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032】

第32章 【032】

蘇霧到的時候, 郭老師還有些懵圈。

她一開始只是打算在電話裏跟這位金字塔尖上的人物聊一聊，沒想到對方開口就說會來學校一趟。搞得她被動進入請家長環節。人來之前，她把小小的辦公室來回捯饬三遍, 頗有一種這不是請學生家長, 而是領導突擊檢查的錯覺。

當然，郭老師必須承認，見面對談是有好處的。

在當着沈幼安和蘇霧的面聊了快半小時後，郭老師想到今天從別人手裏收到的畫，沉吟一下，看了眼自從聊到數學就低頭瞧自己腳尖的女孩。

蘇霧：“我和郭老師要聊些公事, 出去等我？”

沈幼安解脫般松口氣, 跟郭老師打過招呼後轉身去了辦公室，站在廊道間吹風。

門關上，蘇霧問：“是她出了什麽事嗎？”

郭老師擺擺手說沒有，把自己手機打開, 将圖片調出來。

“蘇小姐，這是今天小安在油畫課上畫的內容。”郭老師措辭着, “這畫風格明晰, 很有特色, 油畫老師說，小安在方面不僅有天賦, 而且也看得出來, 她以前是有過功底的。只是……”

她指尖一滑, 另外一張照片出現。

是油畫課堂教室中央, 沐浴着陽光的一瓶插花。

蘇霧了然。

她問：“郭老師, 我明白你的意思，感謝你的提醒。”

“現在這畫在哪？”

“油畫老師問過, 小安說，這畫她不要了。現在擺在教室裏，還在晾幹。”

蘇霧：“那麻煩你們幫我把這畫收着。”

郭老師：“這沒問題。”

蘇霧：“郭老師，請問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郭老師搖頭。

蘇霧致謝，拿好沈幼安的卷子，裝進文件袋中，打開辦公室房門，走出去。

沈幼安正蹲在拐角的牆邊曬太陽，落日在她的周圍勾勒出道道金邊。她眼神遙遠，似乎在看放學的人群，又似乎沒有。

想到剛剛自己看見的那幅畫。

蘇霧斂眸。

沈懷瑾以前常常炫耀妹妹的畫作，在數不勝數的作品裏，蘇霧從未見過與今日風格一般的。

“幼安。”蘇霧喚。

少女循聲轉頭看向她。

“回家吧。”她說。

沈幼安忙不疊地站起來，湊到蘇霧身邊：“阿姐，郭老師還有說什麽嗎？”

“沒有。”蘇霧搖搖頭，“你的卷子。”

沈幼安道謝，接過，放進書包裏。

“今天過得怎麽樣？”蘇霧問。

沈幼安絮絮叨叨回答好多，講食堂味道不錯，老師都很溫柔，孟咚咚領着她在校園裏逛了好久。

“啊。”她提到沈言晨和沈知柔的事，“我和孟咚咚聽到沈言晨找沈知柔的麻煩，提了句，如果不是舅舅就不會有沈知柔的今天。孟咚咚不懂，我卻留了個心眼。”

“阿姐，這裏面可有什麽門道？”

蘇霧對這些事清楚無比。

“當年，你離開後，阿姨狀态不佳。有一日，是你舅舅領着沈知柔上門，說是來道謝，但也是那天，阿姨将她錯認為你。”

蘇霧說完這句話，抿了抿唇，眸子一閃，若有所思。

長久以來，她都以為這件事是巧合。

現在聽沈言晨的語氣，這裏面，似乎還有不少彎彎繞繞。

沈幼安猜測：“也許沈言晨的意思是，如果那天舅舅沒有帶她上門，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蘇霧說：“可為什麽，她錯認的人，就一定是沈知柔。”

沈幼安睜大眼：“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舅舅有意為之？”

蘇霧：“不确定，只是我的個人懷疑。”

“沈知柔跟我長得也不像诶。”沈幼安回憶着，“她今天應該是認出我了，特意來試探我。”

“你怎麽說？”

“我當然是裝傻啦。”沈幼安理直氣壯地答，“要是她真有鬼，現在應該心虛才是。”

“我得想個辦法讓沈言晨認出我，也讓舅舅知道我的存在。”沈幼安說，“如果他們當真蛇鼠一窩，會有動作的。”

“你要把自己當餌？”蘇霧聽懂她的意圖。

沈幼安笑眯眯：“那也要看他們上不上鈎。”

蘇霧擡手敲她的腦袋：“不準做危險的事情，我說過，這些事，你不用操心。”

沈幼安癟嘴：“阿姐，沈氏的事就算了，我不懂，都是公司裏的門道。可是事關當年，還有我的媽媽，我怎麽可能不管？再說，如果你覺得這些事是危險的事，我又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處理？”

蘇霧饒有興味地看着她：“有些小朋友在學校待了一天，知識不知道學會多少，倒是變得很會說話。”

沈幼安耳根發燙：“我是真心的诶！”

蘇霧拍拍她這段時間以來被養得毛絨絨的腦袋。

“要做什麽事，先和我商量。”

“阿姐，你這是同意了？”

“不然？”蘇霧無奈，“你看起來像是我說不同意就不會這樣做的嗎？”

沈幼安嘿嘿一笑，湊近一點，挽起蘇霧的手臂：“阿姐真好。”

蘇霧揚眉：“這招也是跟孟咚咚學的？”

沈幼安冤枉啊：“才沒有。”

她的眼睛瞪圓，黑黑的信仁，像小土狗的那種，油亮極了。此刻挽着蘇霧的手臂，為了強調自己的真誠，特意将身子貼近。

蘇霧避開她的眼神。

沈幼安：“！！”

沈幼安：“你不信我。”

她委屈。

蘇霧：“沒有。”

沈幼安：“我會這樣一直抱着你直到你相信！”

蘇霧：“……”

好消息，小汪這下真跟她熟了。

壞消息，這汪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蘇霧轉移話題：“剛剛的計劃，有想好怎麽做嗎？”

這問住沈幼安了。

“我上次和沈言晨見過面，他對我沒印象，該是真不記得我，我得琢磨琢磨。”

“眼睛。”

“什麽？”

蘇霧停下腳步，擡手，掌心遮住沈幼安的下半張臉。

她說：“你有一雙和沈懷瑾，阿姨，一模一樣的眼睛。”

“周末有場游輪晚宴，涔市的新一輩做一年一度的成年派對，今年的主題正好是世界名畫。或許，你可以試試。”

“沈言晨會去？”

蘇霧：“沈潤也會。”

這種場合多是涔市名流彼此結交的時刻，沈潤從不缺席。

沈幼安略一思索，狡黠自眼眸中轉過：“那我也去。”

孟咚咚今天跟她提過這個派對，還讓她出主意，替她構思究竟該選哪幅畫做穿搭靈感。

孟咚咚當時讓她也去，沈幼安對這種活動沒什麽興趣。

沒想到這才過多久，自己就被啪啪打臉。

“阿姐，那你要去嗎？”

蘇霧望着她：“不想我去？”

沈幼安連連搖頭：“沒有的事。”

“你最近很忙的，我怕你不得空！不過，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最好了。”

“為什麽？”

沈幼安老實說，“這種派對我以前就不愛去，之前……也沒去過，現在突然要去參加這種派對，我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呢。”

“不是還有孟咚咚。”

“她和你又不一樣！”沈幼安想都沒想回答。

蘇霧眼底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怎麽不一樣？”

沈幼安自己也沒品出來區別。

她嘟囔一句：“就是不一樣。”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蘇霧在的地方，她就會安心許多。

好像合該如此。

這算是某種危機過後的吊橋效應嗎？從被蘇霧撿到以後。

沈幼安不明白。

明明在她面臨的所有事情裏，與蘇霧有關的，往往是最不容易被看清楚的那個。

*

沈家回程的車上。

沈知妤一顆一顆地撥着板栗，飽滿的果實從被捏開的殼裏滾出，整整齊齊地躺在車後座小桌上的盤碟裏。

“媽……”沈知柔忽然喚。

女人擡頭，對她所有回應都有答複：“小滿，怎麽了？”

沈知柔望着她溫柔神情，嗓子驟然發啞。

“小滿？”

沈知柔說：“媽，板栗好吃。”

得到對方的笑容後，沈知柔把剛剛想說的話盡數都壓回肚子裏。

“在學校遇到煩心事了？”女人問。

沈知柔咬着板栗，搖搖頭，忍下幾乎快要滾落的情緒。

“沒有。”她說，“媽媽，一切都好。”

*

地球的另一端。

沈懷瑾剛剛完成徒步登山挑戰。

她回到酒店休息，手機終于有信號。

其實她并不在乎這點，這些年來，找她的人并不多，除開定時保平安的需求外，沈懷瑾幾乎從不和任何人聊天。

今天是個例外。

無名的消息自手機彈出。

詐騙短信一般。

【沈懷瑾，你妹妹回來了。】

沈懷瑾的眼睛被這句話裏的某兩個字刺痛。

她正準備拉黑删除一條龍處理，新的消息彈出來，彩信圖片艱難地轉了許久才呈現出完整的樣貌。

墨綠色的成套校服，裙擺在風裏搖晃。

女孩側頭跟身邊人說着什麽，嘴角帶笑，眸光溫柔且充滿信賴。

沈懷瑾的呼吸驟然停止。

她反反複複将圖片拉大十幾次。

這張臉，是她的妹妹沒錯。

再往旁看，走在女孩身邊的，是她曾經足以被稱之為朋友的人。

蘇霧。

沈懷瑾盯着照片看了許久，迅速起身，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開上停在雪地裏的越野，毫不猶豫地駛向附近小鎮的機場。

她第一次恨自己待得地方太偏僻。

若想回國，她得轉機好幾次。

可無論如何，沈懷瑾知道，她現在必須回去。

不管照片是否有假，背後之人又有何目的。

她必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