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五歲和二十五歲

十五歲和二十五歲

小孩子新陳代謝快,睡了一覺就活蹦亂跳的恢複了。下課時年依趕緊去辦公室還老師那二百塊錢,張老師對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愛,當着辦公室其他老師的面,從不吝啬對她的贊賞,誇她文章寫得漂亮,有深度,字也好,背誦又快又準,成績優異還謙虛……将來是北大的苗子。

年依被誇得實在不好意思,幸好課間就十分鐘,否則她就準備尿遁了。

呂翎翰俗事纏身,沒能如期履約,第二次月考前的一個禮拜天才出現在她家書房,上了高中的男孩子,又是另外一個樣了,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着,連剛回國時每一根都有自己想法的頭發,都聽話的趴在額前,不張揚,卻更加倨傲耀眼。

他上來就問:“聽說李想在追你?”

“難得您老人家日理萬機還記挂着小的。”年依打趣道。

呂翎翰:“我靠,他屬什麽狗的,專撿難啃的骨頭吃。”

年依抄起一個抱枕砸過去:“有你這麽說妹妹的麽?”

呂翎翰:“不,我沒有妹妹,我只有祖宗一位。”

鬧了一會兒,言歸正傳,呂翎翰拿着她近兩個月測驗的卷子看,着重挑出數理化,“問題不大,有哥呢。”他邊看邊說。

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從頭梳理知識點,呂翎翰将她容易錯的題型拿出來着重講解,在解題思路上下了一番功夫。第二次月考結束,年依的成績有小幅度提升,但仍舊不理想,全班第23名,她讀書一向游刃有餘,從未體驗過這種努力後仍舊沒有收獲的挫敗感,但好在沒有繼續退步,陳麗媛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向發揮穩定的她這回跑到年依名次後面去了,而且從發下成績單那天起,她就單方面開始和年依冷戰。

“我之前考成那個狗樣,也沒說不理她啊。”補課的時候,她跟呂翎翰抱怨。

呂翎翰一向對無關緊要的人不太上心,雖然有過一面之緣,說過三兩句話,這會兒連陳麗媛長什麽樣都想不起來了,“她也不一定是因為考得比你差才和你冷戰。”他分析道。

“我如果邀請她來家裏和我一起補課,她會不會開心一點?”

“你打住啊,不能靠奴役哥哥來讨好朋友。”

最後年依到底沒能邀請陳麗媛來家裏一起聽呂翎翰胡說八道,一方面因為呂翎翰拒絕得相當徹底,另一方面,吳靜怡跟她八卦的時候說起,班裏有個叫曹慧宇的男同學,大家都說他對陳麗媛有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這事大家傳來傳去,陳麗媛真感覺自己對曹慧宇有點意思了,但曹慧宇卻遲遲不表态到底有沒有那層意思,這個像繞口令一樣的故事沒能讓年依就冷戰問題理出一些頭緒,印象裏,那個叫曹慧宇的男生,成績優良,白淨清秀,倒真是能讓陳麗媛五迷三道的類型,吳靜怡又說,最近班裏又開始傳另一對了,大家都說班花孫琳琳也喜歡曹慧宇。

于是她大膽猜測:陳麗媛現在大概恨不得自挖雙目,之前還為了氣年依,跟孫琳琳走得很近,現在突然冷戰,八成是難以面對。

好朋友之間比着學習,倒是常見的事,一言不合就翻臉的也不在少數,年依自嘲:“幸好只考了23名,要是考個全班第一,估計陳麗媛直接就跟我絕交了。”

連張老師都開始操心她的成績,下課在走廊上遇見她一回,特意把她叫住說了幾句,“你最近成績不太理想,語文倒是一直沒什麽問題,至于其他科目,老師也不想多說什麽,相信你自己心裏都有數,加油吧孩子,老師相信你不會因為一兩次挫折就自暴自棄。”

年依學習的勁頭又足了些,生怕辜負了這份信任。

打了雞血沒兩天,一個天不亮的早晨,年依起床就感覺半邊臉和脖子脹呼呼的難受,用手一摸,慌了,趕緊去照鏡子,早冬的清晨,深藍的天際泛着蓄勢待發的橙光,鏡子裏睡眼惺忪的小姑娘,長發慵懶的垂散在胸前,一側俏臉清秀美好,另一側,歪了。

她十五年的少女生涯極少有這樣不淡定的時刻,幾乎連滾帶爬的推開年時川的房門,伏在他床邊,一聲接一聲的喊小叔。

年時川是吓醒的,以為小姑娘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事,他起來披上睡袍,打開燈,仔細摸了摸,看了看,告訴她,“是腮腺炎,我給你請假。”

意料之外,老楊沒給她假,委婉的表示,他們是尖子班,年依之前又是種子選手,原本要重點培養,現在雖然成績退步較大,但更不能松懈。

年時川只得先帶她去醫院開藥,有內服的有外用的,本來就腫大的脖子還得用紗布敷上藥,看起來臃腫不堪。“疼麽?脖子。”他問。

“一點點,不能颠,一颠就疼。”年依說。

小女孩都是愛漂亮的,年時川看着她苦惱的樣子,安慰:“幾天就好了,你這小孩子怎麽身體這麽差,三天兩頭就要病一次。”

年依把大半張臉都埋在圍巾和口罩裏,悶聲悶氣的問:“我是不是很麻煩?”

“沒有。”年時川緩慢又小心的度過一個減速帶,意識到小姑娘的敏感,“和小叔每天處理的麻煩事比起來,你這就是毛毛雨。”他漫不經心的說。

第一天還好說,到學校也沒敢摘掉圍巾和口罩,怕引起同學不滿,更怕傳染給別人,反正是冬天,教室也不太暖和,大家穿得都很多。第二天早晨,脖子腫得比第一天厲害了,轉頭這種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年時川清晨有同鄰國的電話會議,因為一個小時的時差,不得不六點半之前抵達公司,和她上學的時間剛好沖突。

他把司機留給了年依,離學校還有兩條街的時候,年依因為疼痛難忍下車步行,附近建築施工的渣土車常在那掉落碎石,把那段馬路壓得不太平整,車子開上去颠得厲害。

司機把她放下就原路返回了,她一個人走在工地圍擋外面,還是有點害怕的,半成的大樓陰森森黑洞洞,散發着水泥特有的寒意,四周靜極了,只能聽見自己走路氣喘籲籲的聲音,和鞋底摩擦地面“擦擦”的聲響,走到前面的拐彎,就有早餐店了,有人氣,煙火氣,就不會這麽害怕,這樣想着,身後突然一陣邁着大步跑過來的聲音,年依下意識快走,卻不想被一雙大手鉗住。

她想她也是真的慌了,否則怎麽會連呼救都不會,嗓子緊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那人個子不高,身體緊貼着她的後背,一雙手在她前胸揉掐了兩把,又快速的往下移動,年依使勁的掙紮,可就是逃不脫。

就是這會兒,從不遠處沙子堆上又跳下來一個人,年依心裏一沉,有了魚死網破的念頭,可身後那人突然松了手,跑了。

不是同夥,她傻站在原地,劫後餘生。

“站住!往哪兒跑!”

她聽出來是李想,李想還想去追,被她拉住,她兩只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胳膊,渾身都在發抖,他不得不放棄去追那混蛋的念頭。

晨光熹微,這時的他能感覺得出,她在抗争,在堅持,離她緊緊的抱住他只有一步之遙,但她不會那麽做,他也不能那麽做。她是個好姑娘,将來有出息的那種,不值得在他身上斷送前程。

他想安慰安慰她,這時才後悔自己語文課都拿來睡覺,這會兒連句像樣的話也組織不出來,忽然注意到她穿着的羽絨服,胸前的拉鏈已經拉下來一半,他驀地淩厲起來,沉聲問:“他摸你了?”

“你快別問了。”年依整理好衣服。

他盯了她會兒,聲音緩和了些,盡量輕柔像哄着她似的問:“看清楚臉了嗎?”

年依搖搖頭。

“站到你跟前能認出來麽?”

“不知道。”還是搖頭。

李想有氣沒處撒,發狠的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子,“明早等我,我帶你把這一片轉個遍,你認出是誰,老子替你廢了他的手。”

“算了,我好多了,再說我也不一定認得出。”

李想沉思片刻,“那這樣,咱倆約個地方,我在那等你,這塊路我帶你走。”

年依剛想拒絕,李想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強調:“就這幾步路。”

她點點頭。

他昨晚在附近網吧包宿,到點上學了,出來就看見那一出,說來也奇怪,他常年玩電腦,但眼睛很好使,一點也不近視,天黑擦擦的,十幾米遠,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我要不來,你清楚自己可能會怎樣麽?”他問。

年依點頭。

李想:“當時怎麽打算的?”

年依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鑰匙扣上別着一把特質的迷你瑞士軍刀,是她看着好玩,從年時川那征用(霸占)來的。

“就這?”李想看了好氣又好笑,“女孩子力氣小,用武器反而危險。”

年依:“知道了。”

李想沒再說什麽,她難得有這樣乖巧溫順的時候,應該是真吓着了。

走了一小段,年依說:“還是別一起走了。”

李想挑了挑眉:“怕老師?”

“我病了。”她想了想,把圍巾掀開一塊,給他看腫得歪掉的脖子,“腮腺炎,怕傳染。”她說。

混着鼻息間的哈氣,在晨間天色裏,那塊漏在外面的皮膚白得像雪,他心尖上癢了一下,口不擇言:“又不親嘴,傳染個屁。”

說完就後悔了,人家好學生臉皮多薄,哪聽得了這混賬話。

他小心的看她臉色,哪知她竟認同的點點頭,說:“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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