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十四歲和二十四歲

十四歲和二十四歲

話一出口,氣氛頓時又是一緊。

那想哥卻滿不在乎,笑意更深,招呼着兄弟們,吊兒郎當前擁後簇的拐進了網吧。

人狠話不多,和想哥一個路子的,紅毛想。

得到赦免,陳麗媛和段卓凡都松了口氣,叫想哥那人,陳麗媛是聽說過一點的,他們都說他是實驗中學扛把子,成績墊底,打架厲害,沒人敢招惹。

出了校門,段卓凡說:“你們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他們家不在一個方向。

年依“嗯”了一聲,再沒什麽反應,陳麗媛趕緊替她說:“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是就我倆的話,肯定吓死了。”

段卓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年依,他也沒幹什麽,就算真打起來,他也打不過那些人,再說,吓死了的恐怕只有陳麗媛一個,看看年依,哪有一點怕的樣子。

大波的學生已經走了,路上人不多,陳麗媛和年依并排騎着自行車,左拐右晃的,騎得很慢。

陳麗媛驚嘆:“年依,你認識那麽多高年級的人啊!”

“我也就認識一兩個。”年依把她和年俏還有呂翎翰的關系大致講了一下,這個年紀的小孩,普遍覺得認識高年級的人就好像什麽了不起的事。

得知了她和年俏的恩怨,陳麗媛更加驚嘆的問她:“那你剛才還那麽嚣張?”

“啊?”嚣張嗎?對什麽人就得什麽樣吧,對着那副嘴臉,她認為已經很收斂了,卻還是說:“你們要沒在那,我也不敢那樣。”

陳麗媛腼腆的笑笑,其實她和年依在班裏成績都是中上等,運氣好還能進一回前十名,說是好學生也不過分,好學生遇上壞學生,應該避之不及才對,她怎麽也沒想到,年依膽子這麽大。

“對了,有個事兒一直沒想起來告訴你。”陳麗媛說:“就你吐那天,弄地上一點,還沾段卓凡衣服上了,後來地上的也是他去水房拿拖布來收拾的。”

“我那天……”那是一段有味道有溫度的回憶,年依不太想提,“手裏滿了快要捧不住了,跑得快了點,沒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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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看他對你挺夠意思,今天這樣他都沒走。”陳麗媛感覺段卓凡對年依有意思,她班早戀的都好幾對了,也被老楊拆散好幾對了。

年依怎麽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我現在就只想好好學習,直升高中,考大學。”她如實說。

段卓凡也是好學生行列中的一員,看他背的書包和騎的自行車都不便宜,家庭條件也應該很好,人也長得五官端正,幹幹淨淨。陳麗媛有時候是很羨慕年依的,不是因為她有人追,而是她的人緣。

有的女生跟女生玩得好,有的女生跟男生玩得好,年依就屬于後者。她在班級裏女生朋友很少,反而男生都很擁護她,她是語文課代表,收作業就要比別的科目的課代表痛快多了,大概是她漂亮,陳麗媛想:女生都不願意和比自己好看的玩。

家裏沒人,年依早就寫完了作業,但是沒睡覺,年時川還沒回來,她去餐廳喝了三遍水,去客廳找了五遍雜志,終于在喝第四遍水的時候,年時川回來了。

身上沒有煙酒氣,也沒有香水味,是加班,不是應酬,也不是約會。

他拎了一大袋子的吃的,都是小女孩喜歡的那些小玩意兒,年依端着杯子沒說話,越過他往後看了一眼,他把大門關上,說:“別看了,沒領人。”

年依到沙發坐下,看他從袋子裏扯出一整條的葡萄軟糖,撕開一包給她。

“刷牙了,不吃。”年依別開盯在糖上的目光。

“一會兒再刷一遍。”年時川把糖放她手裏,“快點,我手髒。”

要不是沒洗手,他肯定拿出一顆來親自喂她,年依一下明白了他說手髒的意思,抿着嘴,這才接過。

拿出一顆,酸甜,葡萄香氣在嘴巴裏化開,吃了小半袋左右的時候,年時川洗漱完,穿了身銀灰的緞子面兒家居服,坐在她對面,要談談的架勢。

年依穿的是同牌子同款睡衣,白色的,兩個人一塊生活久了,買什麽都成對成對的買,卻不是父女,兄妹,更不是情侶。

“還生氣?”年時川問。

年依把剩下糖擱在一邊,不吃了,看着他問:“你是不是,真要結婚?”

“不是。”年時川如實說。

“那昨晚,你帶池敏青到家裏住,你們都……都一塊睡覺了!”年依說完,臉有點熱。

年時川一時語塞,想了想,料定她并不明白一塊睡覺的含義,耐着性子解釋:“依依,你忘了?你剛來家裏時,總做噩夢,不敢一個人睡,小叔也在你房間陪過你幾次,你總不能因為這個就和我結婚,是不是?”

這種瞎話也編得出來,年依小聲嘀咕:“還拿我當小孩子騙。”

“嗯?”年時川沒聽清。

“我說我不喜歡池敏青。”

“我知道,我問過你。”

“趙晗姝也不行。”

年時川讓她說樂了,“是不是只要是給你當小嬸,誰都不行?”

年依張了張嘴,想說不要小嬸,最終什麽也沒說。

“我不會太早結婚。”

年依驀地擡眼,撞進他沉靜的眸子裏,他總能在她心裏七上八下沒着沒落的時刻适時的給予讓人安定的力量。

“不太早,是什麽時候?”她問。

年時川思索片刻,“至少三十五歲之前不會。”

“你三十五,那我二十五。”

“對,那時你已經大學畢業,不論是工作,還是讀研,都是個大人了。”

“不,二十五,我還不行。”她有片刻恐慌,認為二十五歲的自己,亦無法承擔起“大人”二字。

年時川笑:“到時候你就行了。”他摸了摸年依的頭頂,“依依,你看,我至今也做不好一個長輩,我們相互體諒,如何?”

他說這話的時候,年依忽然又找回了最初相依為命時的力量,緩慢的點了點頭,問:“到時候,你就不要我了嗎?”她拉住了他即将收回的手指頭中的一個,像只将被遺棄的貓或狗。

“不是。”他安撫的将她的手反握住,放回她身前,“我說過,無論生活怎樣變化,都管你。”

這是一段颠來倒去沒有營養的對話。

“好了,別忘了刷牙。”年時川結束了這段對話。

年依拿着剩下的半包軟糖回到卧室。

她在他眼底看到淡淡的青色,他最近工作應該很辛苦,下班這麽晚,還買零食回來哄她。

糖是香甜的,永遠不會變。

年時川在女人方面并不專一,年依想,但這也恰恰說明,他誰都不愛。他是個嫌麻煩的人,身邊的女人翻來覆去的也就那幾個,帶回來睡過覺的,目前也就池敏青,當然會不會在別的什麽地方和別的什麽人睡覺,她就不知道了。

男的和女的之間那點事,年依朦朦胧胧也明白一些,終歸是紙上談兵,不敢說完全懂,至少知道剛才睡覺的事,年時川是唬弄她呢。這學年生物教材就有一章,叫做“人的生殖”,裏面有很多名詞,構造圖,詳細描述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以及如何繁衍後代。她曾看着那些配圖,想象班裏那麽多男生都有那玩意,就犯惡心,不知怎麽腦海裏又出現了年時川的樣子,挺括的眉骨和鼻梁,瘦高的身體,總是溫和、冷靜的脾性,搭配上那“東西”,好像也不是那麽難接受。

這種想法,一旦滋生出來,好像有生命的觸角,在不見天日的心底狠狠紮了根,循着那些無法言說的沖動和欲、望,悄悄蔓延。

奇怪又可怕。

不怪年俏讨厭她,她自己也讨厭自己,肮髒,龌龊,貪婪……

葡萄軟糖還剩最後一顆,甜味反複挑戰着脆弱的牙齒神經,他第一次領她回家,是陪同身份,陪的是他的大哥年時景,在車上時,就是給了她一包這個糖,那天車子平穩的帶她離開,逃離了她人生中最為荒誕的一天,也告別了她的曾經,年時川不經意的翻出一包葡萄軟糖,離家還遠,讓她先吃一點,說可能是年俏落下的,年俏比她大一些,是他一個侄女,彼時,她還不是他另一個侄女。

關于那天,當時沒有刻意去記,一切又發生太快,光怪陸離,回憶只剩碎片,只能想起那時的感覺,悶熱,漫長,窒息,疲倦……

回憶過于沉重,以至于她還是忘記了刷牙。

二〇〇〇

舒家只有兩口人,舒遠望和女兒舒蕊,相依為命。十三歲前,舒蕊也算天之驕女,家庭好,成績好,長的好。只是那年,校門口第二個井蓋子旁邊鋪着紅紙算卦的瞎子說,她本命年有個坎,需要二十塊錢來破綻,沒有的話十塊也行,舒蕊看着瞎子墨鏡後面半翻的白眼,心想這世道真艱難,連小學生都要騙一騙,是不是路過的每個人,今年都有個二十塊錢能擺平的坎。

一十三歲,逢千禧年,擺卦的瞎子似乎換了據點,再也不曾遇見,井蓋上只剩半張破碎褪色的紅紙,被一塊小石頭壓着,抖抖索索,好像随時會被風帶走。舒蕊手裏捏着二十塊錢,茫然四顧,腦子裏空白一片。

這年小升初,舒遠望破産,白日漸短,終于不再那麽悶熱,舒華集團的辦公大樓裏,連蟬聲都聽不到,靜得可怕。因為拖欠費用,物業已經把水電斷掉了,舒蕊背着并不輕快的書包,因為走得快又急,白色棉布連衣裙的布料已經讓後背的汗浸透,她沉默的看了一眼停運的電梯,然後吭哧吭哧爬了十八層樓梯,來到頂樓的辦公室,找到舒遠望。

稚氣未脫的女孩子,聲音裏有纖細的倔強,“爸爸,咱們以後怎麽生活?”

大山一樣的巨債沒有壓垮他最後的體面,他看着還那麽柔弱的小女兒,歲月沉澱依舊俊朗的眉目舒展,“有爸呢,別怕。”

舒遠望摸摸女兒的頭頂,看了看天。

舒蕊只知道爸爸的大手一如既往的寬厚,叫她安心,卻不明白他當時為什麽要看天,離開前,爸爸突然叫住她,難得笑了笑:“我們蕊蕊,別擔心,爸爸能安排好。”

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書包裏裝着沉甸甸的初一課本,是她才去圖書館借來的,開學在即,同學們幾乎都報了補課班預習功課,怕到時候學習跟不上,這段時間爸爸很忙,沒人給她找補課班,她又不想拿這點小事去給爸爸添亂,最主要的是,從來衣食無憂的她,現在很怕花錢,索性就自己借書來學習。十八層的樓梯很長,她不斷的揉着酸痛的肩膀。

“是蕊蕊吧,你爸爸讓我來接你。”剛走出大門,一個和藹可親的叔叔迎上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警覺的後退兩步,拉開距離,人販子還在用這種老掉牙的花招嗎?她爸爸明明就在樓上,剛才還讓她自己回家看書,并且說好了晚上陪她吃漢堡包,為什麽找人來接她?夏天的末尾,時光顯得滞重而緩慢,她還來不及求證,周圍就響起了嘈雜聲,好像有人報了警,有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她記得爸爸曾逗她說:“蕊蕊,你聽,警笛聲聽起來想不想在連起來說抓人抓人抓人抓人……”反應過來的她曾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不一會就有穿制服的人來迅速拉起了警戒線,她順着人們的視線望去,天空很藍,雲彩很美,有人尖叫,有灰白的影子從樓頂墜落,有微涼幹燥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指縫間是水泥地面紛雜的腳步,耳朵裏是血肉之軀沉悶的碎裂聲,她的腿軟得幾乎站不住,身邊的人提溜着她,把她的眼睛連同整張臉捂在懷裏,她靠着那力氣撐了又撐,不敢松懈,好像一不留神就會如同那灘模糊又熟悉的血肉,碎在地上,再也拼湊不起來一個完整的自己……

五個月後,那日來接她的男人,多年無子本欲領養她的年時景,同夫人出差歸來時遇空難,将将過一月,年家老爺子年成霖病逝,再一月,她正式改姓年,單名一個依,唇齒相依的依,是年時川力排衆議,給她的身份。

自此,她叫他小叔叔,與他相依為命。旁人叫她掃把星,等着看她什麽時候把年家最後一個人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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