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十方聽命

十方聽命

沈南歸永遠記得那一天。

當紅光沖天時，天地為之黯淡。

就連紅色的彼岸花海都黯然失色，經風兒一吹，漫天的白色花瓣随風飄揚。

紅光中，頂天的厚重石門立于中間。一瞬間，狂風大作，呼嘯着，卷起鬼差們的衣角，那數不清的鬼差中，有一人一襲紅袍，甚為惹眼，但見此人衣袂飄飄，正是餘翩鴻。

他踏步向前，将肆虐的風兒踩在腳下。慢慢地，他側過身，緩緩看了過來，他眉眼彎彎，身影似乎與年少時重合在一起。

沈南歸頓時感到眼眶濕熱，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餘翩鴻。

這時，一聲鐘響，如同哀鳴。

餘翩鴻垂下雙眸，低頭吻了下無名指的戒指，往後一退，轉過身去，踏入紅光之中。

剎那間，餘翩鴻身上迸發出猛烈的金色光芒。

随之，紅光快速消失，一道道金光，自餘翩鴻的腳下升起，層層疊疊伸向石門。他踏着金光臺階一步步登天而上。

轟隆，那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強風夾雜着無數尖叫哀嚎聲噴湧出來，黑色縫隙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睜開，上面布滿血絲，眼珠上下轉動。

很快，石門徹底敞開。

一股腥臭的氣息蔓延出來，裏面血光一片，仔細看去，石門內是一片陰慘慘的血色修羅世界。天空之上，一輪血月高高懸挂，地上鬼怪橫行，他們沾染着洗不清的罪孽與怨念。

猩紅的血水，在地面上連綿成河，有小鬼跑過，伸出細長的舌頭舔舐。

遠遠的能看到幾座白骨堆砌的山，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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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山上的半空，黑霧彌漫，無數怨靈在內睜開了眼睛，閃着綠色的光芒。它們看見渾渾噩噩的堕魂，沖下來一口吞噬。

轉而卻被地上的大鬼抓住，塞進嘴裏。陣陣腥風氤氲，壓抑而絕望。

就在這時，就在大門打開之時，就在它們發現大門打開之時，一剎那，它們全都停住了。

頃刻間，一雙雙嗜血貪婪的眼睛，紛紛盯了過來。看到了門外的來人，它們頓時變得興奮而猙獰。

石門之外，餘翩鴻負劍而立，長發無風而動，劍身放着寒光。

一聲尖銳的叫聲響起，随即一道鬼影從門內迫不及待沖将出來。它嘶吼着，揮舞着利爪，抓向餘翩鴻。

餘翩鴻眼眸一凝，單腿微微後撤，手中長劍出鞘，寒光一閃，他迎着着鬼影揮出第一劍。

劍光閃過，鬼影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已然消亡。

餘翩鴻眼尾上挑，長劍指着大門。

他的身後不遠處，秦廣王在迅速布局，他的身下是千百鬼差和千萬民衆。

此刻他要以一人之軀，抵抗萬鬼。

但，那又如何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鬼開始往外撲。

餘翩鴻則是一劍接着一劍。

無數的鬼影，在劍光之下，被打得破散而滅。

很快，第一波攻勢就被壓了下去。鬼們再不敢上前，都在石門內張牙舞爪着。

再看餘翩鴻他挑了下挑眉，長劍上未沾半分污穢。

咚咚，門內傳來震地的腳步聲。

餘翩鴻眉頭微皺。

石門內，一只巨大的鬼手伸了出來。這只手扒住門框，接着一只巨大的惡鬼半個身子探出，黑色不知名粘液往下滴，帶着陰風。

那惡鬼裂開嘴，貪婪地看着餘翩鴻，似乎已将他當做盤中美食。

餘翩鴻勾了勾嘴角，腳尖點地，縱身一躍，持劍劈向惡鬼。

叮，劍身沒有沒入惡鬼的身體，而被它握在手中。餘翩鴻忙抽回長劍。電光火石間，另一只鬼手來襲，砸向餘翩鴻的後腦。他閃身躲過，鬼手擦着的他的發絲而過，罡風切斷了他一縷青絲。餘翩鴻回身又是一劍，惡鬼再次擋住。兩人激戰起來。

就在他與惡鬼纏鬥難舍難分時，一個不留神，給對方留下破綻，那惡鬼的手對着他的後心抓了過來。餘翩鴻想要閃身躲過，可是已來不及。千金一發之際，另一道劍光趕至，從惡鬼的手臂上穿了過去，那只鬼手随之而斷。

餘翩鴻抓住時機，飛身一躍，踩着惡鬼另一只手，躍至空中，雙手握劍直直刺進惡鬼獨眼。

惡鬼發出慘烈的叫聲。

餘翩鴻抽劍，飛身而退，再看惡鬼，一邊慘叫，一邊往後退着，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餘翩鴻，他的身旁，站了一人，正是地府的官員。

緊接着，下面一道又一道金光亮起，他們都如餘翩鴻一般，踏金光，來到石門之外。

他們都是地府的官員，背着守護的重任。

餘翩鴻微微笑了笑。

下一秒，他金色的眼眸精光一閃，朗聲說道： “十方聽命，順召而來!”

話音一落，十幾個地府的官員齊齊結印，整齊利落。

瞬間，一片金光升起，随後一座巨大的金色法陣緩緩成型。

門中的鬼魂咆哮的更加猛烈，無數只鬼手扒上門邊，争先恐後地沖了出來。

可是它們剛出石門，頓時便被金光灼傷，一個個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又都縮了回去。

這是，門中巨大的眼珠鎖定了金色光陣，餘翩鴻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他的嘴角滲出金紅色血液。其餘的人也都紛紛噴血。

金色光陣的光芒頓時減弱。

剛剛那些縮回去的惡鬼又蠢蠢欲動，一個惡鬼探出了腦袋，嘴巴微張，露出尖銳獠牙，一股嗜血的氣息從身上散發。

秦廣王飛身而起，落于中心陣眼。

他的身體發出藍色光芒，燃燒起的藍色火焰。

那一瞬，鐘聲在響。

陣法上的人連忙穩住陣型，快速變換手勢，念動咒語。

金陣光芒頓時大放。

那探出頭的鬼往回一縮，不甘心的眼睛，眼珠來回轉動，打量着門外的魂魄。

餘翩鴻擡眼，視線下滑，落到無數魂魄中的沈南歸身上。

兩人視線交彙。

餘翩鴻笑着嘆了口氣。

眼眶有些發紅，移開了目光。

他也開始結印，變幻着手勢，很快，他手上完成了最後一個結印，這時，十幾人單手下按，将力量全部注入法陣。

龍嘯、虎吼、鳳鳴、龜叫陸續從陣中而出，一只麒麟從陣中躍出。

緊接着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在它們出現的一瞬間。

餘翩鴻三千青絲頃刻之間化為白發，身上的蟒服開始褪色。

其餘十幾位也身體快速變得枯瘦。

沈南歸見狀，眼中血淚流下。

他呆呆地凝視着餘翩鴻。

而餘翩鴻食指并攏，輕點額中。

“此身為祭。”

“清盡邪祟。”

十幾人合聲。

他們化為一道又一道光束融入五神獸中。

五神獸立刻光芒大作，它們使出神通，往石門沖刺而去，直直撞向那巨大眼睛。

轟隆。

轟然炸開的聲響與無數慘叫交織在一起，譜出一首悲壯的挽歌。

五神獸路過之地，祥瑞蕩清邪祟。

秦廣王在外面看着這一景象，盤腿而坐。

五神獸守于門口。

秦廣王使出法術，法陣散發出最強烈的光順着秦廣王的動作，打入鬼門關。

石門有了動靜，開始緩緩合上。

無數的鬼想要往外逃，卻被門口的五神獸一爪子拍回去。

就在石門馬上關閉，只剩下一個縫隙之時，五神獸身形緩緩散去，餘翩鴻等十幾位魂魄的身影也變得虛無。

他們的魂魄，開始化作星光，随着他們的光化，鬼門關也開始漸漸閉。

此刻已是虛無的餘翩鴻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聲。他緩緩低下頭，看向沈南歸。

“唉。”

一聲輕嘆，餘翩鴻向下而去，飄到沈南歸的眼前。

餘翩鴻笑了笑。

“我的頭發也和你一樣白了啊……”

砰，一聲微弱的聲響，只見餘翩鴻手上系了許久的紅繩在斷裂開來。

沈南歸紅着眼眶，嘴唇微微顫抖。

餘翩鴻凝視着他，眼中帶着一絲溫情，他對着沈南歸慢慢伸出手。

就在他要觸碰到沈南歸的臉的一瞬，他的身體像是飛散的螢火蟲，化作了點點熒光，緩緩散開，升空而起。

轟——

鬼門關完全關閉。

第三聲鐘聲響起。

沈南歸呆呆地看着螢火飛升的方向，他愣愣地向螢火伸出了手。

下一瞬，開啓鬼門關的魂魄們得以自由，沈南歸飄零已久的魂魄在頃刻之間歸位。

無數記憶湧入腦海。

一片又一片的記憶，走馬燈似的閃過眼前。

學校，清晨，教室外。

陽光正好，透過枝丫。他站在走廊上重逢那個唯一說他像天使的人。

他掩下緊張，打了招呼。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餘翩鴻，你呢？”

“沈南歸。”

他看着少年，神使鬼差補了一句。

“餘同學，你長的可真好看 交個朋友嗎”

……

高考日，黃昏，圖書館。

霞光穿過圖書館窗邊薄紗，一切邊得朦胧迷離。

他望着他喜歡的少年，終于告了白。

“餘學長我喜歡你。”

同時他聽見了世間最動聽的話語。

“Are you willing to be my angel ”

“你願意做屬于我的天使嗎”

……

中元節，傍晚，街道上。

路燈照的地面發白，遠遠有人跑來，他看見寒光閃爍，連忙推開了他愛的少年。

他聽見刀具入血肉的聲音。

劇痛襲來。

“南歸!”

他聽見自己安慰年少的愛人。

“別哭啊，沒事的。”

“對不起。”

他搖搖頭。

“不怪你……”

你能安全就好，為此我甘之如始。

碎片中他聽見餘翩鴻一聲又一聲的呼喚。

“沈同學。”

“沈南歸。”

“南歸。”

畫面慢慢定格在一張碎片中。

初見時。

黑發少年坐在桌前，陽光打在他的臉上，鼻梁上架着金絲眼鏡，側臉精致。側身回頭時，柳葉眼彎彎。

從此烙印在他的心髒靈魂中，永生永世難以磨滅。

終于，沈南歸想起了所有。

他失神地踉跄着後退數步，随後，他跌坐在地，手中死死抓緊斷裂掉落在地的紅繩，一顆又一顆的血淚滾落，砸在土地裏。

這時，只見血淚滲入了大地之中，而土面慢慢裂開，一抹紅光發出微光，緊接着，一棵紅色的彼岸花破土而出，盛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