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十八歲和二十八歲

十八歲和二十八歲

第二天上午，年時川敲了敲年依的房門：“依依，小叔上班了，起來把廚房的粥吃了。”

正要走，裏面人說：“你進來。”

女孩子的房間，周身包圍着一股清淡的暖香，年依還沒起，穿着淡青色的綢子睡裙，在床上倚着枕頭半靠着，他進去時，她手邊還放着PS2掌機，上面是玩到關底的超級瑪麗，公主最終等到了馬裏奧的營救。

“坐這吧。”她拍拍床邊。

年時川停在她床尾的換衣凳那。

“快過來啊。”她招招手。

她眼睛裏有亮晶晶的光，眼淚和酒精并未在她身體上留下痕跡，年時川緩緩走過去，心想：年輕真好。

十八歲，奇妙的年紀，天真褪去，屬于女人的風情初露端倪，卻仍保留着少女心性。

他将床邊的睡裙外袍遞過去，說：“到底是冬天，穿上點衣服。”目光所及，是女孩子光潔的肩膀，和領口低得過分的前胸。

年依笑了笑，衣服放在一邊，只把薄被往上提了提，“家裏暖氣足，一點也不冷。”

年時川将視線移到別處。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開心嗎？”年依問。

想說的話只能放在心裏。

她想說：我睡了一覺，酒醒了，可是我還沒好。

她想說：昨天的話我都記得，那不是醉話。

她想說，但她不能，她唯有自欺欺人的隔着棉被擁住他，環住他的腰身，将臉埋進他的胸口……而這樣近的距離，這輩子恐怕只有這一次了。

“她很好，也會對你好的。”

她聽見他的回答，他的聲音通過骨傳導，更加富有磁性。

她沒有馬上被推開，她聽見薄薄的衣料下他的心跳沉着有力，一下快過一下。

“那就好。”她說，然後松開了他，從容中帶有十足的堅決。

“別胡思亂想，依依。”他正襟危坐，“好好讀書，将來考個不錯的大學，外面的世界很廣闊，有你想象不到的精彩。”

年依想象了一下，并沒有多麽期待，“你速度太快了，我只是，不适應你竟然會結婚，所以你們是奉子成婚？”她勉為其難的笑了笑。

“算是吧。”年時川說：“寒假別到處亂跑，臨近年底，外面什麽人都有，不安全。”

年依點點頭，他起身理了理衣服，就要上班去。年依忽然喊住他，“小叔，愛情是一輩子只有一次嗎？”

年時川想了想：“不知道。”他說，“姑且算小叔能活到八十歲，那一輩子還有将近三分之二的未知，所以我現在無法回答你。”

他走後，年依抱着自己的膝蓋發呆，周圍還殘留着他身上洗漱用品的味道，她想：如果愛情只有一次，無法像第一次那樣再愛別人，那我這輩子，已經完了……

但衷心祝願你，一輩子如果只有一次的愛情，遇上好的人，然後幸福。

陳麗媛和吳靜怡的學校寒假放得早，和年依約好了假期一起出去玩，初中同學僅有幾個還保持着聯系，又很久沒見，年依不好再推遲時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趕往約定的地點。

梧桐路上新開了家游泳館，離她家很近，步行十分鐘的路程，雖然是冬季，但水溫适宜，人也不多，她們就約在了那裏。臨出門前，麥樂迪發來消息，問她假期什麽安排，要不要出去看場電影。

年依對網友見面仍然抵觸，回複：“和朋友約好去游泳。”然後就再也沒看手機。

從小的友誼就是這樣，不管多久沒見面，也不會無話可說而産生尴尬生疏的感覺。三個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見面，就像從前周末一起去逛文具店買好看的本子一樣，年依買了大家的門票，陳麗媛負責飲料，吳靜怡說一會兒游完了請客吃肯德基。

換好泳衣，淋濕身體，女孩子們站在泳池邊熱身。游泳館規模不小，分三個不同區域，一個淺水池，最大深度1.1米，适合初學者和小孩子，一個是她們現在所在的區域，一米二至兩米的深度，也是人最多的地方，另外一個是有專業賽道的泳池，只有零星幾個人在那裏游。

吳靜怡和陳麗媛的泳衣好像一起買的，同樣的款式，只有顏色不一樣，上下分體式，露一截腰和肚子，底下是小裙子，年依看了看自己，黑底白邊短袖短褲的連體泳衣，好沒情趣。陳麗媛也發現了，玩笑說：“年依，你穿得好像專業運動員。”

年依笑着說：“都是唬人的假把式，我只會蛙泳和自由泳，還有點深海恐懼症。

吳靜怡說：“你身材好，皮膚又白，穿什麽都好看。”

吳靜怡還不會換氣，只能在水淺的地方游一會兒停一會兒，年依和陳麗媛今天的任務就是教會她換氣。

陳麗媛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食指：“你錯了靜怡，剛才在換衣間你沒發現嗎？她不穿最好看。”

“陳麗媛！看我不收拾你！”年依作勢就去掐她肋間的癢肉，一時間三個女孩子又鬧作一團。

這家游泳館的水質很好，她們玩着玩着就忘了時間，索性把午餐推遲，錯開餐廳的用餐高峰。

“诶？那不是咱們初中的嗎？幾班的來着？”陳麗媛指着專業賽道那邊說。

“是挺眼熟的，不穿校服我還真認不出來了。”吳靜怡說。

年依也朝那邊看了看，那人身材不錯，高個子，皮膚很白，是有肌肉的那種瘦，盡管戴了泳帽和泳鏡，她還是認出來了——橘黃色羽絨服。

還有那首忘記歌詞的《好心分手》。

那時年時川和那個小歌星在一塊，她鬼使神差的，想把自己也變成能和他在一起的那樣的人。

時間匆匆忙忙，一刻不停，怎的她還是從前那副沒用的樣子。她想起原來看過一本張愛玲的書，裏面寫着——時間沒有等我，是你忘了帶我走。

陳麗媛垂涎着對方的腹肌說：“大冬天來游泳還能碰上，緣分吶！”

“他家離這不遠，碰上也正常吧。”年依随口說。

“你怎麽知道他家離這不遠？”陳麗媛敏銳的問，然後和吳靜怡一起起哄。

年依架不住她倆軟磨硬泡，随口編了個理由：“我原來放學看見過幾次，他好像就住我家斜對面的小區。”

陳麗媛腦補了一下那小區的規模和環境，遺憾得搖搖頭：“富二代啊……那沒緣分了，除非老天爺保佑我嫁入豪門。”

吳靜怡哈哈一笑：“睡一覺吧麗媛，夢裏啥都有。”

三個女孩子站在一起原本就是一道靓麗的風景，引人視線，也吸引了她們的談論對象。

他朝她們走過來，摘了泳鏡，挂在脖子上，沿途順手管服務生要了浴巾，披在身上。陳麗媛和吳靜怡緊張又激動，在一塊竊竊私語，年依則在水裏浮浮沉沉，有些不知所措，畢竟當年他們之間有些交集，最後應該算不歡而散。

“嘿！你還記得我們啊？”陳麗媛性格開朗，大方的和來人打招呼。

王一軒點頭，看着水裏的年依說：“我認得，她。”

陳麗媛和吳靜怡推推搡搡，最後給了年依一個“我看你還怎麽狡辯”的眼神。

“我剛才看你游得不錯，比一把？”王一軒對着年依問。

陳麗媛及時抓住了他話裏的關鍵：“年依，他剛才就看你了。”

年依在水裏看着他，她這人自帶一種獨特氣場，明明是仰視着你，卻偏給你一種你在被俯視着的錯覺。“什麽彩頭？”她問。

王一軒還沒想好，陳麗媛已經替他搶答：“贏了你負責我們的午飯，就街對面那家肯德基。”說完她蹲下小聲和年依說：“別讓靜怡請客了，她攢錢買蔡依林演唱會門票呢。”

年依雙手在泳池邊一撐，人就輕盈的出了水，完全沒看出剛失去浮力的沉重感，她看了看專業泳道那邊的深度，怎麽也得兩米多，池水清可見底，天藍花色的馬賽克瓷磚在折射中晃得人眼暈。

她溫和的對王一軒笑了笑，說：“那邊太深，我不敢，在這邊比，輸了我請你們吃泰國菜。”年代廣場新開了家泰式餐廳，她一直想去嘗嘗。

“成交。”王一軒欣然同意。

年依自由泳速度快些，但肺活量不行，開始就落後了一截，觸壁轉身時，她看見他竟然游得漂亮的蝶泳。

明明是輸定了的，年依抵達終點摘掉泳鏡時，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落了後，竟然晚她一步。

“你放水也太明顯了。”年依上岸時說。

王一軒紳士地給年依披了浴巾，才說：“還要感謝女士們給我共進午餐的機會。”

陳麗媛和吳靜怡相互攀着手“喔喔喔”的起哄，陳麗媛趴在年依耳邊說：“他很好哦～”

年依當做沒聽懂。

最後還是去吃的泰國菜，陳麗媛和吳靜怡也沒有意見，她們當然知道那是因為比賽前年依提過一句泰國菜，所以人家才想請這家餐廳，蹭吃要有蹭吃的覺悟。

泰式菜肴除了酸甜酸辣就是咖喱，極為符合女孩子的胃口，王一軒又是個風趣幽默頗有風度的男孩子，随便抛出去一個話題，他都能頭頭是道的接過去，一頓飯下來，沒有冷場的時候。

埋單時，服務生拿着單子過來，說這桌結過了，王一軒有些驚訝，看看幾個女孩子，“說好我請的。”

女孩子們面面相觑，年依說：“不是我們。”然後詢問服務生：“是不是弄錯了？”

服務生說：“不會錯的，是一位姓趙的小姐，給你們開了儲值卡，卡就放在我們經理那了，要不然我去請經理過來，讓他和你們說？”

“不用了，我知道了，謝謝。”年依說。

吳靜怡相對內向一些，吃飯時話也最少，本來應該她請客的，後來又不用她請了，現在又出了岔子，她好奇的問：“怎麽回事啊年依？”

“是我小叔的秘書。”年依說。

她說的話王一軒自然也聽到了，他沒說什麽，領會的點點頭，說：“那下次我請。”

陳麗媛機警的捕捉到了他說的“下次”，打趣道：“你是不是對我們年依有意思？下次就沒我們什麽事了吧。”

王一軒看了看年依的表情，後者臉上神情淡淡的，他說：“我早就對她有意思，她不肯早戀，現在應該不算早了，我想再試試。”說完，他笑了。

他的話無疑又引發了陳麗媛和吳靜怡對年依的狂轟濫炸，年依巧妙的躲開要對她嚴刑逼供的手，不動聲色的拒絕：“你不要看我好說話就開我玩笑。”

王一軒也不再解釋，半真半假的說：“你再考慮一下，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