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030】

第30章 【030】

高三七班來了個借讀生。

這消息對成天困在學校裏的小崽子們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新聞。

從沈幼安到學校入座, 跟孟咚咚同桌開始，高三七班的後門口就沒停過。

“你就跟那入園的大熊貓一樣。”孟咚咚坐在座位上拿出自己的小化妝包，讓沈幼安幫她挑口紅色號, “別管他們, 看會就散了。安姐，你覺得我用什麽顏色好看？這只烈焰紅怎麽樣？”

沈幼安：“我瞧瞧。”

她讓孟咚咚別亂動，正面對着自己，認真打量。孟咚咚被她認真的目光看得都有點難為情：“你別這樣盯着我，你長太好看了，盯得我害羞。”

沈幼安失笑, 從她的小包裏挑出一只柔粉。

“用這個吧。”她說, “适合你。”

孟咚咚啊了一聲，有點不相信：“我不喜歡粉色，太可愛了。”

“你試試。”

安姐發話，孟咚咚從命, 對着小鏡子抹上。

“你适合淡妝啦。”沈幼安說，“每個人都有自己适合的色彩與質感, 接納自己本來的樣子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為了別人的喜好而勉強。當然, 你如果真的很喜歡濃妝，那也不要管這些, 就畫自己喜歡的, 你得先開心自信, 那樣就是最好看的。”

她其實打心眼裏覺得每個女孩都很好看, 不是狹義上的那份好看, 而是她從小到大都格外擅長從別的女孩子身上觀察到獨屬于對方的美麗。

這份美麗與長相無關，也許只是笑起來眼睛的弧度, 也許只是腼腆含笑低頭一瞬的時刻。

孟咚咚愣了半天，喃喃道：“安姐。”

“啊？”

“我宣布，你以後就是我的嫡長閨。”

沈幼安沒懂：“什麽龜？”怎麽就聊着聊着聊到烏龜了？

孟咚咚：“你真得多沖浪了！”

兩人笑鬧間，上課鈴打響，老師出現，這節課是學校安排的人生規劃課。

沈幼安看過課表，盡管如今是高三，但北宸國際的課程安排依舊很松散，一周最多八節課，剩下的時間都是學生的自由選修。

按老師的說法，在這讀書的學生都是奔着國內那條高考之路去的，當然，他們也有足夠雄厚的師資力量為準備高考的學生提供幫助。但與此同時，他們也為随時準備走上不同道路的學生提供了可能。

小上兩節課，郭老師來找沈幼安，領她去辦公室，先問她體驗如何，關切一番，又落到正題，撈出一套試卷，意思是先摸底。

卷子有四張。

英語，數學，科學，國際政治。

“題量都不多。”郭老師說，“尤安，不用緊張，只是先試試水，你能寫多少寫多少。”

沈幼安說好。

久違地坐在辦公室裏寫卷子，她一時有些錯覺，仿佛自己從未消失過。現在依舊是十年前的那個午後，什麽都沒發生，日子稀疏平常到她有時候都覺得無聊。現在回想起來，沈幼安驚覺，這份無聊竟如此珍貴。

沈幼安第一份寫的卷子是英語，這從小到大就是她的強項，更別提末日全球化，英語和中文統一世界，她早就練成老道的母語感。

很輕松嘛。沈幼安想，看來未來的學習壓力也沒有很大。

英語卷子寫完，往旁一擱，她摩拳擦掌，對着底下放着的數學卷子開工。

五分鐘。

十分鐘。

沈幼安沉默地放下筆。

說好的知識只要學走，是你的就是你的呢？她腦子裏的知識呢！她以前可是數學次次能上120的高手！所有的題目看起來都很眼熟，但要再深入溝通，就有點難為人了。

科學不必再提，她上輩子可是文科生。

眼珠往卷面上一落，誰也別想好過。

國際政治……

哈哈。

死人也有今天。

對于自己重新上學以後學習成績可能一落千丈這件事，沈幼安很有打算。但實在沒想到，腦子裏除了常用的英語，其他的知識全都溜之大吉，早早不在。

她轉頭對郭老師說寫完了。

郭老師還有些驚訝：“這麽快？”

放下書上前一看，郭老師嘴角的弧度僵持了：“尤安，這些空着的是……？”

“不會。”她老實交代，“郭老師，要不那幾張你也別批改了，我瞧着攏共也沒有幾分的。”她怕老師越看越傷心，氣出毛病就不好了。

郭老師是見過大世面的。

“沒關系。”她說，“還有時間。”

“能學，都能學。”

從沒見過誰偏科成這樣。

英語近乎滿分，剩下的幾門加起來，都湊不夠英語的零頭。

不是說這孩子之前在上家教課嗎？咋滴，一天到晚就光ABCD啊！

收拾好內心的崩潰，郭老師對自己說：這可是校長欽點的重點關照對象，校董的妹妹，學校明年的教師宿舍能不能換到湯臣一品就在此一舉。

“你的情況老師大概了解了，去上選修課吧，我再看看你的卷子，晚些時候打電話和你姐姐溝通。”

沈幼安心虛：“好的老師。”

走出辦公室，她猶豫片刻，拿手表給蘇霧發消息。

微光集團，涔市總部。

蘇霧正在召開周常例會。

自打她接手蘇家，創立微光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變公司管理架構，去掉繁冗的各大高管，O來O去，能幹實事的沒幾個。應裁盡裁，把蘇家的老員工得罪個遍，卻也不敢反抗吱聲。

蘇霧喜歡直接與各項目組的負責人對接。

這樣做，好處是能更高效的上傳下達，避免無意義的內鬥環節。壞處是她一貫繁忙，時常連吃飯睡覺的時候都所剩無幾。

以前的蘇霧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問題。

現在，她看着排滿的行程表，頭一回有了想休息和調整的沖動。

今天是新能源項目組來彙報。

蘇霧聽着，直至手機震動。

臺下講話的負責人頓時不敢吱聲。

“繼續。”蘇霧說。

她拿起手機，是沈幼安發來的消息。

Youan：阿姐，我摸底考試的成績不太理想，一會郭老師會給你打電話。

Youan：/貓貓可憐

這表情包是沈幼安從孟咚咚那偷過來的。

瞧着消息，蘇霧陷入沉思。

于是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都看到，往日一貫殺伐果決，以高效作為人生代言詞的蘇總，對着一塊小手機犯了難。她皺着眉頭，指尖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動。

吓！

什麽大事能讓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蘇霧糾結成這樣！

膽大的問：“蘇總，是發生了什麽嗎？”

該不會又天降政策，他們之前做的事都白幹了吧？也不應該啊。蘇總有那方面的人脈，再加上微光如今已是經濟中流砥柱，就算上面的人要變動什麽，也會私下先打聲招呼。

眼看蘇霧的眉毛越皺越緊。

會議室的員工呼吸都緊了起來。

“家裏小孩第一天上學，考試發揮不佳。”蘇霧說，“我該怎麽安慰她？”

“……”

“……？”

“？？？？？”

有娃的員工心道：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打一頓就好了嗎還要安慰的嗎！

等等。

“蘇總，你有孩子了！”

卧槽，驚天大八卦啊。

“是個晚輩。”她說，“所以，我剛剛的問題，有人有想法嗎？”

見她是真心誠意詢問，大家思索了下，五花八門地開始出招。

蘇霧聽着，間或有些懷疑自己招聘時的眼光了。

另一邊，沈幼安正在上油畫選修課。

孟咚咚為了陪她，跟她一塊坐在畫室裏。

老師知道她們第一次來上課，簡單交代了下油畫顏料的使用方法後，對她們說：“第一節課，不用對自己要求太多。我們要做的就是先畫，感受畫畫，如果你能從畫畫中得到樂趣，那麽下節課，我也很歡迎你。”

畫室中間放了個一束插得漂亮的花，色彩搭配亮眼，她們要做的就是将花畫下來。

孟咚咚嗯嗯點頭，對着身旁的顏料左右為難，怎麽都不知道如何下筆。

往旁一看，安姐已經靜下來，手中筆迅速地落在紙面上。

沈幼安一開始是只想還原的，畫出陽光下的花。

但不管怎麽下筆，她都覺得別扭。

直到她将第一筆黑色抹上畫紙。

心靈深處的某個開關一下打開，接下來的表達如流水一般。

孟咚咚欣賞了會，屁股發癢，實在坐不住，跟沈幼安打了聲招呼，貓着身子離開教室，去外面曬太陽。

沈幼安太久沒畫畫，她以為自己會忘記一些事，但現實證明，只要她坐在畫架前，拿起筆，她的手依舊會有下意識的肌肉記憶。她看着自己的雙手，它們纖細白皙，和着畫室裏的普通人一樣。

唯有畫紙上，黑與紅為主調的顏色，彰顯着壓抑而陰沉的一切。

巴洛克風格的玫瑰被一片無盡的黑暗包裹，花瓣邊緣的色彩她有意使之流淌下來，于是就像鮮血一樣。

她畫的不是花。

早從被摘下的那一刻開始，這花便成了屍體。

埋頭畫了近兩個半小時，回過神來，一下午就要這樣渡過。

老師站在她的畫架前，沉吟片刻，問她以前是不是學過。

沈幼安說是。

“可以帶走。”老師提醒。

沈幼安搖搖頭：“老師，你丢掉吧。”

老師瞧着她離開的樣子，嘆口氣，心裏覺得可惜，将畫收起來，拍了張照，發給她的班主任，調侃：小郭，你們班來了位鬼才。

只是這畫绮麗瘋狂，對顏料的稀釋與滴色使用，充分暴露了創作者內心的狀态。

都說看畫即見人。

這畫當真和那同學一樣。

乍一看是一眼見到花的瑰麗，下一秒，似乎就能從明豔裏看出絕望的腐爛。

哎。

現在的小孩。

心理健康真是個問題。

沈幼安全然不知道選修課老師做的這些事，她出了畫室去找孟咚咚，她睡了一下午，醒過來看見沈幼安，打了個哈欠，領着她去烘焙課教室拿免費的甜點。

捧着手裏的芋泥蛋奶，沈幼安和孟咚咚漫步在學校，後者熱情地同她介紹。

臨近獨棟小樓，孟咚咚拉着她在秋千下坐下休息。

風把隐秘處的對話送來。

“沈知柔，別給臉不要臉。”

是沈言晨的聲音。

孟咚咚眼睛一瞬瞪大，臉上寫了碩大倆字：有瓜！

她對着沈幼安比噓的動作，豎起耳朵聽着。

“我讓你月底物理競賽的時候幫個忙怎麽了？”

“我跟你說話呢！”

“我在聽。”沈知柔答。

沈言晨冷笑一聲：“你裝什麽裝？別人不知道，我難道不知道嗎？你個山雞，養在沈家，真把自己當鳳凰了？要不多虧了我爸，你能有今天？沈知柔，我勸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剛剛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