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法國

法國

今夜月朗星稀。

鐘意今天住在商業區附近的一棟小公寓內，她平時其實更習慣住在這裏，方便通勤，這裏是只獨屬于她自己的空間。

此刻，鐘意正躺在自己小公寓頂樓的沙發上，望着透明星空頂的漫天星光出神，怎麽也沒辦法安歇。

什麽也不去想，刻意地放空自己，連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

鐘意突發奇想，應該可以通過看星星來判斷時間吧，她記得小時候顧嶼川教過她怎麽看的，好像可以看星星的方位？

鐘意從沙發上直起身來，跑到窗臺邊，那裏有一架天文望遠鏡，是顧嶼川送的，有些年頭了。鐘意也好久沒用過了，一時興起，調了會兒參數，搗鼓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只能有些煩躁地停了手。

這時，手機突然振動了下，是來了新的微信消息。

鐘意将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翻面，是顧嶼川的信息。

“我明早要出國談生意，至少去一周。”

這算是在報備行程嗎？

鐘意挑了挑眉，心情一下子愉悅了起來，她想了想，跑去開了燈，對着手機鏡頭稍微整理了下睡得亂糟糟的頭發，然後直接打了視頻電話過去。

那邊幾乎是秒接的。

顧嶼川像是剛洗完澡，穿着一身白色浴袍，頭發還帶了些濕氣，看起來慵懶随意，和平常西裝革履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這麽晚還沒休息啊？”顧嶼川沉聲問，聲音帶了些與白天不同的磁性，鐘意覺得性感得要命，心尖被勾得有些酥酥癢癢的。

“我在看星星，”鐘意将手機的攝像頭轉了個方向，給顧嶼川拍夜空中的星星，然後問他，“怎麽通過星星看時間啊？我不記得了。”

“你先找到北鬥七星，還有北極星。”顧嶼川早已習慣鐘意的天馬行空，不管鐘意問些什麽，他總能順着耐心回答。

“找不到，”鐘意有些喪氣，将手機攝像頭轉了回來，城市的天氣再好，用肉眼看星星也沒有那麽清晰，“我本來是要用你之前送我的天文望遠鏡的，但我好像忘記怎麽調了。”

顧嶼川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架天文望遠鏡是猴年馬月的事情，這好像是他送給鐘意的高中入學禮物吧，沒想到鐘意還好好地保留着。

顧嶼川的心髒驀地變得柔軟，屏幕裏的女孩穿着家居服，長發披肩，不施粉黛，看起來是那麽溫柔美好，他的聲音不由得又放輕了些：“下次我幫你調。那架天文望遠鏡有些舊了，用起來不夠方便，我那裏有一臺新的。你要是喜歡，我下次給你搬來。”

“好啊！”鐘意唇角微揚，眉眼都含了笑意，很開心地應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鐘意的笑容，顧嶼川的心情也跟着愉悅了起來，眼中也帶了笑意。

每次和鐘意說話、見面，都會感受到這種久違的純粹的快樂，就像回到了什麽也不知道的兒時。

“對了，你今天住酒店嗎？”鐘意觀察着顧嶼川身後的裝潢設計以及身上的白色浴袍，不像是在家裏。

“嗯，明天六點的航班，就幹脆在機場附近找個酒店住下了。”顧嶼川照實說了，

“那時間不早了，都快一點了，你早些休息吧。”鐘意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提醒顧嶼川。

“好，我馬上就休息了。你也早些睡。”顧嶼川點了點頭。

“對了，你是去哪裏出差？”鐘意又順便問了一嘴。

“法國，去談那邊的葡萄酒生意。”顧嶼川的表情沒什麽變化。

鐘意的興致卻突然淡了下去：“哦，那你早去早回，”說着，鐘意打了個呵欠，“我困了，下次再聊。”

鐘意主動掐斷了電話，将手機放在胸口，随後長嘆了口氣。她擡頭望向星空，目光悠遠。

法國啊，應該是個很美的國度吧，不然怎麽姜淺憶待在那裏不肯回來。

姜淺憶是顧嶼川的初戀，一個曾讓顧嶼川奮不顧身的女人。

鐘意了解顧嶼川的一切過往，她不可能不在意。

不過姜淺憶應該在法國巴黎，顧氏集團的紅酒生意好像在波爾多，法國這麽大，兩個人也不太可能偶遇。

想到這裏，鐘意忽然又覺得剛才自己電話是不是挂得太快了些，表現得這麽奇怪會不會被顧嶼川察覺出什麽來？

鐘意內心糾結作一團，看來今夜注定無眠。

*

周一早上七點半，工作日的鬧鐘準時響起。

鐘意照例起床先給自己煮了早飯，然後洗漱，換衣服，化妝，吃早飯。

她沒有請保姆，她更習慣自己處理這些瑣碎的家務，她喜歡一個人的生活。

整理好一切，鐘意從衣帽間挑了個包和衣服搭配，步行去上班。

鐘情集團的寫字樓就在鐘意公寓的對面，走路只需要十幾分鐘。

“鐘總好！”“鐘總早！”

從踏進寫字樓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斷有公司職員向鐘意問好，鐘意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一一點頭回應。

“鐘總，這是今天的會議安排，請過目。”助理王倩将整理好的日程安排拿給鐘意看。

“知道了，發到我的工作郵箱吧。”鐘意粗略地掃了一眼，輕點了點頭。

“好，這是需要您簽字的工作文件。”王倩又将一份文件拿給鐘意過目。

鐘意低頭認真看文件，手上拿了放在桌上的一支鋼筆，在手指間轉了轉，确保文件沒有纰漏後，才簽上了字。

“對了，咱們下半年要推出的新産品，進度如何了？”鐘意邊将文件遞還給王倩，一邊問起另一項工作的進展。

“上周給您看過的那幾版設計，您都不滿意，現在設計部還沒交新稿！”因為鐘意對這個項目很上心，王倩也一直沒敢放松，“要不我再去催催？”

“原本的設計有些太規整了，總覺得少了些靈氣。你去通知人事，招新人吧。”鐘意用鋼筆的筆帽段輕敲了敲桌面，微皺着眉，最後下了決定，“終面的時候我也要參加，記得到時安排一下。”

“好。”王倩應下了。

*

今天的工作不算太多，鐘意難得可以準時下班。

閑下來的時候，她總不免要多看幾眼手機，看看有沒有那人的消息。

距離上次通話已經過去快一天了，算算時間，顧嶼川應該早就已經到波爾多了，怎麽一條消息、一個電話也沒有，有這麽忙嗎？

也不知道結婚的事情，顧嶼川考慮得怎麽樣了？

鐘意抿了抿唇，眼神糾結地盯着手機屏幕。

手機鈴聲恰好在此刻響起，鐘意都沒來得及看來電是誰，就接了起來。

“喂，鐘意。”洛櫻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洛櫻啊，”鐘意的失落很難掩藏，但她還是很快調整好心情，“突然打電話給我，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顧嶼陽今天早上出了車禍，不過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還在康仁醫院裏住院。”洛櫻和鐘意簡單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鐘意的手攥緊了手機，震驚中帶了關切：“嚴重嗎？車禍的事情顧嶼陽家人知道了嗎？”

“骨折加輕微腦震蕩，剛剛醒過一次，好像記憶出了點偏差，具體情況還得再進一步檢查。我剛剛問了他助理，他家裏人都在外面忙工作，他父母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之前打電話的時候，他哥哥好像在飛機上，電話沒打通。”

“行，我一會兒再和顧嶼川通電話試試看。你也別太過于憂慮了，先顧好自己，顧嶼陽有最好的醫療資源，不會有事的。”鐘意放心了些，又勸慰了好友幾句，才挂斷電話。

挂斷電話後，鐘意立馬給顧嶼川打了電話，忙音提示電話已關機。

鐘意查了國際航班，從吳市到波爾多沒有直達的航班。如果鐘意猜得沒錯，顧嶼川估計是在巴黎轉的機，航班還有半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這會兒他人确實應該還在飛機上。

鐘意的指尖在屏幕的巴黎兩字上微停了停，刻意忽略別的可能性。

*

顧嶼川電話打來的時候，鐘意還在吃飯。

鐘意看了眼時間，差不多正好過去了半小時。

顧嶼川這一趟飛機肯定沒接到很多電話，但是他一下飛機選擇最先給自己回電話。

這個認知讓鐘意的心情陰轉多雲。

“喂？鐘意。”經歷了長途航行，顧嶼川的聲音透着一股疲倦。

“顧嶼川，你弟弟出車禍了，現在在住院，骨折加腦震蕩，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好像記憶斷片了，還在等檢查報告。”鐘意怕顧嶼川擔心，一口氣把情況都說明了。

“行，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再打個電話問問。”顧嶼川微松了口氣，冷靜道。

“要不我明天抽空替你去看看？”鐘意問。

顧嶼川那邊默了默，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後才說：“這樣也好，我一會兒把顧嶼陽助理的微信推給你。”

“嗯。”鐘意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這樣安靜地聽着顧嶼川說話，平靜的心湖就會蕩開一圈圈的漣漪，甚至于每次打電話，她都不舍得先挂斷。

很長時間，電話那端的顧嶼川沒有再說話。

鐘意懷疑顧嶼川是不是忘記掐斷電話了，于是把手機放在了桌面上。

“鐘意，我考慮好了。”顧嶼川的聲音清晰可聞，但是因為在機場大廳中，又顯得那麽空曠而不真實。

“嗯？”鐘意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明明只是從鼻腔中出了一個音節，都帶着不安的顫抖。

顧嶼川的聲音帶了蠱惑人心的魔力：“我們結婚。”

鐘意看見，自己的心田裏埋了十幾年的種子，終于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