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協議

協議

回國前夕，顧嶼川沒給鐘意發航班號。

鐘意這幾天有些忙，也沒記起這件事情。

顧嶼川讓司機直接把車從機場開到了鐘情集團大樓，途中他又打了個電話給徐含律師，讓她把文件送過來。

顧嶼川抵達的時候，徐含律師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坐在樓下的大堂裏喝咖啡。

“走吧。”顧嶼川對着徐含輕點了點頭，示意她跟上。

沒想到，走了沒幾步就被前臺攔下了。

“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雖然眼前的男人氣度不凡，但是前臺還是硬着頭皮上前詢問，聽說上一個前臺就是因為松懈了沒攔住不明外來人員才被開除的。

顧嶼川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表明了身份：“我是顧嶼川。”話音落下，便擡步繼續往前走了。

但是這個前臺是新來的，雖然聽過顧嶼川的名字，但是根本就不了解顧嶼川和鐘意之間的關系。她還聽說，之前被扭送出大樓的那個男人還是鐘意的堂哥呢！

所以前臺又上前了幾步，故意提高了聲調，繼續對顧嶼川道：“顧總，請問您有預約嗎？”

顧嶼川腳步一頓，發現經過前臺剛才提高聲音的詢問，大廳裏的安保人員已經被吸引了視線，正不動聲色地慢慢靠近他和徐含律師。

“顧總，你這未婚夫的面子不夠啊。”徐含小聲調侃顧嶼川，她作為幫顧嶼川起草結婚協議的律師，是目前為止為數不多知道顧嶼川和鐘意關系的人。

顧嶼川抿了抿薄唇，沒搭茬：“我給鐘意打個電話。”

打了兩個電話都沒打通，顧嶼川估計鐘意在開什麽重要會議，又擰着眉給鐘意的助理王倩打電話。

“顧總。”

“我在鐘情大樓，想見你們鐘總，前臺攔着不讓上來。”顧嶼川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在保安和前臺一圈人的注視下打電話。

“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我馬上用內線電話和前臺說一聲。”王倩飽含歉意地說。

不到一分鐘，前臺的電話果然響了起來。

接完電話後，前臺有些忐忑地拿着登記冊過來，沒敢讓顧嶼川寫，而是遞給了在旁邊一直笑盈盈的徐含。

徐含依舊笑着，低頭在外來人員登記冊上填信息。

顧嶼川雖然覺得不大愉快，但也不想過于為難一個職場新人，于是在徐含寫字的時候，主動開口緩解氣氛：“我記得之前進來不需要登記的，而且什麽時候又多了幾個保安？”

“還不是前幾天有人來鬧事，保安和原來的前臺都沒看住，所以現在鐘總讓我們加強安保。”前臺趕緊解釋道。

“有人來鬧事？是誰！”顧嶼川的下颌收緊，眼神剎那間變得淩厲，一雙鳳眸死死地盯着前臺，像是不知道結果誓不罷休。

“好像……是我們鐘總的堂哥，他直接闖進了我們鐘總的辦公室，幸好鐘總沒出事，那個人也被趕出去了。”也許是顧嶼川的氣勢太過駭人了，前臺結結巴巴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

聽到鐘意沒事，顧嶼川懸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但他表情仍舊凝重，明顯還有些不滿：“就只是趕出去嗎？”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具體情況，我也才剛來，不太清楚。要不您一會兒問問鐘總？”前臺小心翼翼地提議。

顧嶼川沒再繼續逼問。

徐含也把信息填完了。

臨走前，顧嶼川對前臺道：“你今天做得很好，我會在鐘總面前說的，以後也請繼續保持。”

*

顧嶼川和徐含兩人坐電梯直達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沒等多久，鐘意就開完會回來了。

見到在自己辦公室外面坐着的顧嶼川，鐘意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你怎麽來了？”

顧嶼川和徐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顧嶼川的鳳眸沉沉，望着好像沒事人一樣的鐘意，心中莫名湧上些惱意。他沒回答鐘意，只是先上下打量着鐘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鐘意好像瘦了些，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受傷。

“怎麽了？”鐘意察覺到了顧嶼川的情緒好像不算太好，也沒多作理會，只是将視線轉到在一旁坐着的徐含身上，詢問道，“這位是？”

“我說顧氏集團法務部的律師，徐含。”徐含立即開口介紹自己，微低了頭，伸手與鐘意相握。

“原來是徐律師，你好。”鐘意禮貌地笑了笑。

三人一起進了鐘意的辦公室。

饒是鐘意在知道顧嶼川帶了律師來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隐隐猜測，但是當顧嶼川把結婚協議書擺在鐘意面前的時候，鐘意的心還是狠狠震動了下。

鐘意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唇瓣，擡眼去看顧嶼川，等着他說話。

顧嶼川這會兒也有些緊張，但他又想着自己還沒消氣，所以外在表現就是面無表情，語氣有些僵硬：“我之前說過我考慮好了，這是我們的結婚協議，你看一下，有什麽不清楚的，就直接問徐含。”

原來顧嶼川是被求婚的那個啊，徐含眯了眯眼睛，饒有趣味地看着兩人的互動。

雖然不知道顧嶼川到底在鬧什麽別扭，但無可否認，看着這份誠意滿滿的結婚協議，鐘意此刻是很高興的。

還沒等鐘意臉上的笑意放大，顧嶼川又拿出一份文件來，冷靜道：“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字了。”

“什麽意思？還沒結婚，就想着要離婚了？”鐘意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聲質問顧嶼川。

顧嶼川迎着鐘意冰冷的眼神，解釋道：“我知道你是因為鐘情集團，迫不得已才選擇商業聯姻嫁給我。你是我一輩子的恩人，你的忙我一定幫。但你年紀還小，我也不想一直把你困在這段無愛的婚姻裏，所以我先把離婚協議也拟好了，如果有哪天你後悔了，随時可以抽身。”

恩人？誰要做你一輩子的恩人？顧嶼川，我只想要做你的愛人！

鐘意心中不甘地想，不甘過後則是一片荒蕪。

鐘意從來都知道，顧嶼川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愛你時甚至可以為你不顧性命。

可惜，他不愛她。

顧嶼川望着鐘意的眼睛，鐘意難過的情緒太明顯了，連帶着他的心情也變得奇怪：“你怎麽了？是我哪裏沒考慮到嗎？還是——”顧嶼川的聲音驀地發緊，“你不想結婚了？”

“那我真該謝謝你的思慮周全了！”鐘意冷笑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澀然，“結啊，怎麽不結？你考慮得這麽周到，是我想錯了。”

鐘意搖了搖頭，白着臉慢慢坐回了原位，重新看起了協議。

鐘意閉了閉眼，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看似在認真讀着協議上的條文，實際上什麽也沒看進去，而是瘋狂地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顧嶼川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有變過，既然是自己貪心地要索取更多，就該有付出代價的覺悟，一時的傷心總比一輩子的不甘要好，再給自己和顧嶼川一些時間，慢慢來，慢慢來……

“專心點！”顧嶼川一眼就看出鐘意的走神，和小時候做作業時一模一樣，他笑了笑，用手指輕敲了敲鐘意的腦袋。

鐘意擡眸，看着顧嶼川的眼神帶了些哀怨的惱意，怨他為什麽一直都把自己當小孩子，又惱他為什麽那麽了解自己只偏偏看不懂她的心意。

顧嶼川被鐘意瞪了一眼，有些悻悻地揉了揉鐘意的頭發，正是剛剛被自己敲過的地方，然後才收回手。

鐘意從胸腔中長舒出一口氣，将心神重新投入到協議上。她貫來會安慰自己，讀完協議裏的每一條後，她心情已經恢複了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平心而論，這兩份協議，尤其是離婚協議，是偏向鐘意的，離婚時，鐘意甚至還能帶走顧嶼川一半財産和股份。

可是鐘意不需要，一點兒也不需要，她永遠也不想在那份離婚協議上簽字。

“你是不是還忘了份協議？”問這話的時候，鐘意一直盯着顧嶼川冷峻的眉眼。

顧嶼川薄唇微抿，淡淡道：“注資的事情，我明天再讓相關部門對接，今天先談我們的事情。”

鐘意搖頭，說：“不是，我的意思是還差了一份婚前財産約定書。”

顧嶼川明顯怔了怔，才回答道：“如果你需要的話。”

顧嶼川從來都知道，鐘意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所以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足為奇。

“我需要。”鐘意點了點頭，這段婚姻她确有所圖，她圖人，也圖情，從來圖的都不是財。

“徐含律師，回去馬上起草一下。”顧嶼川這話雖然是和徐含說的，但是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鐘意。

一直縮在角落默默吃瓜的徐含忽然被波及：“啊，好好好！”然後極有眼色地主動提出來，“那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

顧嶼川微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鐘意起身，看了眼徐含匆匆離開的背影，又挑了挑眉，歪着頭問顧嶼川：“你不走嗎？”

“為什麽不告訴我？”顧嶼川表情很嚴肅。

“什麽？”鐘意不解。

顧嶼川忽然伸出大掌拉過鐘意的手，看了眼手上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又擡眸看她。

“忘了。”鐘意撇了撇嘴，瞄了眼手上的傷口，就想抽回手。

顧嶼川卻不肯放手，拉扯間，鐘意一時沒注意，被往前帶了帶，半個身體都伏在桌子上，兩人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呼吸可聞。

鐘意不躲不避地望着顧嶼川的眼睛，視線在空中交彙。

良久，還是鐘意先敗下陣來，先開了口：“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沒事的，就是你送的桌子被那狗東西砸壞了！”說完，又嘟囔着，帶了些委屈的意味，“那時你在國外，告訴你也沒用……”

顧嶼川有些不滿鐘意的最後一句話，非常霸道地說：“不管我在哪裏，你的事情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鐘意嘴上不耐煩地應和着，心裏卻湧上一種奇異的甜蜜感。

顧嶼川也知道鐘意嘴硬心軟的性格，微松了些力氣，鐘意這才重新回椅子上坐好。

“這件事情你最後怎麽處理的？”顧嶼川眉頭緊皺，仍舊有些不放心。

“報警了，可惜就關了他一天。”鐘意語氣不無遺憾。

“确實太便宜他了。”顧嶼川附和道，垂眸掩去幽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