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對峙

對峙

“林精并不是本地妖，而是一種擅長法術的外來物種。”謝映坐在被村長擦得幹幹淨淨的供桌上，像老師教導學生一般耐心地給魏昭解釋道：“不過非要說的話，林精與鹿妖，倒也能算得上是一脈同源，所以他們長得确實十分相似。”

“林精的數量本來就十分稀少，大部分妖族估計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別提去分辨他們了。”

謝映笑着打趣魏昭：“像你這樣的人類，搞不好連鹿和狍子都分不清。”

“我分得清好嗎？”魏昭沒好氣地回道。

被拿來和狍子類比讓村長十分不爽，他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忍住了沒說話。

謝映收起笑臉繼續科普：“但想要區分林精與鹿妖并不難，它們長相類似，唯一的區別是它們的角。鹿妖的角大多平滑圓鈍，個別鹿妖的角可能看起來很尖銳，但你去摸摸就知道，那是一種不會刺破手指的尖銳。”

“前提是不用力。”謝映不忘補充細節。

“但林精就不一樣了，見過磨得十分鋒利的鋼叉嗎，對，林精的角就是那個樣子，你的手指輕輕拂過都能割開一道很深的口子。”

魏昭聞言轉頭打量着村長的角，那對角十分粗壯，分出了好幾個杈，“村長的角頂端看着也挺圓的，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村長把自己的角磨成了這樣？”

謝映滿意地點了點頭。

“誰會想到林精居然能僞裝成鹿妖？所以一開始我也被騙了，不過如果一旦起了疑心......”

謝映拿起桌上的燭臺朝村長晃了晃，“這蠟燭是我從那邊的箱子裏找出來的，應該是以前用來供奉聖祖大人的東西吧。人工打磨過的角，裏面的組織再生速度并不相同，在燭火的映照下，仔細看就能看出一些異樣。”

“這大概算是聖祖大人對你大不敬的一點小小反擊？哈哈。”謝映惡劣地笑着。

“村長為什麽要僞裝成鹿妖？為了一份工作有必要這樣嗎？”

“你知道鹿妖和林精根本性的不同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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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滿臉求知欲地搖了搖頭。

謝映看着村長低垂的腦袋說道：“鹿妖生性溫良，但林精卻殘忍嗜血，擁有極強的攻擊性和排他性。林精一旦出現，必然會受到密切關注，平頭百姓可能認不出來，但那些大人物絕不可能放任這種危險分子四處游蕩，更別說拉來身邊做軍師了。”

“所以你只能磨鈍自己的角，裝出一副溫和的樣子，才能獲得這份軍師的工作。”謝映說着又開始思考起來，“不過溫和的鹿妖卻經常提出狠毒的計策，難道九尾和火鳳的領導層不懷疑嗎？還是說你編了些什麽借口？是苦難的童年嗎？”

謝映接連發問，村長卻不做任何回應。

“不說話？”謝映也不在意村長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你之所以做這個‘雙面間諜’，并不是為了謀生，我猜，你是想拉長內戰的持續時間，盡可能地消耗九尾與火鳳的軍力，然後——”

魏昭突然站起身來，驚訝地說道：“取而代之！”

“孺子可教。”

魏昭現在明白了，怪不得魔尊說那些攻擊她和小界的并不是火鳳的兵，原來他指的‘這下有熱鬧看了’的熱鬧是這個意思。

“那個安插在火鳳駐地的叛變內應，也是林精對嗎？”魏昭質問村長：“你早就開始布局了，火鳳和九尾的軍中應該都有你的同族和追随者，你聯合他們陷害白老，從他手裏搶走了塗山君的信任，逼得他辭去了所有職務。”

“但後來你發現白老對九尾的影響太深了，他離開後，九尾內部也産生了分裂，一派堅定不移地支持着塗山君，一派因為白老而對塗山君生出不滿，還有一派就像牆頭草一樣左右搖擺，等待時機。”

“哈哈，軍心渙散，一盤撒沙，都用不着別人出手，自己就能內鬥致死。”謝映事不關己地發表着評論。

“對，所以你接近白老，好時刻關注他的動向。白老會和他的支持者互通書信，盡全力維持狐族內部的穩定，本來一切都如你預料的那樣發展，但卻沒想到白老突然去了人界。”

魏昭開始毫無根據地推測：“在救護車上設置爆炸法陣的也是村長你吧？你先借阿源将白老騙了回來，然後蓄意破壞了救護車，你很清楚白老不可能使用火鳳管控的界間傳送門，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繼續留在妖界了。”

村長鼓起了掌。

“雖然有些出入，但你也說對了七八成。”村長擡起頭，他原本溫和的面容被猙獰取代：“但是既然被你們發現了我的秘密，那只好請你們永遠閉嘴了。”

村長緩緩向魏昭靠近，“魏小姐，你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為什麽不直接回家呢？”

你以為我很想插一腳嗎？魏昭在心裏怒吼，全都是謝映的錯！

魏昭回頭看向謝映，示意他做點什麽。

謝映無辜地攤了攤手，說：“看我也沒用，我這個樣子能做什麽？不過反正我已經是個離體的魂魄了，還能有什麽更壞的結局？倒是你，大好的青春年華，可惜了。”

“謝映！”魏昭憤怒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自求多福吧。”謝映無所謂地靠在聖像上，臉上挂着一副看好戲的笑容。

眼看謝映是幫不上什麽忙了，魏昭連忙退出老遠，順手抽出防身手槍，将槍口對準了村長。

村長卻沒有被手槍威懾住，他還在繼續朝魏昭靠近。“可以用于捆綁的金線、能造成持續傷害的電網、還有削鐵如泥的熱激光，魏小姐這把手槍的功能我早已見識過了，恐怕它對我已經毫無威脅。”

村長身邊環繞着黑紅色的霧氣，魏昭猜測那可能是某種防禦型法術，她并沒有退縮，而是問道：“那小界呢？”

小界躲藏在魏昭散開的半長的頭發裏，一雙赤瞳正虎視眈眈地盯着村長。

“小界休息了很久，我也已經喂它吃了很多零食，它現在可是全盛狀态，村長你未必是我們的對手。”

“倒是把它給忘了。”村長停下了腳步，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見村長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動，魏昭趁熱打鐵開始勸說：“妖界的事情我無權幹涉，最終奪取政權的是九尾也好、火鳳也罷，就算是其他什麽種族，那也與我無關。我今天本來是準備直接回人界的，只是因為一些其他事情才上了山。”

“況且，如果今天我真的死在這裏，麻煩的只會是村長。我的事情已經和院長報備過了，如果院長發現急救中心唯一的工作人員遲遲沒有到崗，你猜他會不會查？托你的福，新的救護車已經設置了實時上傳行駛路徑，想要查到我的行蹤十分簡單。”

村長沉思半晌，問道：“魏小姐的意思是，你沒有揭發我、破壞我計劃的意思，希望我能放你一馬？”

魏昭不卑不亢地說道：“放我一馬？真動起手來，到底誰放誰一馬還真不好說，我并不害怕村長，不過是希望能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事。村長的事情我不會和任何人說，我只是一個開救護車的，只想回去過普通日子。”

“我該不該相信魏小姐的話呢？”村長做出一副煩惱的樣子。

“我是什麽樣的人村長應該清楚，我說到做到。”

村長此刻是傾向于相信魏昭的，他覺得魏昭是個傻子，随便哄騙哀求幾句就能為了陌生人去冒險，即使心裏害怕也沒有臨陣脫逃，确實算得上是說到做到。

而且魏昭的話也不無道理，五界醫院的名頭他也聽說過，那是一家六界聯合醫療的試點單位，與六界聯合管理局存在着緊密的聯系。要是這家醫院的在職員工死在了妖界，确實會有些麻煩。

權衡利弊後，村長做出了決定。他周身的霧氣散開，臉上再次挂上了那副溫和的笑容，“希望魏小姐下山之後立刻離開妖界，不要再四處游蕩了。”

說完，村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九尾廟。

魏昭走到門口，看着村長的背影一路遠去直到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收起武器，蹲在地上喘起氣來。

“你還挺會‘話療’的嘛。”

魏昭側臉看去，謝映還是那副樣子靠在聖像身上。

“那到也沒有，你不就沒被我治療成功嗎？”等到呼吸平靜下來，魏昭走到謝映身前問道：“他不會再來找你了，現在可以和我回醫院了吧？”

“不回。”

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讓魏昭火冒三丈，魏昭放棄了勸說他，準備直接動手，但不用麻煩小界，而是用另一種方式。

魏昭拉開腰包的拉鏈，将裏面的小老鼠拎了出來，“認識這個嗎？這是你的另一部分魂魄。”

謝映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從她身上感到了一絲親切，原來是與自己的另一部分共鳴了。

“這只謝映鼠擁有十足的好奇心，喜歡翻垃圾桶，喜歡捉迷藏，還喜歡看書。但你身上沒有一點好奇心，所以很多事對無法對你産生吸引力，包括回到自己身體這件事。”

魏昭趁謝映不注意，将小老鼠朝他用力扔了過去，“所以如果你們融合在一起，它分你一點好奇心的話，你應該就願意回去了吧！”

謝映躲閃不及，被小老鼠砸了個正着，兩者相接觸的瞬間，他們的身體開始漸漸融合。

“雖然不知道直接融合魂魄會有什麽副作用，但這是你逼我的，你就自求多福吧。”說完這句，魏昭瞬間覺得神清氣爽。

魂魄交融的金色光芒散去，謝映與謝映鼠合二為一，變成了一只巨型老鼠，看起來比小纭還要大上一圈。它暈暈乎乎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謝映？”魏昭跑到它身邊，輕輕拍着他的身體：“謝映，醒醒。”

但巨型謝映鼠還是毫無反應。魏昭有些慌了，“該不會真有什麽副作用吧？”她一把抱起巨型謝映鼠就朝山下跑去，“別擔心，我馬上帶你回去找李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