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馴服怪物的第七天

第7章 馴服怪物的第七天

小紙人把江愉一路領到出口,從大門出去是一片靜谧山林,沒有交通,只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林間小道。

江愉看着這條路,還得思考一下自己該怎麽走完這段路程。

如果是平時,這種山林小路對江愉來說沒什麽困難,但現在他的身體狀況似乎有點不允許。

站在江愉腳邊的小紙人扭過身體往宅邸裏悄悄看一眼,又看看正微微蹙眉的青年,它嘭一下變成了一輛小小的觀光車。

車門向江愉自動打開了,等江愉坐上去,它開始自動行駛。

“謝謝。”不知道小紙人能不能聽見,江愉還是說了一聲。

江愉靠坐在座椅上,山林景色在他眼前移動,泥土與草木混合的氣息聞起來清新濕潤,是未被人類工業影響的原生态。

紙做的觀光車外表看起來脆弱不堪,實際卻很穩當,它把江愉送到能打車的位置。

這座隐匿于山林與幻境的悠久宅邸也在A市,給江愉節省了很多回家的時間。

江愉沒忘記家裏還有只九尾貓在等他,就算要把最後七天都用來畫畫,他也總得先回家一趟。

熟悉的氣息和腳步聲在青年離家門口還有一兩百米距離的時候,就已經被九尾貓敏銳感知。

原本在昂首闊步巡視着家裏的九尾貓很快跑到門口,豎瞳的瞳仁放大成杏仁狀,蹲在玄關處盯着大門,等待着輕輕搖晃尾巴。

江愉一進門,鞋子上就壓了只毛球團。

“喵嗚!”這只毛球團低嗚着蹭他。

江愉把它抱起,微彎眉眼問它:“阿雪在家裏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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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貓歪了歪頭,它不太舍得家長的懷抱,于是等江愉把它從門口一路抱到畫室,它才從江愉懷裏跳到地上,擡高腦袋做出巡視房屋的動作。

江愉看懂了,有些好笑地摸摸它。

這只九尾貓喜歡巡邏家裏,每天都會把家裏的各個地方巡邏幾遍,即使它的感知足以讓它在原地就掌握屋子裏的所有動靜,它依然對巡邏這件事樂此不疲。

對這只九尾貓來說,巡邏,是确認家的存在。

等巡邏完以後再跑去家長身邊,只要這樣,這只九尾貓就會很高興了。

江愉在畫室裏收拾他的一些畫具,在他的視線外,九尾貓乖乖團着身體趴在一旁的凳子上,兔子玩偶卻非要過去騷擾一下人家,結果被九尾貓按住舔了舔毛。

等江愉收拾好看過去的時候,發現兔子玩偶不知什麽時候自己主動變成了帶兔耳的平板電腦,像在裝死躲避什麽。

江愉:“?”

發生什麽事了。

江愉不明所以,過去把帶兔耳的平板拿起塞進口袋裏,然後對旁邊那只毛球團說:“阿雪明天陪我一起出門吧。”

“喵嗚~”九尾貓低嗚了一聲,細長的胡須此時微微向前擺,顯示出一種略帶好奇的姿态。

第二天,江愉帶上畫具和九尾貓,再次來到遠郊的山林。

上次是小紙人送他出來,江愉沒有直觀感受到籠罩山林的幻境,而這次他要自己找那條宅邸入口的林間小道。

這對江愉來說卻并不難,他沒有依靠視覺,而是根據心髒指出的方向前行。

只要往某個方向走,他心口微悶的感覺會變得輕快,應該就說明方向對了。

江愉很好地利用上了與謝游的這份聯系,不一會兒,他順利來到被幻境遮蓋的入口。

一個小紙人躲在樹幹後邊,看江愉出現,它探出腦袋,然後又一次變成小觀光車。

九尾貓趴在江愉腿上,森林的幹淨氣息讓它輕輕晃動尾巴,比起人類社會的市區環境,遠郊的生态更讓它感覺舒适。

下車後循着心髒指示的方向,江愉再次來到謝游面前。

今天這座宅邸裏似乎沒有其他人,至少江愉這一路上都沒遇見。

謝游依然面對着一張棋盤,他昨天自弈的那局尚未結束。

烏濃如緞的鴉色長發披散在這個妖異身後,他微垂鳳眸的神情顯得尤為冷淡矜斂,身上的玄衣錦袍細致講究,看上去像是古代疏淡矜貴的世家子弟。

對江愉的到來,他沒有什麽多餘表示,視線仍舊放在棋局上。

這是個最多七天就會消失的人類,謝游看在他那值得嘉獎的高尚人格的份上,允許他來這裏,卻不代表他要對這個人類投以多餘關注。

謝游不理會他,這對江愉來說完全沒關系,江愉只要能看見對方那張臉就好了。

靈感在看見那張臉的瞬間咕嘟咕嘟開始冒泡,江愉有些按捺不住,抱着貓背着畫具就往他上次提前選好的畫畫地點走去。

黑發的人類只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就走,謝游在江愉轉身走遠幾步的時候斂了斂眉眼,拿捏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這個人類看起來也并沒有嘴上說的那麽想見他。

謝游掀起眼皮看了眼青年離開的背影,面無表情收回目光。

人類向來喜歡對自己的感情誇大其詞,只有一分便說成有十分,十分說成一百分。

就算對方之前在臨死前說很想再見他,實際也不過如此。

另一邊,江愉走到他昨天看中的絕佳位置。

大樹的繁盛枝葉投下充足蔭蔽,潺潺溪流聲成為天然的白噪音,江愉打開畫板和折疊板凳,開始提筆作畫。

前所未有的豐沛靈感讓江愉一下子沉浸在繪畫裏,等他感覺到腰背發出抗議,已經一上午過去了。

江愉到中午才去找謝游第二次,向對方提出一個請求。

“我這幾天能借宿在這裏嗎……?”江愉抱着貓小小聲問他,又保證道,“我會很安靜。”

在請求幫助時,青年那雙眼尾微揚的眼眸莫名和懷裏幼崽圓溜溜的眼睛出現相似,讓人很難拒絕。

“随便你。”謝游淡淡道。

他沒有閑到要跟一個生命只剩七天的人計較這種事。

在妖異動辄百年千年的生命尺度上,七天太過微不足道,眼前人類是他眨眼便會消失的螢火。

江愉誠心實意向對方道謝,但他還有一個不得不再開口的難題……

“我還需要借用一下廚房,食材可能也……”江愉越說越小聲,最後略微抿唇,“我會支付費用的,可以嗎?”

謝游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又扔下一個紙人:“跟它走。”

這個小紙人臉上的編號跟上一個不同,它是一號,上次送江愉出門的那個是七號。

江愉被小紙人帶到另一個房間,小紙人示意他坐在椅子上。

江愉坐着等了一會,成群結隊的小紙人開始陸續給他端來豐盛菜肴。

到晚上把江愉帶回卧房的時候,有的小紙人還給他準備了新衣服。

衣食住行都得到妥善解決,江愉履行自己保持安靜的承諾,接下來幾天他都沒出現在謝游面前,只在想汲取靈感的時候,找個對方看不見的角度遠遠觀察。

但只是江愉以為對方看不見。

謝游能清晰感覺到江愉的視線,在他眼裏,這個人類總是過來偷偷看他。

就這麽想見他嗎。

謝游等到那道視線消失,表情難以捉摸。

古時的人情感表達含蓄,若是有人對另一個人表達如此明顯的思念,便也基本等同于是在向對方委婉地表達思慕了。

江愉盡力維持着不靠近、不打擾的原則,直到第四天。

這一天江愉也準備遠程汲取靈感,不過心髒的指示沒把他帶到前幾天去過的常規地點,而似乎是把他帶到了謝游的卧室門口。

江愉本來想着今天還是算了,但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地上的血跡。

鮮紅的,還未完全幹涸。

江愉敲了敲門,內裏無人應答,他猶豫了下,還是推門進去了。

進入內室,江愉便看見披散着鴉色長發的妖異坐在榻上,那張眉目冷淡的俊美面容上多了一道狹長血痕,他右手衣袖垂下,血液一滴又一滴順着冷白指尖淌落。

江愉不由得向他走近幾步:“你受傷了。”

謝游擡起眼皮看他一眼,沒有作聲。

他剛和某個古老存在打了一架,把對方生吞了一半。

縱然對方給他留下的這道傷口暫時難以愈合,論結果謝游根本不虧,等他消化完吞噬的這半具軀體,就是對方的死期。

“我幫你治療一下吧?”江愉摸了摸口袋裏的兔耳平板。

雖然謝游現在的模樣也有種戰損美感,但還是正常狀态更符合他的審美。

謝游沒正面回應,而是反問他:“為什麽?”

謝游不覺得以這個人類的身體狀況,有為他人消耗精力的餘裕。

江愉總不能說自己很關心對方那張臉,那是他的靈感源泉,只能委婉地說:“只是不想看見你受傷。”

“……”妖異漆黑冰冷的眸中,眸光一瞬輕微晃動。

江愉其實也還有一點私心:“或者,我能不能用這次治療交換一個請求?”

“你想要什麽。”謝游淡淡地問。

如果這個人類現在提出想要多活一段時間,他倒是也能答應。

江愉輕呼出一口氣,提出一個他想了許久的請求:“讓阿雪以後住在這裏,可以嗎……?它很乖的,不會打擾你,也不需要你怎麽照顧它。”

這座宅邸很隐蔽,如果九尾貓能住在這裏,江愉就不用擔心它以後會再被人傷害了。

謝游凝視眼前的人類,想從他的靈魂中找到一絲污濁之處,但仍是一無所獲。

謝游沒出聲拒絕,江愉便當他同意了,從口袋裏拿出兔耳平板,江愉第二次使用“數據恢複”這個能力。

他剛畫完,謝游就能感覺到手臂上原本不斷修複又被腐蝕的傷口有了正常愈合的趨勢。

這種程度的能力,已經不能說是簡單的治療。

這道傷口,謝游以他自身近乎無解的重組能力都不能将之輕松修複,普通的治療更不會有任何效果,但江愉卻讓它開始愈合。

代價也很直觀,江愉向前方倒了過去。

謝游在江愉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間,體內的骨刺便幾乎都要本能刺出,如果不是謝游在最後克制住,江愉現在已經被那些骨刺徹底紮穿。

屬于人類的體溫比上一次更加清晰的傳遞過來,青年的溫熱呼吸噴灑在衣領口,好似一片羽毛在輕柔撥弄,謝游被這呼吸觸及的皮膚仿佛泛起酥麻的異樣感覺。

面容冰冷的妖異似乎頓了下身體,下一刻他立即将對方推開。

謝游看着倒在榻上的人類青年,表情變幻了下,最終他把人丢在這裏,自己走出了卧室。

江愉就這麽霸占了這個房間,等他醒來發現這件事,一時間有些尴尬。

他的這個能力最不好的一點就是,用完倒頭就睡,連睡的地點都不給他選。

不過由于最後的顧慮也解決了,江愉現在的心情還是很平靜輕快,他可以全心投入畫畫了。

考慮新畫作的時候,江愉想到之前有一天遇見的紅發少年,對方的耳羽很特別,也讓他有一些新的靈感。

但這些天似乎都沒在這座宅邸裏看見對方。

走出卧室,江愉看到被他霸占房間的妖異,想了想便順口問他:“有個紅頭發的男孩子,就是耳朵後邊有耳羽的那個,他今天會過來嗎?”

“不會。”謝游回答。

江愉唔了一聲,感覺有些可惜。

謝游微眯起眼:“你想見他?”

聽見突如其來的提問,江愉點點頭。

謝游看着他,有些似笑非笑:“你想見的人倒是挺多。”

江愉:“?”

不知道是不是江愉的錯覺,他剛才好像感覺眼前的妖異有一瞬微妙的情緒。

被兩人提及的周焱羽在溫暖的教室內忽然抖了抖身體。

他怎麽突然感覺後背涼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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