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酒後吐真言

“那一日送飯的下人許是喝多了酒,那鎖竟然沒有合上。我趁着他們打瞌睡的時候溜了出去,從王府的荷花池裏跳下。那荷花池的水和外頭的活水相通,竟叫我游了出去。傅晉舟一定想不到,我這樣的人竟然會凫水。”

憶起逃離之時的驚險,仿佛還在夢裏,江雲兒有些恍惚:“這是因為我小時候随娘親去游湖,意外墜了水,險些淹死。我在湖中掙紮的時候,想起舊時看的書上的凫水法子,九死一生之時學了起來,從此便會了。”

“只是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後來哪裏還有機會?只是想不到多年以後,為了逃生,我竟然又會了。若非是我想要活下去,也絕對游不出那個荷花池。”

在求生的時候,總是會激發出許多潛能,可見當時江雲兒活下去的欲望有多麽強烈。

“我身上的釵環早被那些下人奪去換錢,逃出來時身無分文,想要出城卻害怕被守城官抓住。我知道傅晉舟這麽大的秘密,他怎麽可能放過我?我白日躲在破廟之中,傍晚時出去尋些吃的。”

“今天我是餓得急了,才這麽早就到了外頭。偷他家的饅頭,我也是迫于無奈。我哪裏會想到,有一天會淪為受人唾嫌的乞丐呢?”

江雲兒的眼神之中有幾分絕望,對于自己日後的路,她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傅晉舟一定不會放過我,這幾日,他派了人秘密在京城裏頭搜捕我。我不想連累二位,可我如今想着,也不可能回盧城去連累家裏人。我未給他們謀福,反給他們惹了殺身之禍,實在是不孝。”

說起家中,江雲兒又忍不住垂淚:“也不知道傅晉舟,有沒有去尋我父母的麻煩!他如今疑心父親當日将我塞給他,是別有用心。我爹是別有用心,卻絕不可能是拖他下水的官場之事啊。”

“雲娘,你放心。我是司徒将軍的門生,于營中擔職。你父親那邊,我會派人打探情況。至于你,我自有法子消除五皇子的戒心。這陣子你便留在這裏安心養傷,我和娘子明日收拾妥當,便會搬來與你同住。”

顧葉從鄰家借了米,給江雲兒熬了些薄粥喝了,又替她煎好藥,等她睡下才随傅雲鶴回了周月樓。

次日傅雲鶴便從人牙子那裏買了一個名喚鎖珠的婢女,送進了小院裏伺候。

傅雲鶴和顧葉收拾好東西,月娘的臉上有些黯然之色:“雲鶴,往後要多來周月樓中走動。”

“這是自然,月娘,你幫我不少,我自然銘記在心。”

月娘和月嬌為二人置辦了一場酒宴,雖只有四個人,菜肴卻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

月嬌許是心情不佳,豪飲了一壺酒,便醉眼朦胧起來。

她臉上泛出紅色,指着顧葉晃了晃手指,看見她身上的青色絹衣,嗤笑了一聲:“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你穿上這衣裳,倒也人模狗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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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詞用得嘲諷,月娘輕拉了臉,喝道:“月嬌,你醉了!”

月嬌擺擺手,一臉無謂:“姐姐,你別來這套。雲鶴哥哥要走了,你比誰都難過。他不肯住在這,去住西城的破院子,還不是為了他娘子?你才貌雙全,卻輸給了一個村婦,真是叫人生氣。”

見月嬌醉酒竟說出這些話來,顧葉停下夾菜的筷子,愠怒地瞥了傅雲鶴一眼。傅雲鶴的臉色卻自如,淡淡看了月嬌,對月娘道:“她酒量還是不成,叫人将她扶下去吧。”

月娘點了點頭,正要叫人,卻見月嬌擺了擺手,将酒盞重重擱在桌上,指着傅雲鶴道:“雲鶴哥哥,你有沒有喜歡過姐姐?這個顧葉,你是真心将她當做娘子嗎?你明知姐姐的心意,卻如此糟踐,我看不上你!”

她說到後頭,許是有些惱怒,一旁的月娘倏然變色,再也不能保持鎮定。

“月嬌!”

門外傳來男子的聲音,文岐掀簾而入,一把打橫抱起月嬌,不顧月嬌的掙紮,便将她抱了出去:“月嬌醉了,我送她回房。”

文岐離開之時,耳根子上染出淡淡的粉色,似是一時沖動之後也有些羞腼。

月嬌離開,月娘的臉上卻始終帶出幾分傷神之色。她自斟自酌了一杯,有些恍惚。

末了,才淡淡一笑:“月嬌一向不懂事,我敬你們一杯,權當賠罪。”

她斟了一杯酒,向傅雲鶴和顧葉舉杯示意,便又仰頭一飲而盡。

喝得猛了,便是美酒也辣得嗆人。

她輕咳了幾聲,眼裏嗆出一點淚花。

見這對姐妹這番模樣,顧葉又想起那日房門外頭偷聽到的話,心裏便不是滋味起來。

自比月娘,她自是有許多不足。

若是沒有她,傅雲鶴是不是就能和月娘在一起了?

只是自己被當做沖喜媳婦嫁到葉家,傅雲鶴不能違抗,才帶着她上了京城。

那自己,豈不是成了棒打鴛鴦的罪人?

顧葉見傅雲鶴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一時心中着急,忍不住道:“月娘,其實你也不用難受。我和雲鶴,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非我家窮,我也不可能嫁到他家。若是他當時不在軍中,或許也不會願意娶我。”

“我和雲鶴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連天地都沒拜過。若是我拆散了你們,你們直說就是。給我一紙休書,我日後與你們再無瓜葛就是。反正我顧葉,也不想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

有了月娘珠玉在前,顧葉如今還真不信傅雲鶴對自己能有幾分感情。

聽顧葉說這些,月娘震驚之餘,臉上也有幾分動心,猶豫地看向傅雲鶴。

“砰……”

傅雲鶴将酒盞重重擱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面色陰沉,似是動了怒。

見傅雲鶴這副樣子,方才月娘所有的希冀又在一瞬消失。

她自嘲地笑了笑,對顧葉道:“顧妹妹,你不必如此。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一廂情願,如今的夫妻,是你們。你不要辜負了雲鶴,我祝你們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她的淚将滴未滴,輕輕一抽泣,又忍了回去。

月娘再飲一杯酒,便欠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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