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沒關系

第36章 沒關系

“你删了我指紋, 卻沒改密碼。”應蔚聞順勢被推開,看着他說。

“忘了。”賀宇航皺了皺眉,暗自在桌上撐了一把, 拉開了距離。

他有些尴尬,随後回過神來, 這算什麽理由, 沒改就能随便進嗎,錯的還成他了,但他這會沒力氣跟應蔚聞争這些,進都進來了,賀宇航有些恹恹的, 看什麽都對不了焦。

應蔚聞替他把書桌上的臺燈開了, “為什麽挂我電話?”

“沒什麽好接的。”賀宇航下意識避開光源,他不想看應蔚聞,也不想應蔚聞看見他。

可這樣的環境應蔚聞不可能看不見他, “你覺得葛飛的死跟你有關?”他問。

“別說了。”賀宇航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躲了,應蔚聞的聲音就響在他頭頂,避無可避。

昨天走的時候這人還在津市, 怎麽過了一夜, 一個電話的功夫, 竟出現在他面前了。

特意為了他趕回來的?

這可不是賀宇航的本意, 他也不這樣認為。

“葛飛是自殺, 他的死不是你能決定的。”應蔚聞說着有意停頓片刻,像是在等賀宇航反應。

賀宇航沒反應,他走近一點,伸手摸了摸他發白的嘴角,又說:“跟你沒關系。”

應蔚聞難得的溫聲細語, 和此刻看他的眼神,恍然讓賀宇航回到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可能應蔚聞早不記得了,但對賀宇航來說,眼前人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發生在昨天。

賀宇航冷笑了聲,揮開他的手,“那你知道在他自殺前,我又做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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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什麽?”應蔚聞說:“罵他了?說他有病,害人害己,讓他趕緊去治。”

“……”賀宇航終于朝他看了過來,“我,我告訴你了?”

“不僅告訴我,你還告訴學校了,跟警察你也是這麽說的。”應蔚聞說:“你自責葛飛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為此消沉了很久,知道那段時間你怎麽過的嗎?”

“跟你過的。”賀宇航下意識接上這句回答。

他沒跟楊啓帆說,卻告訴了應蔚聞,說明他跟應蔚聞在這件事後仍有聯系。

也是,怎麽會沒聯系,後來不還在一起了麽。

不會就是因為這件事,應蔚聞安慰他,相信他,一直陪着他,在這期間表現優異,他才動心,選擇跟他在一起的吧,如果是這樣,賀宇航大概能明白自己最後為什麽會走上這條路。

不得不說,應蔚聞很善于抓住機會。

“看來失憶對你而言,不全是好事。”賀宇航現在這副丢了魂的模樣,讓應蔚聞想起那時候在醫院裏找到他,因為半身睡衣都被鮮血染透,他整個人狀态比現在看上去要糟糕百倍。

見到他的第一眼,賀宇航就跟他說人走了,沒救回來,說自己跟葛飛吵架,罵了很不好聽的話,明知道他心理有問題……說自己是罪魁禍首。

應蔚聞當時安慰他,想死的人總有無數種放棄生命的理由,而他不會成為決定性的那一個。

“真的嗎?”賀宇航紅着眼睛,看起來并不怎麽信。

應蔚聞讓他把衣服脫了,帶他去水房擦洗,換上自己的外套,過程中賀宇航一直在發抖。

回去的路上,他腿軟得走不動,蹲下來,跟應蔚聞說他難受,難受得手忘了撐,差點因為慣性,被應蔚聞拖拽到地上。

“再堅持一會,馬上到了。”應蔚聞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

“……我不想回去。”

“你現在也回不去。”應蔚聞看他,“先去我那。”

賀宇航小聲應着,卻沒有起來,他把頭埋進膝蓋,緊緊地,不給自己留一點縫隙,肩膀小幅度地顫抖着。

應蔚聞站在路邊看他,好一會,走過去想抱他起來,賀宇航順勢抓緊了他的手,兩人一蹲一站,再起身時,賀宇航眼眶通紅,看着應蔚聞沒止住眼淚,手倒是知道放開了。

以為早過去了的事,沒想到因為失憶,同樣的刺激竟要受第二遍,比起過去他倒是成長了,應蔚聞看着,雖然一樣失魂落魄,但至少這次沒哭了。

一坐一站的姿勢像極了過去,賀宇航能問出葛飛活沒活着的話,說明他的記憶裏沒有這一段,這讓應蔚聞有些遺憾,指尖此刻細微的潮濕感,跟賀宇航當年在他手心裏留下的黏膩感覺很像。

他這次倒是願意把手借給他的。

“對你是好事吧。”賀宇航想他什麽時候說過失憶是好事,這人在耿耿于懷什麽。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一秒不耽擱,“你就是那會趁人之危的?”

“趁人之危?”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現在是又想故技重施,再趁一回?”

難怪呢,應蔚聞表明了想睡他,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能不抓住,這不就來了嗎。

想明白過來的賀宇航眼神立馬堅毅起來,“我不會再上當了應蔚聞,勸你別白費力氣。”

“是嗎。”應蔚聞看了他一會,饒有興致,像是很樂意逗他,“我以前覺得你這樣想不起來挺好的,但現在又覺得,你還是想起來吧,最好一并回想起你剛才說的話。”

“幹嘛?”賀宇航面露警惕。

“到時候你臉上的表情,一定比現在精彩。”

“……”

這人是變态嗎,以折磨他為樂是吧,賀宇航想說沒機會了,回頭他就把門上密碼改了,也不會再因為有什麽事,就把電話打到他那去。

由遠及近的幾聲狗叫,兩人同時朝書房門口看去,下一秒虛掩着的門被推開,楊啓帆走了進來。

“我說怎麽聽到說話聲,原來是有客人。”楊啓帆目光掃過應蔚聞,接着又看向賀宇航,“不是讓你去睡了嗎。”

“你怎麽來了?”賀宇航以為電話裏把人安撫住了,沒想到楊啓帆還是沒放下心,這個點趕過來,不知道他上午的事辦沒辦成。

“我不來你打算在這坐到什麽時候,明天?”楊啓帆瞪他一眼,轉而朝應蔚聞露出絲客氣的笑,“應總是吧,宇航他身體不好,又一夜沒睡,你看是讓他先去休息,有事改天再聊?”

賀宇航可能沒跟應蔚聞提起過楊啓帆,又或者他倆現實中沒見過,總之這一聲逐客令下下去,應蔚聞目光在楊啓帆身上停留了很久,過後他才說:“行,那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楊啓帆跟出去,回頭指了指賀宇航,讓他趕緊滾回去睡覺。

電梯口,楊啓帆陪着一塊等,總不至于是要監視到确定他走了為止,應蔚聞猜這人是有話要說,他于是先開口道:“我們認識?”

“準确來說,那天在一紀門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知道應總還有沒有印象。”

應蔚聞看他一眼,顯然是有的,但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你是賀宇航什麽人?”

“他沒跟你提起說明不重要。”楊啓帆笑笑,“介意聊聊嗎?”

不重要的人可以随意出入,應蔚聞不置可否,剛好這時候電梯來了,兩人一塊走進去,楊啓帆按下一樓,“我這人不喜歡繞彎子,有話就直說了,宇航現在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你指他失憶的事?”應蔚聞說:“我知道的,他應該都跟你說了吧。”

“是說了,所以我才想不通,既然你們都已經分手了,為什麽你還會一而再地出現呢。”

這話就有些不客氣了,應蔚聞沒表現出明顯的不悅,“我猜你應該不是他男朋友吧。”

“為什麽這麽說?”

“他不喜歡男人。”應蔚聞說:“以我對他的了解,失憶就更不可能了。”

“我确實不是。”楊啓帆承認得坦蕩,他不喜歡誤會,叫應蔚聞誤會就更沒必要,之前不說是因為在他看來,應蔚聞是個不應該再會出現在他和賀宇航生活裏的人,僅此一次的見面罷了。

“所以你說這些話,是以他朋友的立場?”

“不可以嗎。”

“可以,但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聽呢。”應蔚聞在電梯開門的同時,重新按下了負一,看來對于楊啓帆的邀請,他的回答是介意。

楊啓帆沒有阻止,而是繼續說道:“你不好奇他為什麽記得我,卻不認識你了嗎?”

“因為他的記憶,被他自己強行倒退到了認識你的前一刻,所以你現在除了是GS的應總,不會再有多一個身份。”楊啓帆盯着即将走出去的背影,想知道在聽到這些話時,應蔚聞是不是還能像之前一樣無動于衷。

果然,他停了下來。

“我想過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他現在的問題,遠比我們看到的要嚴重,可我又時常猶豫,不敢替他下判斷,覺得他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至少無憂無慮。”

“前提是你不要再出現。”

他把問題抛給應蔚聞,是要一個十八歲重新出發純真無憂的少年,還是跌跌撞撞走完一路早已面目全非的逃兵,應蔚聞但凡對他有過一絲喜歡,就該知道怎麽選。

可他忽略了一點,能把賀宇航變成這樣的人,不可能身懷替他人考慮的美好道德,甚至在應蔚聞轉身的那一刻,楊啓帆沒有如願在他臉上看到無動于衷之外的表情,只聽到他說:“如果我不這麽做呢。”

“那我只能帶他走了,你覺得他現在更聽誰的。”

“當然更聽你的。”應蔚聞擡手做了個暫短投降的手勢,轉而又笑起來,“不過有一點我也沒想通。”

“什麽?”

“葛飛的事,他第一個打電話的人是你吧,後來又為什麽打給我了呢?我猜,總不應該是你不知道吧。”

電話裏賀宇航的反常叫楊啓帆猜到了他可能有事,見到應蔚聞的那一刻更是證實了,只是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賀宇航竟還打算瞞他。

楊啓帆生氣歸生氣,面上卻不落下風,“拿近水樓臺說事,應總未免有些不公平了吧。”

“是有一點。”應蔚聞承認,“那他沒跟我商量,擅自把我忘了,是不是也不太公平。”

“還有,如果他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跟我只是某個時點的關系,那不妨替我告訴他,我那天是故意出現在那裏的,他再怎麽往回倒都沒用,我們早晚還是會遇見。”

楊啓帆朝等在門口搖尾巴的小狗“噓”了聲,示意它安靜,他輕手輕腳地進門,走到賀宇航房間門口。

賀宇航側身躺着,看着像睡着了,楊啓帆擔心他腦袋悶被子裏容易呼吸不暢,想進去替他掖一掖,然而不等走近,他聽到了賀宇航低沉的,極力壓抑着的哭聲,正斷斷續續傳來。

楊啓帆深吸了口氣,眼角驀地有些發酸,他比誰都希望賀宇航能永遠做個開心快樂的少年,可那些記憶只是被藏起來了,不是真的消失了。

總有一天,不,也許很快,他就會一樁樁一件件地回想起來,到時候又要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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