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十九歲和二十九歲

十九歲和二十九歲

考場附近的餐廳爆滿，年時川早有準備，直接領她去了自己一位同行的酒店，六月的天氣剛剛開始熱起來，算是溫度适宜，酒店的餐廳浮誇的開了冷氣，年時川臂上挎着剛脫下來的羊絨衫，正好披到年依身上，兩只袖子在胸前打了個結。

羊絨衫輕薄柔軟，勾勒着女孩子同樣柔軟的線條，随着她步幅擺動，呈現出溫柔的褶皺。

年時川不想大張旗鼓，驚擾了主人，人家必定要做東安排，一來二去的寒暄，耽誤她休息，最主要，她不喜歡，于是低調吃完，埋單。

吃了飯犯困，他直接在樓上開了鐘點房讓她休息，自己則在套間外間的沙發閉目養神，人不服年紀不行，這幾年沒完沒了的加班熬夜，出差應酬，馬上三十的年紀，精力體力遠不及二十出頭那會兒。

他不是一直在考場外等着的，開考後人就趕到公司，又在交卷之前趕回來的，集團的運轉，幾千名員工的生計，擔負這些并不輕松，但他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兒費力。

也就眯了兩分鐘，突然想起什麽，他猛然坐起，去看了眼已經睡着了小姑娘，然後輕聲關上門出去。

商場的內衣店五花八門，一向是女性的專屬，他選了家人少的進去，導購員服務質量超群，他說明要求，一定不能帶一點金屬制品，導購小姐聽了，笑說：“您女朋友今天高考嗎？可真年輕！”

說完，見他笑意溫柔，暗想自己誇對了，這位男士也很年輕，總不能是給女兒買就是了。

年時川沒解釋，但他認為自己只是覺得沒必要跟陌生人澄清罷了。

導購又詢問了尺碼，年時川想了想，報了身高體重。

……

“花癡什麽吶？”店員b從收銀臺旁邊的庫房鑽出來，朝着店員a出神的方向張望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

店員a感嘆：“剛才那男的太帥了，而且特純情，我問他女朋友胸圍的時候，他還不好意思呢。”

“人早都沒影了，快幹活吧，一會督導來了又要說了。”店員b不以為然，因為店員a一向很花癡。

兩個女孩子整理着商品的陳列，a依舊陶醉其中，喋喋不休：“他女朋友今天高考，年齡也太小了吧，不過現在小姑娘都喜歡找年紀大點的，成熟有安全感，我要年輕十歲，我也泡他……”

b：“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是給女兒買？”

a：“他看着也就二十七八歲，怎麽可能有女兒！”

b：“你就犯花癡吧。”

a：“不信拉倒！他穿的襯衫是咱們樓下G家的春夏新款，真是又帥又有錢，五百多的文胸一下拿了兩件，我還想給他介紹咱們的促銷活動呢，但是他好像挺着急的，直接就去付款了……”

b還是覺得a誇大其詞了，沒準兒那襯衫是高仿呢……

買完東西從商場出來，時間也快差不多了，年時川看了眼手表，把買的東西卷了卷扔到副駕駛，隔着袋子，那東西軟得沒形狀。感情上，他也算千帆過盡，什麽三圍尺碼之類，雖說不至于看一下就能說出個準數來，但出入不會太大，不過有些方面，可能他從骨子裏依舊是個保守的人，胸圍是個十分私人的數字，說出來是亵渎。

他回到酒店，在樓下時便打了電話，把年依叫醒，等到上去時，果然她還睡眼朦胧的賴在床上，眼睛沒有焦慮的睜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就是有這個毛病，起床困難，身體和靈魂是分開清醒的，不提前點，肯定要晚了。

他在房門口，把買了的文胸連東西帶袋子一股腦扔她床上，說：“五分鐘換好了出來，你要遲到了。”說完，關嚴了門。

年依還一臉懵懂的看着深咖啡色的格子門出神，好半天才知道打開袋子來看，挑着帶子拎起來，我的天！一件藍白條紋兔子圖案，一件黃白波點類似系帶的比基尼……怎麽說呢，風格迥異，氣氛詭異，倒是都沒有金屬扣。

她飛快的拿起那件相對保守的兔子圖案的換上，年時川已經在催了，萬一堵車，她将連考場的門都進不去。

“合适麽？”他像問午餐好不好吃一樣随意又正經。

年依不自然的拽了拽衣服下擺，梗直了脖子，“沒洗過不好直接穿的。”

“你沒穿？矯情也得分時候。”他挑着眉，視線在她身上掃蕩了一圈。

“穿了……”她小聲說，沒什麽底氣，問那麽清楚幹嘛，誰矯情了，那是講衛生好不好。

高考日交通通暢無比，快到校門口，年時川多囑咐了兩句，數學是她的弱項。

“卷子發下來別急着寫，從頭到尾看一遍題，不會的先放那，別耽誤時間，影響心态。”他說。

年依若有所思，“唔，先看一遍，發現越後面越不會，然後心态崩了，會的都不會了。”

“歪理邪說。”年時川給她開車門，笑着擺手，讓她趕快走。

然而年依的數學成績從上了高中就一直十分穩定，并不會在高考時有所突破，後面的幾科，地理更是差點交了白卷，出考場時，周圍的學生紛紛議論今年題難，因為平時模拟考就沒當回事，所以她并不清楚往年的水平，只覺得自己肯定完了。

幾天後，老師組織估分，擁擠的電車，耳機裏傷感的旋律，憂郁的男聲訴說般的唱着：“再說我愛你，可能雨也不會停……”

至于“偶遇”王一軒，想想也不算多意外。

無論是她自己看到的他，還是別人口中的他，都可以說是家境優渥，不過從沒見過他的家人送他上學，他的常用交通工具就是電車，或者出租車，偶爾11路，她也沒問過他父母都是做什麽的，因為問了就要交換，她沒想過對年時川以外的人剖開自己的心，聽上去這很自私。

他穿越人群，一路說着“不好意思過一下”，擠到她身邊，恰好到了某一站，有人下車，有人上車，年依被擠得東倒西歪，他在她周圍，環着胳膊，虛虛的護着，卻是連衣服都碰不到一下。

“你快坐啊，有個空座。”王一軒說。

女士優先，旁邊正要坐的男人聽了很不好意思，給她讓開一塊空地。

年依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坐下，王一軒一直護着她的胳膊也放了下來，手指不自然的撚了撚，然後揣進運動褲的口袋裏去。

看着他這樣，年依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曾經親密無間的人，如今連示好都要客氣死撐，這讓她對一直以來自己追逐的愛情，首次有了退卻之意。

到校以後，老師發了估分的答案，還有些需要填寫的表格，都完成之後，已經是中午了。

體育館門口的陰影裏，王一軒在臺階上坐着，那是出校門的必經之路。他在等她一起回家，也許也是在等她給出答複，可來的路上明明那麽長的時間，他什麽也沒提，連她考什麽樣子都沒問。

大概是知道她考不上什麽好學校，就算勉強在一起，大概率也得異地戀，所以不了了之了吧，這樣也好，年依想。

他看見她，三兩下從臺階跳下來，動作利落帥氣，他們在一塊的時候在年依班裏不是什麽秘密，所以大家也只是善意的起起哄，開兩句玩笑。

他倆走在人群最後，王一軒說：“錄取通知書來之前，還有很多雜事，少不了總得返校，一起吧。”

年依沒多想，反正自己坐車沒意思，就同意了。

他還有話說，可年依已經看見不遠處停着的黑色汽車，年時川竟然沒打招呼，直接過來接她了！

王一軒也看見了，他是認得那輛車的。

看着她瞬間開心起來的側臉，他突然有了個猜測，但是，瞬間就否定了。

怎麽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那不是亂……。

算了，怎麽可能，瞎想什麽呢，她叔有女朋友，再說他們家又不是就這一個大人，真要有什麽事兒，家裏人也不可能由着他們胡來。

年依有多單純，別人不清楚他能不知道麽，她可是接吻連舌頭都不敢動彈一下的小女孩。想到這，他傻傻的笑起來，不多嘴，不越界，才是維持長久感情的準則。

英俊的年輕男人從年依坐那側的車窗微微探着身子問：“捎你一段兒？”

舉手投足都帶着成功人士的灑脫和自信，那是二十來歲的男生修煉不出來的氣質。

王一軒說：“不用麻煩了，也不順路。”看着她的神情，他知道自己這麽說是對的，她并不希望他加入。

年時川也不拆穿，可想而知，他沒來的話，他們應該是要一起回家的，哪來的不順路。

“那拜拜咯。”年依從窗裏朝他擺擺手。

王一軒也擺擺手，随後他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

“你那小男朋友看着挺失落，你把他一個人扔那好嗎？”年時川打趣到。

“什麽好不好的，他不是我男朋友。”年依說。

“是嗎？”

“你希望是？還是不是？”

“我可什麽都沒說。”年時川無辜道。

年依：“我不是答應過你不早戀？你怎麽還不到三十記性就不好了，沒事兒的時候練練俄羅斯方塊吧，可別老年癡呆。”

她沒大沒小，年時川也不惱，笑着逗她：“你還說過高考完就不算了。”

年依故意順着他說：“那咱們快調頭回去接他吧，一想到把他一個人撂在那，我就心如刀割。”

“感覺怎麽樣？”年時川突然正經的問道，“我是說估分。”

提到着，年依蔫了，剛才的能耐頓時沒了大半，答案發下來，她估了一小部分，已經預見前途渺茫，文科并不像理科，答案清晰明朗，很多按答題點計分的題目，她并不十分明确。

見狀，年時川心裏也有了數，不再多問。

她垂頭喪氣的說：“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連自己寫過的答案都記得不太清楚。”

“沒關系，這有什麽，依依，你記着，無論好的壞的，都是人生的體驗。”他口氣輕松，“再說，不是還有小叔麽，養你一輩子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鬥争，才勉強将下垂的嘴角拉成一條直線，平生在他面前，第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