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五歲和二十五歲

十五歲和二十五歲

人心虛,目光就會躲閃,年依知曉這一點,所以回到家,她積極的直視年時川投來的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如坐針氈的吃完了晚飯,她心裏是沒數的,不知道年時川在門口到底看沒看見她和男生在一塊,這種不斷的猜測,試探,否定的過程,好比淩遲,不如一刀來得痛快,年時川最後到底什麽都沒問她。

回到卧室打開那張紙,是張特殊材質的信紙,有楓葉圖案和淡淡香味,配上那醜得難以分辨但看得出極力想寫工整些的字,一言難盡。開頭是——年依,見信展顏,中間是一些相遇以來的種種,直到看到“我喜歡你”四個字,年依本能的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不是就叫做,玩大了。

年依沒做任何掙紮,也沒有一絲猶豫,把那張信紙撕碎,又團了團,扔進垃圾桶,然後翻開一本化學練習冊,一道題一道題的往下做。

闌尾炎徹底好了以後,年依更瘦了,體質也不好,加上天氣越來越冷,三天兩頭的感冒。年時川擔心她學習費腦子,營養跟不上,盡可能的每個中午都抽出時間來,讓酒店的廚子做好她喜歡的飯菜點心,給她送到校門口去,在車上看着她吃完。

這天,他不僅帶來了午飯,還帶來一張粘好的信紙。說來也是年依不夠謹慎,要是看完撕掉直接扔進馬桶沖水,神不知鬼不覺,偏偏這天鐘點工晚來了半個鐘頭,年時川去房間給她放零用錢,碰掉了她桌角的修正液,世上事有時就是這麽巧妙,那修正液非要掉到垃圾桶裏去,年時川翻找着,就看到了一塊信紙碎片,那字體,顯然不是依依。

那紙撕得太碎,有些碎片可以稱作紙屑,拼起來着實費了挺長時間,看到“我喜歡你”四個字時,他本能在眉頭擰出一個“川”字。

年依掂着那張拼好的信紙,覺得手中飯菜實難下咽。他是先找了張白紙,然後一點點用膠水黏到上面去的,所以這封信的手感沉了不少,想着他粘這些碎片時的神情,是否格外認真投入,看到那些話,有沒有生氣失望,她越發羞愧,覺得那些字也不堪入目起來。“我沒有答複他。”她組織出這麽一句讓他更加惱火的話。

“沒想好?還是動心了?”年時川盡量控制自己的語氣別吓着她。

“我不知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年時川怒極反笑:“不知道?”

“嗯。”年依誠實的說:“也沒想好,也有些動搖。”

年時川:“字都寫不好一個,年依你告訴我,有什麽值得你動搖?你喜歡他?是真喜歡?你才幾歲?知道什麽是喜歡?”

連名帶姓的喊她,一連串的疑問句,是真生氣了。

“值得的不一定能得到。”年依小聲說。

年時川聽得不清楚,問:“什麽?”

年依看了看他,露出一個不合年齡的苦笑,而後平靜的說:“他們都說,他是實驗中學的老大,是扛把子,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玩意,大概就是很厲害的意思吧,我要是跟了他,就沒人再……”

她沒再說下去。

“就沒人再怎樣?”年時川對她的事一向敏感。

“就沒人再把你給我買的自行車後座掰彎,沒人再在值日的時候丢下我一個人,垃圾桶好沉,我搬不動,沒人再在需要分組的時候不帶我……”就沒人敢再傳那些不堪入耳的謠言……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公敵。年時川望着她平靜如水的眼睛,想來她是已經習慣了那樣的對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是對。“你才十五,就會利用自己的感情了?”說到底,今天還是得先解決這張信紙的問題。

“我沒有利用感情,我對他哪來的感情,他說我好看,但我沒有給過任何承諾。”年依說。

年時川:“利用身體更不行!”他緩了緩語氣:“依依,你這樣不對。”

她一向喜歡他的教導,喜歡他的道理,但最怕他說“依依你這樣不對。”說到底,她喜歡的,只有他表揚的那部分。她承認:“我知道,我這樣,很可恥。”

“依依,你只要像從前一樣,好好讀書,別人對你做的那些,都将成為笑話。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你就能明白,對不對?”

年依乖順的點頭。可是我享受過好的對待,該怎樣回到從前?她無處發問。

飯菜冷了,年依湊合着吃了一些,下午嬌貴的腸胃就開始抗議,自從病好了以後,她養成了随身帶藥的習慣,于是找了盒消炎藥,按照經驗吃了四顆。

經過中午的談話,年時川還是不太放心她,約了楊老師,聊聊她學習的問題。

楊老師坦言道:“年依同學從初二開學,心思就沒全放在學習上。”

年時川認同的點點頭,把那張支離破碎的情書給老師看了一眼,“年依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對別人的示好又不知道怎樣拒絕,但絕不是壞孩子,在學校還得請老師多費心,有什麽狀況直接和我溝通。”說完,他雙手遞上一張名片。

老楊接過去,看看,“大企業家。”

“不敢,教育孩子比經營企業困難多了。”年時川如實說。

老楊認同:“那是自然,孩子的心思就好像你在馬路上開車遇見的行人,你不知道他到底要往哪兒走,就得慢慢開,同理你也不知道現在這些孩子們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就得慢慢引導。”

“說得太好了。”

年依堅持到第二節課,又吐了,好巧不巧又是節語文,她在語文老師心裏已經難以轉變小病秧子的形象了。陳麗媛吓壞了:“年依,你口吐白沫,你中毒了!”

才說完又是一口,像細密的洗衣粉泡沫,年依腦袋暈乎乎的,手心發燙,仔細一看,密布着透明的小水泡。這有點超出她畢生所學了,她冷靜得想了想,拿出了中午吃過的藥,藥盒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成人每次150毫克,也就是一片,兒童是按照體重服用的,她吃了成人四倍的藥量。

老師見她狀況不好,只得讓班長再聯系她家長,年依說不用,她自己去診所輸液就行。老師不太放心,問她有沒有錢,年依說有的,老師還是給她揣上二百塊錢,然後讓同學把她送到校門口坐車。

年時川和楊老師談完話,照舊要去班級看她一眼再走,這才知道她已經自己去了不知道在哪的診所,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個。

以往小病都有家庭醫生,大病直接去醫院,她哪裏去過什麽診所,更別說是自己去了。他焦急的開車出去找,根據她的習慣,以家為原點,慢慢的開,生怕錯過哪一家。好在賭對了,真的在離家不遠的一家社區門診找到了她,她還算有點常識,找了家三甲醫院的附屬門診,而不是随便一個小診所。

秋冬交替之際,輸液的不是預防腦血栓的老年人,就是感冒發燒的小孩子,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混在其中,十分醒目。她半靠在床上,校服上衣在大腿上披着,小小的骨架,肩膀塌下去,臉色比床單還白,拿着一個小冊子在背,一頁還沒翻過去,突然皺着眉捂住嘴巴,趴到床邊拖出床底下的一只綠色小塑料桶,哇哇的吐了起來,吐完了起來擦擦嘴,重新拿起那小冊子,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知重複過多少遍。

旁邊的幼兒園大班年紀的小朋友吃着媽媽喂的香蕉,歪着頭小聲問:“麻麻,姐姐怎麽了?姐姐的麻麻怎麽不來照顧她?”

小孩子的媽媽輕聲說:“姐姐生病了,像寶寶一樣難受,但是姐姐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寶寶長大也要自己照顧自己好不好?”

小朋友用力的點點頭,長聲說:“好!”

年時川忽然就心軟了,依依已經很好了不是麽?青春期的小女孩子,哪有不犯些錯誤的?迷茫過後,都會長大,這是必經的過程,他應該相信她的,即便他不幹涉,她也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他忽然湧出一絲“女大不中留”的傷感情緒,不知是作為長輩還是別的什麽。

走到近處,終于聽清她在背誦文言文:餘憶童稚時,能張目對日,明察秋毫……

“能耐大了,自己都能看病來了。”年時川從她床邊輕輕坐下,把自己的風衣脫下來給她蓋,她有點小潔癖,肯定是不會蓋這裏的被子的。

年依從古文裏擡起頭來,“小叔?你怎麽找到這來,我馬上就打完了,這就能回家。”說完用沒輸液的那只手把他的衣服卷起來,“別放這床上,有細菌的。

她和他之間,一個中午的功夫,仿佛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年時川隐約察覺出,那東西叫距離感,就像她剛來這個家裏那時,跟所有人之間都有的,距離感。

“怎麽吐的?”他問。

“藥吃多了,記成了另一個藥的用量。”她說。

“現在好點嗎?”

“嗯,好多了。”

年依再次低下頭,把自己投入到文言文中,對于大概率得不到的東西,自動開啓保護機制,扼殺在搖籃裏,應該是人的本能。

自那天起,年依就和李想說好了,不再讓他送她回家。沒多久老楊也換了輛奧拓小汽車,停在教師車位裏,是最清貧的一輛,像玩具車似的,放學時開得慢慢的,像雷達一樣在路上巡視着他們,李想不是糾纏的人,重新加入了小賣部打撲克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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