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十八歲和二十八歲

十八歲和二十八歲

第二天上午,年依起得很晚,mp3裏還循環播放着歌曲,電量已經不足,昨晚不知什麽時候,聽着聽着歌就睡着了。

這個年紀突然愛上了悲傷情歌,聽《借口》《擱淺》,聽《江南》聽《我們的愛》,喜歡被那些苦澀的歌詞和傷感的旋律虐得死去活來。年時川也有一個小巧的音樂播放器,是一個很普通的oppomp3,她失眠時曾借來聽過,他喜歡陳奕迅,聽《十年》《k歌之王》,也喜歡王菲,聽《暧昧》《乘客》,那些歌也都不是快樂的,只不過傷感更加含蓄。

他也愛過什麽人吧,他那樣的家世樣貌,學問又好,天之驕子,恐怕追在他身後的姑娘能組成一個合唱團了,二十歲時的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呢?年依想,總之,28歲的他要娶秦琴。

想到這,她又是一陣悲從中來無法抑止。

每次回家她都是下午才返校,恨不得在家拖到最後一刻,這次她收拾了比平時多出一倍的行李衣物,沒等中午開飯,就踏上了返校的電車。

門把手上灣月坊的點心已經冷透了,在透明盒子裏留下朦胧的水汽,鐘點工請示過男主人後,取下來丢掉了。

年依從每次最後一個回宿舍的變成了第一個,她先去食堂吃了午飯,假期的學生餐廳沒什麽人氣,返校的同學大多也都在周圍的小吃街解決了,打飯的窗口只有尖椒幹豆腐和西紅柿炒雞蛋兩個菜,年依不喜歡尖椒和西紅柿,去回民區買了一碗雞蛋羹和一個豆沙包。

食堂不如家裏,家裏總是變着花樣做她喜歡吃的,不管是做飯阿姨還是年時川,都會盡量避開她不吃的東西,離開家卻總想起家裏的種種好,這可不妙,年依想。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年依打了兩壺開水,沿着回宿舍的路慢悠悠的走,三江銀杏樹遍地都是,校園裏除了楊樹和槐樹,就數銀杏最多,葉子已經開始掉了,她撿起其中的一片,舉起來看,葉片斑駁,脈路清晰。

她想起曾看過一位叫做聶魯達的詩人寫過的一句話——為什麽樹葉會在感覺變黃的時候自殺?

這位有趣的詩人還曾寫過另外一句——愛情太短,遺忘太長。

回到宿舍,曉萍已經回來了,魏琳琳和鄒靜總是卡在熄燈前才舍得和男友分開。“我幫你打好熱水了。”年依說。

“啊,你真好。”曉萍親熱的把從家裏帶的油茶面給年依分去一些,那是她媽媽親手炒的,放了白糖和果仁,用開水一沖,又香又甜,馬上深秋了,喝上一碗渾身都要暖起來。

年依和她道過謝,把之前在學校小書屋買的兩本書分了一本給曉萍看。文科班的學習風氣和理科班明顯不同,幾乎人人桌箱裏都有課外讀物,老師也不太管,最近班裏的女生瘋狂迷郭敬明,年依買的兩本書就是他寫的。一本《幻城》,是玄幻小說,圍繞着崇尚自由的冰族皇子展開的故事,語言華麗,對寫作文很有幫助。

另一本《左手倒影,右手年華》,就是借給曉萍的那本,是一本與青春有關的散文集。

返校的下午通常都是這樣度過的,年依和曉萍靠在同一張床上,一人捧一本書,分食一袋奶油鍋巴。

年依正驚嘆于星軌的真實身份,Q、Q響了一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號上的好友五個手指頭就數的過來,能經常聊上兩句的也只有那一兩個。

她把手機放在攤開的書頁上,回複消息。

麥樂迪:“下午幹什麽?”

年依要長大:“在宿舍看書。”

麥樂迪:“什麽書啊,這麽認學。”

年依有點反感,她一向不喜歡旁人追根究底,盡管她知道這就是閑聊而已。

年依要長大:“《幻城》。”她已經不打算再多說,繼續投入到故事裏。

顯然對方沒察覺她的心思,還在繼續發來消息。

麥樂迪:“這個作者很有意思,他每每寫到結尾時,都好像尿急似的把人全寫死。”

年依翻了翻《幻城》的結局,不知該不該笑,又是悲劇結尾,人都死光了。

年依要長大:“你也看郭敬明?”

麥樂迪:“看過《夢裏花落知多少》。”

年依要長大:“我也看那個了。”

麥樂迪長時間沒有回複,年依看了看聊天記錄,自己果然是天資卓越的話題終結者,很好。

正當她重新投入閱讀時,消息又開始發過來。

麥樂迪:“一起出去走走嗎?”

年依要長大:“你要和我見面?”

麥樂迪:“聊了這麽久,你不想見見我?”

年依要長大:“并不想。”

五分鐘後,麥樂迪:“好吧,你真絕情。”

這次過了很久,再沒有消息發來,任誰被這樣明确的拒絕過,應該也不會再主動聯絡了吧,年依想,這樣也很好。

青春疼痛文學盛行時期,文字總是千篇一律的惆悵中帶着不約而同的矯情。

譬如——我總是告訴自己,就算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再譬如——你的快樂是我生命的全部信仰。

這些句子,都成了《酷難集合》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江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年依收到了來西南邊陲小城的包裹,小小的四方紙箱子長途跋涉,颠簸了半個多月,到達年依手上,是兩大包咖啡,墨綠色的包裝袋,沒有只言片語。

年依知道,李想就在那當兵,而那裏正好盛産咖啡,給她應該是讓她學習時提神用的,年依找出地理書裏的中國地圖,他所在的地方連名字都沒标,只能找到所在省市,真的好遠啊。

咖啡香濃好喝,甚至快趕上年時川花半小時折騰出來的手磨咖啡的口感,年依漸漸習慣了每天沖兩小包,用一只老氣的黑色保溫杯裝着,咖啡讓她睡眠變得少而艱難,這并未給她帶來困擾,反而讓她有更多精力看閑書。

她們宿舍都不怎麽愛學習,不像有些宿舍,還安裝了遮光簾,以便熄燈後打着手電筒學習。

自從和年時川冷戰,年依月假也沒有回家,她的生活費沒有因為鬧脾氣而被斷掉,卡裏每個月都會按時多出四位數金額,那時,大多數住校學生的生活費标準也就幾百塊。

高中二年級上學期期末考試,沒有物理化學拖後腿,年依總算有了些進步,考了班級第十二名,盡管和她曾經的成績比起來不值一提,可這也是她升高中以來考得最好的一次,而她當時并不知道,這也是她整個高中時期,成績最好的一次了。

寒假不允許留校,年依拿上成績單,書本作業,和簡單的行李,回到兩個多月沒回的家,她是想和年時川認錯的,之前有過很多次,她都想過服軟,就像呂翎翰說的,他對她這個非親非故的侄女,足夠好了,打她,也是因為她不知好歹,說了錯話,還要啥自行車呢?

年依曾經最愛看小品,可現在再想起那些臺詞,竟一點也笑不出來了,也就這就是長大了吧,她想。

這次,她長了教訓,也因為長時間沒見,有了生疏感,她不再去他工作的地方突然襲擊,而是直接回了家。

小區附近都是高檔住宅,冬日的下午十分冷清,往日這個時間,家裏都是沒人的,可年依一推開門,就聽見熱鬧的電視聲,正播放着一部TVB古裝宮鬥劇,秦琴就坐在他們家寬大的布藝沙發上,盤着腿看電視,年時川在僅隔着一扇實木隔斷的島臺旁切西瓜,紅潤的瓜瓤,翠綠的皮,他把籽都幹幹淨淨的剔了出去,真是活見鬼,這大冷的冬天,也不知道哪兒買着的西瓜。

看見她回來,家裏的兩個人也沒有多意外,秦琴招呼她一塊看電視,年時川則把切好的瓜擺在了秦琴眼前。

年依怔忡的看着她說不出話來,于是問年時川:“才兩個月的功夫,她怎麽胖了這麽多。”

家裏的暖氣開得足,秦琴穿着寬松單薄的睡袍,明顯豐滿了許多,竟然還有了小肚子,連手臂都圓潤了一圈兒。

年時川剛要教訓她沒大沒小,秦琴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傻孩子,你小叔要當爸爸了,你要做姐姐了,高興嗎?你小叔可高興壞了,唉,身材走形的不是他,到時痛的也不是他……”

年依定了定神,緩緩站起來,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是站不穩當,“高興,我可真高興,哈哈,作業還沒寫呢,我得去寫,去寫。”她幹笑兩聲,然後安靜的回了房間,我他媽歡天喜地,興高采烈,就差手舞足蹈了。

“寒假好多天呢,剛回來着什麽急寫作業……”

她聽見秦琴說。

“随她吧,她從小就先寫完作業再玩。”

年時川這樣說。

她從小怎樣,他都知道,他們明明是最了解彼此,親密無間的人。

可如今這樣,為什麽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年依到吃晚飯時都是懵的。

晚飯是平時專門負責做飯的阿姨來做的,有年依愛吃的菜,也有平日不常出現的菜色,應該是秦琴點的。

餐桌上,秦琴說:“我說要搬到別墅裏去,咱們家也不是沒有房子,你小叔不同意,非要等你考了大學再說。”她看了看年依,又看了看年時川,笑了一下,“要我說到時候搬不搬也無所謂了,反正你将來也是要住校的,考到外地的話,一年也就回來兩次,我們也夠住的,兒童房先用客房布置如何,時川?”

年時川給年依夾了一筷子奶白菜,才淡淡的說了句:“随你。”

年依聽得懂,她少年時家裏出了那樣的事,最初住進年家,最會察言觀色,她言外之意不過讓她現在最好就一年回家兩次就夠了。

一頓飯吃得沒有滋味,他們夫妻兩個,說些行業裏的事,她也沒興趣聽。

秦琴平時是不在這住的,年家沒有老人,年時川又很忙,請別人來照顧不放心,她常住娘家,方便熟悉的人照料起居,但這并不影響這個家裏留着她的位置,何況,這已經是她的家了,他們即将迎來自己的孩子,這一切将與她無關。

秦琴走後,年依到餐廳的冰箱裏開了瓶啤酒,她極少喝酒,她有很奇怪的體質,對任何事物都很難上瘾,煙也是,不勤,沒有瘾。

“喝這麽涼,在學校肚子疼誰照顧你?”

年時川聽見動靜就出來了,拿杯子分走了大半瓶啤酒。

“我不用人照顧。”年依說,她知道年時川這會兒出來,是因為很久沒跟她好好說話了,沒時間,也沒機會,可她也知道他現在說不出什麽她想聽的話來,她眼睛很酸,鼻子也是,她知道自己又要哭了。

見她那個樣子,年時川開了瓶新的常溫啤酒,放到她眼前,和她原本的換,“你自己喝一瓶吧,喝完睡個好覺,喝得下嗎?”

年依點點頭,喝得咕咚咕咚很豪氣。

年時川配合着她喝酒的速度,但顯然比她游刃有餘,“你不用着急喝,容易醉。”他說。

那酒毫升數不大,但原汁麥濃度高,不常喝的人一瓶也就暈了,年依那瓶很快見了底,酒精令她頭暈,讓她感覺有很多話想說,同時給了她足夠的勇氣。

“只有我們兩個,不好麽?”她定定的看着他,眼睛裏寫着“絕不後悔”,她知道有些話就算說了也沒有用了,但她現在只想讓他知道。

“她能給你的,性,婚姻,不就是那些,我不能麽?我不好看嗎,不如她嗎?我也是個女人了,我十八歲了。”她喃喃重複:“我終于十八歲了。”

“你需要錢,你可以把贈予我的那部分遺産收回,那本來就是你的,你随意支配。”

“你想要孩子,我……我也願意給你生,一個,兩個,幾個都行……我不怕痛的,也不怕身材變形……”

她最終淚流滿面,他卻始終垂目飲酒,這大概是世界上被最鄭重對待的一瓶啤酒,直至喝完,他才越過桌子,觸了觸她的鬓發,啞聲開口:“依依,你喝醉了,睡一覺,明天醒了,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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