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暧昧

暧昧

周六，顧氏集團大廈底層的咖啡館。

午後的陽光穿過咖啡館的玻璃，親吻着鐘意的半邊側臉，她低着頭，漫不經心地翻閱着手中的財經雜志，鐘意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風衣，妝容很淡，看上去比平時恬靜了不少，但不變的是，依舊美得讓人心驚。

顧嶼川一進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他想，鐘意應該是這家咖啡館每一個顧客的視覺中心。

幸好，今天是休息日，寫字樓的咖啡館裏并沒有多少生意。

“顧總，鐘意小姐已經等您有一會兒了。”店員熱情地迎上來，為顧嶼川帶路。

顧嶼川輕點了點頭。

顧嶼川在鐘意的對面落座，鐘意察覺到臉上的陽光晃了晃，她放下手上的雜志，快速擡頭看顧嶼川。

“要一杯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諾。”無需問過顧嶼川的意見，鐘意直接對店員點單。

兩人沉默對視着，鐘意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雜志翻起的折角，臉上表情有些僵硬。

顧嶼川一眼就看穿鐘意的緊張，率先開口發問：“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鐘意咬了咬唇，輕搖了搖頭。

“到底怎麽了？”顧嶼川也被帶得有些緊張，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看見顧嶼川緊張，鐘意反而不緊張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宛如雨過天晴。

顧嶼川的精神稍微松懈了些，眼中也帶了些笑意，語氣寵溺：“你啊，別賣關子了，我那邊還堆着一堆工作呢。”

鐘意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開始進入正題：“顧嶼川，你接下來要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

“嗯。”顧嶼川點了點頭，從喉嚨中遞出一個音。

“你覺得我怎麽樣？”鐘意微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盯着顧嶼川的反應。

“什麽怎麽樣？”顧嶼川眉頭一擰，看起來有些不解。

“就是，在你的眼裏，我是一個怎麽樣的人？我想聽你的評價，不論是哪個方面的。”鐘意有些着急地說明着。

“你很漂亮，聰明能幹，善良直率。”顧嶼川雖然不明其意，但還是順着問題乖乖答了，只是他一時也拼湊不出什麽更具象一點的答案來。

這些确實是鐘意的特點，但光憑這些詞語又完全不足以形容鐘意。

“還有呢？”鐘意皺着眉，顯然也并不滿足于這個答案，“說一些缺點也可以。”

“脾氣偶爾有點小任性。”顧嶼川斟酌着，鐘意要他說缺點，他就真的說了。

眼見着鐘意的秀眉糾結得更厲害，顧嶼川又趕緊小心翼翼地補充：“但無傷大雅，還是很讨人喜歡的。”

能讓顧嶼川這麽看臉色，這個世界上恐怕就只有自己了吧。

鐘意忽然想到這裏，心中多了些隐秘的甜蜜。

“那你喜歡嗎？”鐘意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連同這十幾年隐秘的少女心事，她水潤的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緊盯着顧嶼川的反應。

顧嶼川黑漆漆的瞳孔瞬間放大，鐘意從中讀取出了驚愕、困惑、無措等種種複雜情緒，唯獨沒有喜悅。

鐘意的心中閃過一絲早已預備好的失望，然後很快調整好情緒：“我的意思是，你不讨厭我吧？”

顧嶼川像是松了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怎麽可能讨厭你？”頓了頓，他又眯了眯眼睛，語氣帶了幾分怒意，“是不是又有誰在你面前亂說什麽了？”好像只要鐘意給了肯定的答複，他下一秒就要沖出去找到亂說話的人為鐘意出氣了。

“沒有，我早就已經不是那個只會躲起來哭的小女孩了。”鐘意目光悠長，想起了兒時的事情，不過她從不允許自己沉溺，所以很快收回思緒，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現在的手段說不定比你還多些呢。”

“那我就放心了，多些心機手段，就多點保護自己的能力，不是壞事。”顧嶼川說得雲淡風輕。

鐘意愣了愣，不過她又很快反應過來，話題似乎有些走偏了，今天并不是來讨論這個的。

“顧嶼川，你相信我嗎？”鐘意的眼中滿是認真，語氣也誠懇。

“當然，你可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相信的人了。”這是一句很重的評價了，但顧嶼川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鐘意的心中一暖，又繼續問道：“那麽，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問題的跨度有點大，顧嶼川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我早就對愛情不再有期盼了。”

鐘意的心顫了顫，她望着的顧嶼川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晰：“顧嶼川，我要你和我結婚。”

顧嶼川的表情變得僵硬，他避開鐘意灼熱的視線，聲音幹澀：“你別開玩笑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你認為婚姻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信任。既然你已經不追求愛情了，那麽只要結婚對象不惹人生厭，這段婚姻就能維持下去！”鐘意條理清晰地一一列舉理由，然後細長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自己，“我想，我完美符合你對結婚對象的要求吧？”

“婚姻不是兒戲，我确實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是我的觀點。你難道也已經對婚姻沒有追求，或者說是幻想了嗎？”顧嶼川一臉不贊同地看着鐘意。

鐘意沒有想到顧嶼川會這麽說，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消失不見，喃喃道：“我嗎？”在我對婚姻所有的憧憬裏，唯一不變的，都只有你啊。

鐘意望着顧嶼川，眼中像是蒙了一層薄霧，帶着顧嶼川看不懂的執拗。

顧嶼川來不及深想，只是萬分不解：“你年紀輕輕，大好年華，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鐘意閉了閉眼，掩去眸中的萬種情緒，再次開口時，已經十分冷靜了：“你也知道的，因為我父母的關系，我對于愛情沒有什麽期盼。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鐘情集團現在需要一筆現金流，所以我來找你了。”

“你需要錢？你和我說一聲就行了，沒有必要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吧？”顧嶼川更加困惑了，以他們之間的情誼，鐘意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去試着摘一摘。

“不是我需要錢，是鐘情集團需要錢。而我恰好是鐘情集團的CEO，”鐘意漂亮的杏仁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微勾了勾嘴角，“一碼歸一碼，這筆錢不是小數目，就算你信任我，別說顧氏集團的董事會不可能答應，恐怕連叔叔阿姨也會有意見。如果是商業聯姻的話，就不一樣了，我們的合作關系會更加穩固可靠。”

身為偌大一個集團的掌舵人，永遠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需要多少錢？”顧嶼川的指關節輕敲着桌面，像是開始認真考慮了。

“至少五十億。”鐘意也不扭捏，說了一個預估的數字。

顧嶼川的手指微頓了頓。

鐘意連忙繼續說着來之前就打好的腹稿：“我知道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所以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你該知道我的誠意和能力，我不會讓你虧本的。”她有些緊張地睜大了眼睛，微微攥緊了手指，這麽多錢，她真的不敢确定顧嶼川是否會答應。

鐘意對自己很自信，可是在顧嶼川面前，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鐘意的一番勸說顧嶼川顯然沒怎麽聽進去，他只是用漆黑的鳳眸認真地望着鐘意，似乎要看穿鐘意的種種僞裝，直面鐘意最真實的內心深處。

鐘意忽然不敢再和顧嶼川對視，她輕垂了眼簾，低頭看桌面上的紋理。她知道他在問什麽，所以她的回答是無比堅定的：“是，我考慮得很清楚。”

“好，這件事情讓我再想一想。”顧嶼川颔首。

這不是一件小事情，顧嶼川也需要時間來權衡。

“嗯。”鐘意依舊低着頭，沒再說話。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顧嶼川後知後覺，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從小就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妹妹，怎麽就突然說要和自己結婚了？

可是，他們又是那麽相互了解，外人都只能看到他們光鮮亮麗的那一面，可她見過自己的不堪、消沉，見證了一切的過往，而他也一樣。

或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更加契合的靈魂了。

“看着我做什麽？”鐘意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只是臉上的熱度不是她靠意念就能控制的。

鐘意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她有些暗惱自己的不争氣，于是臉愈發紅了。

顧嶼川從善如流地挪開了視線。

無言的暧昧在尖叫，連周圍的空氣溫度好像都攀升了。

店員端着兩杯咖啡走了過來，兩人同時伸手去拿，又不約而同地縮回了手。

店員的視線在兩人臉上逡巡，然後極有眼色地安靜将咖啡擺在兩人面前，默默離開了。

顧嶼川清了清嗓子，開始找話題：“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喝黑咖啡的。”

怎麽以前從來不覺得兩個人相處的時間這麽難熬呢？

鐘意往咖啡裏丢了一塊方糖，然後漫不經心地用湯匙輕輕攪拌，回答道：“以前總想裝大人，總覺得能吃苦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後來想通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才是最了不起的。”

“嗯，自己喜歡最重要。”顧嶼川附和着，默默記下了鐘意喝咖啡的喜好。

兩人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誰也沒再開口。

良久，鐘意瞥了一眼顧嶼川已經見底的咖啡杯，說：“你不是還有工作要處理嗎？回去吧。”

“嗯。”像是得到了鐘意的首肯，顧嶼川這才起身。

望着顧嶼川漸漸遠去的背影，鐘意這才放松下一直挺直的頸背，她其實遠沒有看起來的那麽淡定。面對顧嶼川，她永遠也不可能做到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