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路見不平

“無妨。”

傅雲鶴拉住顧葉,鄭重對她道:“娘子不必如此,你相公沒你想得那樣寒酸。今日我們有了自己的家,算是人生一大喜事,怎麽能不好好慶賀?”

顧葉聞言便也不再堅持,高高興興地随他往酒樓裏去。

正走在半路上,突然聽見前方一片罵咧聲。

“哪裏跑來的叫花子,也敢偷我家的饅頭?”

一個壯漢正對地上縮成一團的女子拳打腳踢,罵道:“不長眼的東西,連我家都敢偷,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喲,大牛哥,別打了,你看人家這一個弱女子,打出人命來可是要見官的。”

“你瞧瞧她身上穿的,可是綢緞!別是哪家煙館裏頭偷跑出來的吧!要是人家媽媽要讨人,你拿什麽交代,哈哈哈。”

“要不你将她這衣裳脫下來抵債得了,恐怕也值不少銀子。”

周圍一陣嬉笑之聲,那些人雖在勸架,卻也沒有人真的上前拉上一把。

那男子猶不解氣,抓起腳邊的板凳就要往那女子身上砸。

“住手!”

傅雲鶴見狀一聲高喝。

那女子身上所穿的的确是綢緞,只是那衣裳已經髒污不堪,不知有多久沒有換洗過。她整個人瘦弱十分,身上露出來的地方皆又青又紫,臉上更是腫脹不堪,甚至看不清原先的面容。

她一看見傅雲鶴過來,便流下淚來,從地上慢慢爬到傅雲鶴的腳邊,伸手顫顫地拉住他的袍角:“求公子救我……”

她說話聲音又細又軟,藏着幾分恐懼和畏怯,叫人一聽便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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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被打成這副樣子,傅雲鶴自然心中不忍,也生出幾分怒氣:“這位大哥,她是偷了你什麽東西,叫你下這樣的狠手,将人打成這個樣子?”

“哪來的小子,多管什麽閑事!”

那壯漢對傅雲鶴的出現十分不滿,手上指指點點:“這賤人三天之前便開始偷拿我家的饅頭包子,我見她可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知道她竟然變本加厲,天天過來偷。我今天要是不打她一頓,她恐怕還以為我是活菩薩轉世,專門接濟乞丐呢!到時候,滿京城的乞丐,都上我這來了!”

顧葉見這女子傷痕累累的模樣,怒道:“不過拿了你幾個包子,你怎麽就将她打成了這樣?”

“你這般,便是見了官,也未必有什麽好果子吃。幾個包子能值幾文錢,要是出了人命,你可是要蹲大牢的!”

那壯漢似是被顧葉唬住了,他生來蠻力,方才怒上心頭,手上就沒了輕重。再看這女子的模樣,皺眉道:“你們可別害我!她這樣子可不是我打的!她剛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了!”

“公子,夫人,救救我。”

那女子的眼神之中滿是絕望,一雙青紫的手緊緊拉着傅雲鶴和顧葉:“我不能待在這裏,我會被打死。”

顧葉從袖子裏頭摸出來幾個銅板,往那壯漢手上一塞:“這便算是她這幾天的包子錢,往後可別這樣蠻橫了!”

“雲鶴,我們帶她回去吧。”

傅雲鶴點了點頭,他想扶起那女子,卻發現她根本站不起來。

她被打得厲害,軟了腿腳,竟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傅雲鶴只得就近雇了車,将她帶回了剛買的院子裏頭。

顧葉在車上替她檢查的時候,發現她渾身都是鞭傷、棍傷以及各種毆打的淤青痕跡,左胳膊竟然折了。

“是誰給你下了這樣的狠手?”顧葉氣憤之分,“這傷看起來也不是一兩天了,你若是一人流浪在街頭上,這胳膊可就好不了了!”

那女子躺在車廂裏頭,眼淚默默地湧出來。她搖了搖頭:“我今天要是被打死了,反倒是我的運數。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

見她說這樣的喪氣話,顧葉氣惱道:“你要是真不想活了,又何必讓我們救你?有什麽不比活着重要?”

她見那女子的落魄模樣,心下又有些不忍,軟和了語氣:“你放心吧,我們回去以後就給你找大夫。這些傷,養養就好了。你不必氣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我們把你送出京城。”

“真的能送出京城嗎?”那女子聽見這一句,眼睛慢慢睜開,流露一絲期待,“我想回家去。”

她激動地抓住顧葉的手,道:“我想回家去,我求求你,送我回家吧!”

“好好好。”見她終于好好說了一句話,顧葉自然答應她,“等你傷好了,我們就送你回家去。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裏,是誰對你下了這樣的毒手?”

“我姓江,我爹是永州盧城的知縣……”

知縣?

顧葉暗暗贊嘆,這京城果然是不一般,随便在路上遇到一個被毒打的,都是知縣家的女兒。

自然是知縣之女,恐怕不是從煙花之地逃出來的吧?

再看她身上的綢衣和半散的圓髻,顧葉腦中靈光一閃。

既然梳了髻,那就是嫁人了?

“你是從永州嫁來京城的?你這般,是遭到了夫家的虐待不成?”

江氏聽了,眼淚又奪眶而出。她咬緊了下唇,慢慢點了一下頭,便泣不成聲,再說不出話來。

顧葉見狀對她不免有幾分同情,知縣在京城裏頭看來雖只是個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可她在家時,恐怕也是嬌生慣養的。

到了京城裏頭來,卻被夫家不當人,打成這副模樣,委實可恨。

小院子裏頭還沒有添器具,只是周月樓畢竟在七錦坊那樣嘈雜的地方,來往的人衆多,不大方便。

顧葉從鄰家用銀子換了棉被和燈芯等物,幸好這院子之前的主人剛搬出去不久,還算幹淨整潔,床榻和木櫥等物一應俱全。

顧葉讓江氏靠在鋪好的床上,傅雲鶴已經将大夫領了進來。那大夫見江氏這模樣,也連連痛罵下手的人。

只是他畢竟是男子,粗粗診過脈以後,又細問了一番傷口,便留下傷藥,開了兩個方子。

江氏的胳膊脫了臼,他替江氏接好了胳膊,又細細包紮了一番,對她道:“你這臉上的傷口可是被蠟燭燙過?”

在一片青紫的痕跡之中,有一塊血肉模糊的傷疤,江氏低頭啜泣,慢慢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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