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四歲和二十四歲

十四歲和二十四歲

我要和你,做有情人,做快樂事,做這世間,天造地設的一對自私鬼。

——來自2009/9/31“年依要長大”的空間說說

您不如直接說,我要和你做。

——來自您的好友“呂毛毛”的評論

哥屋恩滾!

——來自“年依要長大”的回複

二〇〇一

三四月,亂穿衣。

實驗中學門口,年依扯着白色高領衫的領子,試圖讓衣服裏進點風。校服上衣脫下來,兩只袖子綁在腰上,學校最近一周都在學習新的廣播體操,原來那套叫“初升的太陽”,新學的這套叫“青春的活力”,青春,多好的詞啊,意味着長大,發育,羞怯,煩惱,還有……秘密。

來接她的車子照例停在老位置,出了校門口拐個彎還要步行約一百五十米,其直線距離不亞于繞操場一圈半,這條馬路兩側整齊的種植着成排的銀杏樹,到了秋天,金黃的葉子鋪得滿地,漂亮極了。

年依原本的要求是停到更遠的地方,因為那車子太紮眼,她不想同學們誤會她是暴發戶家的孩子,那會拉低她原本就沒啥高度的品味。

出于對她這個小馬虎獨自過馬路是否安全考慮,年時川持堅決反對意見。他說:“你早上起晚了在車上吃早飯的時候,還有晚上貪玩看電視早上在車上補作業的時候,可是一直在贊美這輛車又穩又寬敞。”

年依敗。

她離車子還有十幾步時,後車門被從裏面打開,年時川低着頭,在看電腦上的東西。她埋頭快走幾步,坐進車裏,聽他說:“怎麽不叫人?”

這才注意到,副駕駛還坐着人,是年時川的秘書,趙含姝。年氏行政部門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流水的秘書,鐵打的趙含姝。集團有秘書無數,大總監小經理,是人都想給自己配個秘書,但秘書裏爬得最快最穩姿勢最漂亮的,當屬趙含姝,都說這女人,有些手段,年依曾不屑,女人的手段,還能是什麽手段。

“你好,依依。”趙晗姝在後視鏡裏大方的和她打招呼。

年依看了一眼,小聲說:“嘁,像個扇貝。”趙含姝今天穿了件風琴邊設計的西服連衣裙。

“依依,禮貌。”年時川合起電腦,擡頭糾正。

趙含姝說:“沒關系,小孩子嘛。”帶着和煦微笑。

說誰小孩子呢?不願意聽,年依兩眼一垂,不再做聲。

中午攢這個局,邀請的是年時川給她請的新家教,對方是公司法務總監的兒子,從小長在樸茨茅斯,回來參加中考的,據說數理化考滿分對他來說跟玩兒似的。法務總監叫呂昭,年輕時便跟随年時川的父親年成霖一起打天下,年依認得他,還得叫一聲呂伯伯。

吃飯的地點也是這小家教提議的,一家新開的磁鍋城,到底是國外回來的,絲毫不了解國內的寒暄文化,年時川必然是先問過了他想吃什麽,那詢問也必然是客套的,象征性的,他竟然實實在在的答了,還答得這麽具體,連哪家都選好了。涮鍋是新興起的玩意兒,須得時刻神經緊繃,躲開無處不在的熱湯紅油,年依并不喜歡。

“想吃什麽?”車子行駛在路上,年時川問。

“不是都定好地方了嗎?”年依看着窗外,尚在對涮鍋的不滿裏,估算還要幾個月,才能看到落葉。看了一會兒,看夠了,又說:“我想吃湖濱餐廳的麻婆豆腐,再要一碗大米飯,涮火鍋弄一身味道,我下午可沒法上課了。”

年時川想了想,也是,小姑娘有點潔癖,對各種食物味道敏感,穿的衣服也必須是固定品牌的皂粉洗出來的固定香味,于是,他把西裝外套裏面的白色襯衫脫了下來,給她,自己剩一件圓領背心,外面重新套上那件西裝。

“吃飯時換上這個。”他說。

年依拿着那昂貴的雪白襯衫,指着自己:“給我穿?吃火鍋穿它?”

“嗯,給你穿。”

“那真是委屈它了。”年依敲敲副駕駛的座椅靠背,說:“擋板。”

前後座之間的擋板升了起來,她直接把高領衫脫了,裏面是一件輕薄的鵝黃色小背心,少女的身體嬌柔纖細,白得發光,穿上他的襯衫,空蕩蕩,袖子卷了好幾圈。

年時川顯然沒料到她能這麽幹,最快的速度轉開頭,還是看到了些,反觀她,實在是,過于坦然。他想:晚上回家得說說她了,好歹也十四了,男女問題上不注意,将來要吃虧。

擋板降下,趙含姝目不斜視,在老板的家事上,她一向很會把握分寸,何況,還有保密協議及職業操守的約束。

離飯店還有些距離,年時川想起班主任反映的情況,于是問她:“聽說你這個禮拜,兩次差點把宿管老師吓得心肌梗塞。”

“我也不是故意的,頭發長洗完了就得全拿到前面梳才通順,她進來說話,我順手撩開打個招呼……”年依無辜的說,“我那張《午夜兇鈴》的光盤,她沒收以後肯定看了。”

“不看還供起來一天三炷香的拜拜?”

“呵呵,小叔你的想法真與衆不同。”

年時川又問:“還有一次呢?你大半夜把用完的面膜紙貼在宿舍門玻璃上,老師吓得手電筒都摔壞了。我先不問你為什麽這麽做,你什麽時候學會用面膜了?你才多大?”

她朝前面努努嘴,“趙含姝給我的。”

“你應該叫趙秘書,或者趙阿姨。”年時川更正。

“她才多大?”年依反問。

趙含姝及時打圓場,說依依已經是大姑娘了,總在大太陽底下練操上體育課的,可別曬黑了,改天再給她帶些防曬霜。

她喜歡聽人說她長大。

年依含笑,低頭稱是,少女模樣,心如明鏡。

一進磁鍋城的大門,馬上有迎賓服務生引他們到預訂的包間,呂昭已經帶着兒子先到了,小孩子們象征性打了招呼,大人們很快點完了菜,服務員正要走,年時川補充:“你們這的廚子會炒家常菜嗎?”

服務員答:“咱家廚師原來在五星級大飯店幹過,啥菜都會。”

“再給我加一道麻婆豆腐。”

服務員:“好嘞。”

剛要走,又被年時川攔下,“有龍蝦麽?”

服務員:“咱家涮鍋店,沒龍蝦,有大青蝦行不?”

年時川:“也行吧,切成丁,炒進麻婆豆腐裏,價錢你們定。”

服務員:“歐了,再加啥菜喊我昂。”

年依聽見她出門口時小聲嘀咕了句:“要啥自行車。”嘴角彎一下,想起了春晚上那小品。

放了蝦的麻婆豆腐直接端到女孩子眼前,年時川幫她在上面扣了一碗大米飯,拌勻,勺子遞到她手裏,她才吃起來。

真嬌氣啊,這是呂翎翰對年依的第二印象,第一印象是漂亮,原諒他是個膚淺的人,看慣了歐洲那些金色頭發藍色眼睛的女孩,看着她,總感覺在看香港舊時畫報,想多看兩眼,越看越覺得耐看,于是偷看了好多眼。

放了青蝦的麻婆豆腐拌飯她吃了一小半就不吃了,和湖濱餐廳的味道差的不是一點兩點,大人們在聊公司財務方面的事,她聽着沒意思,那小家教吃得熱火朝天,除了偶爾偷看她一眼,再沒跟她說話。她無聊至極,逐字逐句的看紙巾包裝後面的字,成分,供應商,地址等等,消磨時間。

年時川說話的間隙,涮了一筷子羊肉,放在她碟子裏,“你手腳涼,多吃羊肉。”

年依夾起一片來,在眼前的味碟裏沾了沾,脖子輕輕往前一探,就送進了嘴裏。

呂翎翰莫名就想起了有篇課文,是形容貴婦吃牡蛎的。他發現,她吃東西挑,但教養很好,撈到不喜歡的菜,也不會再放回鍋裏,最多咬一小口便放在碟子邊,便不再動了,她小叔看了,也不再給她夾那個,默契得像在一塊生活了幾十年的。

不過,聽說她身世不好,到年家的時間也不長,和她那小叔,更是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她竟然分到了年老爺子的遺産!年家長輩們因為這事至今仍耿耿于懷,容不下她,就她那小叔,執意撫養她,還給她改了姓,讓她進了族譜,做年家人。

啧啧,豪門啊,就是秘辛多。

正感慨着,年依那邊小聲“呀”了一聲,原來是油湯濺到身上一點,她湊到年時川耳邊說:“我去洗洗。”

年時川點點頭,“去吧,洗不掉也沒事,別走丢了。”

她走後,年時川對呂昭說:“我家這小姑娘,有點矯情,怕弄身上味兒,差點讓我換館子,沒辦法我把我衣服給她穿了,翎翰都提了,就想吃這個,咱們得尊重小老師的意見。”說完,兩人同時笑起來。

真的,真夠矯情,怪不得穿的不合身,矯情,是呂翎翰對她的第三印象。

呂昭笑說:“他算什麽正經老師。”

呂翎翰也跟着笑,有點尴尬,年時川這時對他說:“以後要請你多擔待點了。”

呂翎翰撓撓後腦勺,“沒事,呵呵,沒事,客氣啥。”更尴尬了。

呂昭又說:“你去看看依依,這麽半天沒回來,別是迷路了,看你選這破地方。”

呂翎翰早就不想在這坐着,撂下筷子麻溜兒的去了。

洗手間确實不太好找,在後廚旁邊七拐八拐的角落裏,呂翎翰一眼就看到了她,但沒敢喊她,她應該是不想讓人發現的吧。

那個據說只有十四歲的女孩,一條腿撐在水池邊的瓷磚上,旁邊是一杆看不出原始顏色的棉線拖布,下水道的味道一陣一陣的飄過來,她就那麽格格不入的站在那,手拽着身上那件昂貴襯衫的一角,用涮鍋店洗手間的劣質香皂洗油點子,她歪着頭,齊肩黑發柔軟的鋪散開,另一邊掖到耳朵後面,大概是……怕被煙燎着。

呂翎翰使勁眨眨眼,确定自己沒看錯,她正娴熟的咬着一只香煙。

沒一會兒功夫,潦草的洗完了,她把濕了的那塊衣服擰擰幹,抻抻平,紅油印子不僅沒洗下去多少,反而暈成更大一片,顯然,她不擅長洗衣服。

她皺眉,鼻子裏重重的出了口氣,十足的不耐煩,擡頭時從鏡子裏看見了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的呂翎翰。

呂翎翰想,她得怕我告訴她小叔吧,她得慌不擇路吧,她要是求我別說出去我怎麽說啊……

年依眉梢揚了揚,不太熟練的朝他吐了個煙圈,然後手指夾着煙在水池邊按滅,捧着自來水漱漱口,扇扇風,聞着沒有煙味了,才轉過身來,和他打招呼:“教我寫作業的事,就拜托你啦,小哥哥。”那眼睛過于澄淨,黑白分明,像嬰兒的眼睛。

精分吧這是……呂翎翰在心裏“卧槽”了九九八十一遍,然後呵呵一笑:“客氣啥,那都不是事兒,呵呵,呵呵。”

這地主家傻兒子吧……年依心想。

精分,是呂翎翰對年依的第四印象,他心情複雜。

回去後,年時川問:“怎麽去了那麽久?”

“洗不掉。”年依指指衣服。

呂翎翰搶答:“就算洗掉這衣服也廢了,那面料沾水就起泡。”

呂昭說:我這兒子,這些亂七八糟的弄得可明白了。”

确定今天是拜師宴?不是一個叫呂翎翰的小傻瓜的吐槽大會?呂翎翰心底的複雜無以複加。

年依回了學校,還是覺得自己身上有味,她問同桌聞沒聞見,同桌陳麗媛湊到她旁邊聞了聞,說:“确實有點。”

衣服換了,頭發也吸味。

後兩節自習課被英語老師占用進行單詞測驗,年依對味道敏感,快被自己熏暈了,尤其當越注意一個事物,這事物就越明顯,終于,默寫完第一列單詞的時候,年依很難再分清ABC,筆尖一哆嗦,吐了。

怕弄髒同學的衣服和地面,她兩手及時捧住嘔吐物,邊嘔邊往教室外跑,出盡洋相。

接到老師電話的時候,年時川在招待客人,經營的酒店庫房查出了假酒,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正在給員工普及“大家來找茬之真假劍南春”,他把工作匆忙交代給公關經理池敏青,去學校接人。

到了門診,輸着液,年依還在間歇性嘔吐,一向嬌生慣養的腸胃吃出了腸胃炎,因為手紮着針行動不方便,護士給了她一只裝豆漿那樣的塑料杯子,胃裏早就吐空了,再吐出來,都是黃黃綠綠的液體,杯子軟,口還小,稍不注意就要沾到年時川手上一點,他倒也沒在意。

醫院門診牆上懸挂的電視機正在播放《大宅門》,那些驚世駭俗的愛情,年依看得津津有味,酒店的餐飲部送了些小米粥和醬黃瓜來,年依趁着剛吐完那會舒服的時候吃一點,過會兒再原封不動的吐出來。

年時川則坐在一旁窄小的塑料凳上陪着,交疊的雙腿上攤開一本地理書,他在給她劃考試重點,上面是年依總也背不明白的馬六甲海峽和直布羅陀海峽。她一伸手,他馬上就拿起床底下的塑料杯,送到她嘴邊接着,她擺擺手,他們繼續各幹各的,年依時不時的瞄他一眼,時光緩慢,空氣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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