯。”白從霜應了一聲，“你跟我走就是。至于那些鬼怪，不值一提。我本以為會激怒某些勢力，然而他們一點動靜也無。”虧她還有點興奮，在玄水聖教坐等別人打上門了，想着能光明正大地大開殺戒了。

啧，真是沒意思。

也許是那些派來監視的鬼怪并不重要也沒什麽地位，他們也沒有監視到什麽有用的情報，被清理也就清理了。冉宿夢如此想着，跟在白從霜身後走出大門、順着小路往下走，回到白從霜寝殿。

“要吃東西嗎？”

“不用，才來不餓。”冉宿夢在現實世界也洗過澡了，不過睡前大概還是需要簡單洗漱一下……呃，幻夢世界的刷牙與否似乎并不能影響到她現實？算了，不刷睡不好。

冉宿夢沒再糾結這個，她接過白從霜遞來的幹淨睡衣，熟練地打開暗門在裏面換上。

“過幾日，我命人按你這套衣服款式，也一并給你做幾件。”白從霜将冉宿夢換下的外套等衣物接過，“睡衣尺寸合适？”

“……很合身。”冉宿夢表情複雜，她低頭理了理衣服。這睡衣完全就是她第一、二次入夢時的樣子！已知她第一次死得飛快，那麽白從霜對這睡衣的記憶點顯然出自第二次。

呵，尺寸能不合适嗎？

“看來我讓你想起不好的回憶。”白從霜微微垂眸，看起來竟還有幾分柔弱可憐，哪怕冉宿夢明知道這皮囊下是個什麽性子，在那一瞬間也不可避免得略愧疚一瞬……

但她有什麽可愧疚的啊！

“我還以為……那晚你的體驗很好？”白從霜看起來愈發憂郁了，淡淡的黑霧籠罩在她周身，那純黑色的眼眸透過黑霧看過來，仿若帶着些微的水光。在對視的瞬間，冉宿夢又感覺到那股眩暈與迷醉感，即使她立刻閉上雙眼，心底卻泛起漣漪。

“謝謝。謝謝你的衣服，很合身，我很滿意。謝謝。”冉宿夢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她雙手合十，一臉虔誠，“沒有什麽不好的回憶，只是我畢竟是普通人，我是害怕死亡、害怕痛楚的。”至于白從霜故意提起的話題，冉宿夢權當聽不懂。

“是麽？可你都不睜眼看我。”

冉宿夢能感覺到逼近的冷意，以及白從霜故意為之的吐息。也許是強大的鬼怪總會有一些惡趣味，又或許如此戲弄她格外有趣？冉宿夢心中煩悶，但在這僵持之下，她最終還是睜開了雙眼——

近在咫尺。

白從霜的鼻尖幾乎觸碰到她的，好似下一秒就會深情吻上。那雙黑眸離得極近，也就是這般近的距離，讓冉宿夢發覺白從霜的瞳仁似乎、似乎有點不對勁？

在顫抖、在融化，似乎要一分為二，但眨眼再看，又沒有任何異常。

不不不，白從霜眼睛是純黑色的吧？錯覺？幻覺？為什麽她剛剛似乎看到、好像看到了金色殘影？

就在冉宿夢一腦子問號，幾乎忍不住想要問出來的時候，白從霜突然就觸碰到了她。

極微小的距離也不複存在，微涼的觸感覆上她的唇，冉宿夢整個人猛地一個激靈，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抗，白從霜就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真是，好想看看你的心呢。”白從霜語氣裏盡是遺憾，她擡手以指尖觸摸冉宿夢染上紅暈的臉頰，而後點上剛剛一觸即分的唇瓣，手指逐漸下移，冰涼的觸感好似要将冉宿夢從中間剖開……但白從霜并未這樣做，她只是點上冉宿夢心髒處。隔着衣服與皮肉，感受活人心髒的跳動。

可惜，她不能肆意着贈予冉宿夢死亡體驗了。人類的成長速度比她想象中要慢得多……哈，不過也不怪冉宿夢，畢竟那些暗影又能有多少質量呢？

即使冉宿夢不會死亡，但以她目前的實力，也無法以血肉之軀去對抗一般的鬼怪啊。

“……怎麽，上次您沒看仔細嗎？”冉宿夢身體略有僵硬，但白從霜這動作與話語令她再次想起……四次！她死在白從霜手裏四次了！而且上一次她明明已經準備自盡了！這股煩悶令冉宿夢沒忍住沖動開口，譏諷道，“您是在預定我這次離開時的死法嗎？”

“是呀，消失得太快了，很難看仔細的。”白從霜輕聲笑着，完全沒将冉宿夢話語的裏的小刺放在心上，她又擡手摸上冉宿夢眼睛，“冉小姐，你生氣時的眼神很漂亮。當然，或許是您的眼珠漂亮。”可惜她并無這種收藏癖好。

“您真是矛盾呀。畏懼我、害怕我，恐懼中卻又夾雜着憤怒與不甘，您總是很不服氣。啊，您在心裏已經開始計劃未來如何殺死我、報複我了吧？可惜您的成長速度令我失望……您還是這樣弱小、無力。”白從霜依舊是輕笑着的，她沒有說什麽我碾死你就跟人類呼吸一樣輕松這種類型的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您看，您是還需要仰仗我變強，需要我為您提供庇護的，怎麽？無論未來，在此刻，您難道不該讨好我嗎？”

白從霜就這麽自然地學着冉宿夢用起了“您”這種敬稱。

“……”冉宿夢沒再說話。

是的，她确實很矛盾。面對白從霜時的情緒也是複雜至極的。白從霜有在幫助她變強，還為她提供了庇護，甚至沒讓這個世界的其他鬼怪知曉她的存在——這一點非常重要。白從霜遮掩了她來到這個世界這件事，深紅印記的事沒有第二個鬼知道，而她來自另一世界、一個人類世界的事也就被保護下來了。

畢竟，謝無眠至今未給冉宿夢任何消息。冉宿夢如今對現實世界的人抵禦幻夢世界的鬼怪、或者能想出解決辦法這些事……不太看好。

或許，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解決了她。盡管死亡後可能也會有新的綁定者，但萬一……她死掉，聯系就徹底結束了呢？

……冉宿夢暫時還不想死。她對于現實世界仍有諸多留戀與牽絆，哪怕她一個人在外租房，可懶惰如她，一個月也總會抽時間回家兩次看看父母。

而且，她都沒來得及為爸媽做些什麽。

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冉宿夢咬了咬牙，真是一不注意她的思緒莫名就發散出去。是的，她害怕、畏懼、恐懼着白從霜，因為她的實力，因為她的鬼怪身份，因為她的所作所為。她因此憤怒、不甘、不服氣，但這種情緒除了對白從霜以外，對她自己也有。她為自己的弱小無能而憤怒。

但冉宿夢無法否認，她卻也是感激白從霜的。在無法反抗的差距之下，在現實世界可能受到威脅，她在鬼怪世界一旦被發現就會引起轟動的種種前提下……哪怕白從霜有私心、有其他目的，甚至殺了她四次，但白從霜确實庇護了她，還給她成長的機會。

冉宿夢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以為，能讓您未來死在我的手上，就已經是對您最好的報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