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08】

第08章 【008】

房間內，唐琳和沈幼安坐在一塊玩游戲。準确來說，是唐琳包裏正好裝着一副oh卡牌，為了打發時間，拿出來跟沈幼安一塊玩。

客廳之外，陽臺上，玻璃門緊閉，蘇霧和孟西對站着。

反反複複回頭确認好幾遍，孟西都沒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反複揉了好幾下眼眶，又掐了掐自己的臉頰，轉頭問蘇霧：“這——”

蘇霧很鎮定：“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孟西扶住面前的欄杆：“你別告訴我——”

“在鎮上撿回來的。”蘇霧聲音輕而沉，“孟西，你也見到了不是嗎？她活過來了。”

孟西狠狠搖頭：“不對不對，不可能，這裏面絕對有問題。”

“就算她當年活了下來……十年，蘇霧，整整十年，她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改變？”這也是孟西方才乍一看沒認出沈幼安的原因。

這十年，時間是公平的。

除了對沈幼安。

“我知道你在考慮什麽，在這件事上，理智和邏輯是不成立的。”蘇霧拿出手機，屏幕的新消息裏，正是一份連夜加急的DNA檢測報告，“我的大腦也許會失控，記憶會出錯，但數據不會說謊。”

“見鬼！”孟西腦子快炸了，她看着蘇霧，語言系統徹底崩潰，無法組成一句完整的字詞。

這個世界終究是瘋了。

蘇霧瞧着孟西的模樣，唇角弧度輕微上揚：“你看，現在輪到你該學會接受現實了。”

孟西：“看得出來，你想對我說這句話很久了。”

她以前常對蘇霧說，沈幼安死了，蘇霧，你要學會接受現實。

現在，回旋镖飛過來了。

孟西頭大如牛，在陽臺上來回踱步，焦躁得都想抽煙，被蘇霧一個眼神制止後，抓了把頭發，問：“現在你打算怎麽辦？你要聯系她的家人嗎？沈懷瑾知道嗎？還有，她知道現在沈家是什麽情況嗎？”

“你小時候一定很愛讀十萬個為什麽。”

“蘇霧！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挖苦我！”

蘇霧靠在陽臺欄杆上，往屋內看，茶幾旁的地毯上，沈幼安正抱腿坐着，好奇地看着唐琳手裏圖案花色各異的牌。

“她想要回家。”蘇霧說，“我也答應她，忙完就送她回家。”

孟西直覺不對：“就這麽直接回去？什麽都不跟她說？”

蘇霧：“不然？”

孟西：“她有提前了解情況的權利。”

蘇霧：“那勞煩你告訴她，沈家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孟西哼了一聲：“說就說！”

做好心理準備後，孟西整理了下衣服，往屋內去，主動跟沈幼安打招呼：“幼安，雖然剛剛已經見過了，但我還是想要再自我介紹一遍，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孟西，是蘇霧和你姐姐的朋友。”

沈幼安放下手裏的卡牌，思索片刻，眼眸亮起：“有印象，孟西姐，你們是同班同學對不對！後來你出國了！”

孟西笑着：“是啊。”

沈幼安歪歪頭：“可是我不記得我見過你，孟西姐，你見過我嗎？”

孟西毫不猶豫地答：“見過啊。”

說完這三個字後，她剩下的話就卡住了。

爹的。

這怎麽說？

說我在你的葬禮上見過你。

她可不是這麽會聊天的人。

孟西正糾結該如何繼續對話時，沈幼安忽然笑起來。

孟西好奇：“怎麽？”

沈幼安搖搖頭，說：“沒什麽的，只是想到十年過去，你們和姐姐還是好朋友，我就覺得很開心。”

孟西嘴角的笑容微微滞住。

她瞄了眼蘇霧，蘇霧老神在在，裝得極好。

這個騙子。

估計一句真話都沒給小朋友講。

想到如今的沈懷瑾，孟西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嘆息。當年的三個好朋友，怎麽就走到如今？蘇霧越來越封閉自我，忙于工作，理智在懸崖邊線游移。沈懷瑾自暴自棄，消失無蹤，只每年來封郵件證明自己尚且活着。

她時常懷念高中的時候，沈懷瑾打籃球，蘇霧看書，她就在旁摟着小學妹的肩膀插科打诨。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她在國外留學，接到一通跨越時差的電話。

沈懷瑾說，孟西，我妹妹走了。

沈懷瑾有個妹妹，孟西一直知道，她從未親眼見過對方，卻從沈懷瑾的口中聽過千百次這小女孩的名字。出國前，她跟沈懷瑾約好，下次回來要見見她妹妹。哪曾想，再見面，一眼瞧見的就是黑白相片。

唰——

是88張卡牌如撲克一樣被洗牌的聲響。

命運也重新洗牌。

黑白逆轉，當年的小姑娘，一份未變，鮮活地坐在她的面前。

“我過兩天就要去見姐姐了。”沈幼安的臉上寫滿了期待和肉眼可見的局促緊張，“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接受這件事。”

“會的。”孟西毫不猶豫地說，“幼安，我們都希望你回來。”

聽到這話，沈幼安得到安撫，揚起一個笑容，發出邀約：“孟西姐，如果你得空的話，到時候也可以和我一起！姐姐如果看到你們，應該也會很開心。”

孟西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

她想說點什麽。

可面對這樣一雙眼，澄澈透明，孟西的字句也都卡在嗓子眼。她忽然有點理解蘇霧。

沒有人願意親手撕開天真的假面，毀掉一個女孩的生活。更何況，是一個剛剛死而複生，消失十年的女孩。她什麽都沒做錯，只是因為一場意外離開，又被命運帶回。

“好啊。”孟西蹲下身來跟她約定，“你回家那天，我和你蘇姐姐，都陪你一塊。”

盡管如此，孟西心裏依舊有種強烈的罪惡感。

她私下跟蘇霧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帶她回去？想好這局面怎麽解決沒？沈懷瑾……那家夥根本不在國內，要打電話通知她嗎？”

蘇霧滿不在乎：“跟她說什麽？在她眼裏，我早就是個瘋子。”

孟西一個頭比兩個大：“你打算瞞着沈懷瑾？！你不是答應了幼安要帶她回家？！”

蘇霧冷聲：“我答應了，并且也會這樣做，但沈懷瑾不在家，這件事我控制不了。”

孟西有些怒意：“——你明知道！”

蘇霧眸色冽冽。

“那又如何？明知道的事情如此之多。沈懷瑾明知道現在待在沈家的不是她妹妹，卻依舊默許一切發生。孟西，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麽過的嗎？眼看一個陌生人，待在沈幼安的家，睡沈幼安的床，喚她的媽媽為媽媽……沈懷瑾她做了什麽？她只知道逃避。”

每每提到這事，孟西就覺得荒唐又無力。

“這裏面有苦衷，你也知道。”她講這話的時候虛弱無聲。

蘇霧斂眸，平靜地說：“如果清醒的人決定裝傻，這樣做的目的絕不是叫瘋子舒心，而只是為了給自己省事。”

“我把幼安的事告訴沈懷瑾又如何？她只會什麽都不做，帶着幼安一同逃離。”

“我不接受事态如此發展。”

孟西長嘆一口氣：“那現在？”

蘇霧撥弄了下手腕上的玉珠：“我會遵守約定，帶她回家。在那之後，不管她做出什麽選擇，我都尊重。”

孟西不再多言，在沈幼安的事上，她終于沒有蘇霧話語權多。至少，這十年，唯一一直從沒放棄過的人，只有蘇霧。也許正是如此，命運的齒輪才會轉動到她面前。

可過幾日，在得知蘇霧決定在哪天帶沈幼安回家以後，孟西就後悔了。

“今天？你完全是故意的。”

蘇霧冷靜地說：“你我都沒辦法用言語解釋給她聽的事實，我還能用什麽辦法讓她知曉？孟西，今天是最适合的日子。”

“你有沒有想過她會傷心？！”

蘇霧抿了抿唇，說：“她既然回來了，就遲早得知道這些事，也遲早會經過這痛苦。長短不如短痛，晚痛不如早痛。至少現在，我還能站在她身邊。”

孟西還想說些什麽，造型室的門打開。

啪嗒，啪嗒。

孟西循聲看去，女孩灰色麻花紋毛衣下是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衣，袖口棕線刺繡如畫龍點睛，叫整個上裝都多了分沉靜。美拉德色系的領帶配灰藍長裙，精致的小皮靴搭在最後。

一頭長發被挽起，飽滿的額頭下是清亮的眼眸，眼神中透着些許不自信的局促。她很瘦，是種營養不良不健康的瘦，造型師特意現場做了修改，叫衣服修飾她的身形，讓她看起來更加勻稱。

就連手腕上的兒童手表，也在造型師的搭配下和整套服裝融為一體，并不顯得突兀，反而是頗有趣味的點睛之筆。

孟西看傻了。

沈幼安攥着衣邊，不太适應地問：“蘇姐姐，孟西姐，你們覺得合适嗎？我這樣穿是不是有些奇怪？”

這不怪沈幼安。

換誰在末日待十年，估計都不習慣精致着裝打扮這件事。

孟西張嘴就是誇：“合适，太合适了，幼安，特別好看，真的。”

沈幼安去瞧蘇霧。

蘇霧上前，幫她順好稍稍被她自己因為無措而碰亂的發絲。

蘇霧的目光将她包裹，沈幼安都懷疑自己快被燙到的時候，蘇霧目光撤走，仿佛剛剛只是一種錯覺。

“好看。”蘇霧說，“稍等，我忽然記起，有個東西很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