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回:侯門女心事無人訴,俏丫鬟巧舌……

第71章 第七十一回:侯門女心事無人訴,俏丫鬟巧舌……

第七十一回:侯門女心事無人訴, 俏丫鬟巧舌勸少爺

看到母親興奮的目光,張言華只覺得害怕,母親這是盼着魏國公夫人早點死啊!

夏皇後那麽溫柔和善的人, 親妹妹病重,都藥石無效了,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即使這樣, 我今天在朝賀身體時不适出醜, 夏皇後還和顏悅色的安慰我、幫我遮掩尴尬,一點都看不到她內心的煎熬。

張言華不齒母親這幅盼人早死的嘴臉,說道:“夏皇後的二妹妹才多大,魏國公夫人年紀輕輕的,病一場, 熬過去就行了, 那裏就死定了?人吃五谷雜糧,誰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這大過年的,不盼點好事, 盡想些歪心思。”

周夫人說道:“我都是為你好。”

“我才不要!”張言華說道:“從今天起,我每天抄一頁佛經, 為魏國公夫人祈福, 願她身體健康, 長命百歲。”

“你——”周夫人氣了個仰倒,“你非要跟我對着幹是吧?”

張言華吃着宮廷內造的橘餅,“夏家的三個千金, 夏皇後和大嫂子都是好人, 還都對我關懷備至,魏國公夫人一定也是個好人。我們張家也是三個千金,雖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但這些年也算是相親相愛。”

“以己度人,我想着,如果我們三個人其中有個人生了重病,該多麽難過啊,希望她早日康複,若有人惦記着她的位置,咒她去死,憑她是誰,我必定要罵回去的。”

周夫人低聲道:“我何時咒過魏國公夫人,你不要瞎說。”

張言華說道:“母親剛才說機會來了,不就是這個意思?我又不傻,我勸母親早歇了這個心思。母親若再跟我提這事,我就告訴大嫂子。”

大嫂就是夏少奶奶,夏家三小姐。雖然夏少奶奶是周夫人的兒媳婦,但周夫人實在不敢在大兒媳婦面前擺婆婆的款啊!

周太皇太後死後,周夫人的娘家,慶雲侯府周家就漸漸沒落了,有時候周夫人還要暗中貼補娘家人,而夏少奶奶的娘家慶陽伯府夏家正如日中天,她根本管不了大兒媳婦。

周夫人面對女兒的“威脅”,只得閉嘴。

馬車行駛在大街上,今晚是除夕夜,現在是下午,臨街的很多商鋪已經開始關門休息了,貼上新的桃符,換上新的燈籠,還有的已經開始放鞭炮了,噼裏啪啦響。

回到頤園,四位诰命夫人換下繁重的朝服,摘下沉重的翟冠,一個個累的歪在炕上,恨不得現在就睡,可是今天過年,要吃年夜飯,夜裏還要守歲啊。

少不得掙紮着起來,換上家常吉慶的衣服,東西兩府大小主子們齊聚松鶴堂,一大家子團圓。

老祖宗看着兒孫滿堂,尤其是東府連重孫子都有了,心下大慰,滿面紅光,兩府的侯爺侯夫人帶着兒孫們一起給她磕頭,她笑得合不攏嘴,說道:

“都起來吧,過年了,咱們一家人好好樂呵樂呵。我年紀大了,今天一大清早就進宮朝賀,明天一早也要進宮,一把老骨頭遭不住,我閉着眼睛歪在炕上休息,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是玩不動啦。我歇着,你們随意,聽戲的聽戲,打牌的打牌,熱熱鬧鬧,大過年的,都不要拘束。”

芙蓉扶着老祖宗回到卧房歇息,今天來壽家的在石老娘胡同裏的家裏過年,享受天倫之樂,沒有來頤園,于是王嬷嬷把如意關在紫雲軒練字之後就來到松鶴堂,暫且替着來壽家的,在一旁答應老祖宗。

不過,一大早進宮朝賀,老祖宗累極了,幾乎頭挨着枕頭就睡了,倒不用這些人伺候。

王嬷嬷和芙蓉退了出去,只留花椒在屋裏守着老祖宗——花椒晚上值夜,上午補覺,這會子精神很好。

此時離吃年夜飯還有一個半時辰,周夫人和崔夫人,還有夏少奶奶都困的不行了,也趕緊去房間休息補覺,于是王嬷嬷說道:

“松鶴堂裏不要放煙花炮仗,免得吵醒老祖宗、夫人們和大少奶奶。要放就去外頭,離松鶴堂越遠越好。”

“知道了,嬷嬷放心吧。”大小姐張德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也好累啊,二妹妹,三妹妹,我們也去睡個午覺吧。”

芙蓉忙道:“三位小姐的房間我已經準備好了,随我來。”

張德華說道:“我們三個一個房間就夠了,躺在一處說說話。”

婚期将至,和妹妹們相處一天就少一天,張德華很珍惜。

都是女人,又是自己家,張言華就不藏着掖着了,說道:“我來月信了,也可以姐姐妹妹們一起大被同眠麽?”

張德華呵呵笑道:“宮廷賜宴的時候,你沒去,那時候我們就知道你的狀況,皇後娘娘都不嫌你,難道我們親姐妹還嫌你不成?”

三小姐張容華關切的問道:“二姐姐肚子還疼嗎?”

“好多了。”張言華說道:“吃了宮裏頭的藥丸子,用熱黃酒化開,小腹暖暖的。”

芙蓉将三位小姐引到一間有大炕的屋子,至少可以躺下六個人,三人三床被子,三個枕頭,頭并頭的躺下來,說體己話。

張言華還想着母親那可怕的笑容,就問兩個姐妹,“你們去了慈寧宮,咱們家太後娘娘都說了些什麽話?”

張德華說道:“我去慈寧宮之後,太後娘娘就要兩個女官把我帶到偏殿裏,教授了一些宮廷禮儀,和進宮朝賀各種細節事項,一直到賜宴才結束。”

張容華說道:“我和母親剛進慈寧宮,行了禮,才坐下,永康大長公主就來了,寒暄了幾句,然後,太後娘娘就要外祖母帶着母親和我去了慈慶宮,去看望郭太妃。也是到了賜宴才回去,太後娘娘和老祖宗,以及周夫人說了些什麽,我們兩個都不知道。”

永康大長公主就是崔夫人的母親,當然是張容華的外祖母,而郭太妃是永康大長公主的母親,也就是張容華的曾外祖母。

張太後和家人團聚,人家郭太妃也要和家人團聚嘛。

張言華心道:原來如此,太後娘娘只是跟老祖宗和母親說了魏國公夫人的病情。故,她們兩個都不知道。

張德華說道:“二妹妹身子不舒服,明天正旦的大朝會你就去不了了,只剩下我和三妹妹作伴。”

張言華說道:“反正我也不想去——太遭罪了,那麽早起來,上個廁所都不方便。”

張德華笑道:“你倒是不稀罕,多少女子想要遭這個罪都不能夠呢。”

張言華說道:“愛誰誰去——咦,咱們小點聲,三妹妹好像睡着了。”

張德華睡中間,兩個妹妹睡兩邊,張德華翻了個身,聽着張容華悠長的呼吸聲,說道:“三妹妹果然睡熟了,不跟你說了,我也睡了啊,今晚除夕夜守歲,不知道鬧到什麽時候,明天又要早起。”

不一會,張德華也熟睡,唯有張言華已經在坤寧宮睡了一上午,此時毫無睡意,滿腦子都是母親那句可怕的“你的機會來了”。

張言華在被窩裏蹬了蹬腿,好煩啊!偏偏這個煩心事不能和姐妹們說。

與此同時,趁着老祖宗,夫人小姐們都在睡覺,王嬷嬷抽空回了一趟紫雲軒,查看如意練字的情況。

書房封條分毫無損。

秋葵說道:“如意姐姐一直在好好練字,沒有出去,連中午飯都是我從窗戶裏把食盒遞進去的。”

王嬷嬷揭開封條,走進書房,如意似乎已經到了入定的狀态,臨摹着老祖宗的手抄《金剛經》,絲毫沒有覺察有人進來。

王嬷嬷蹑手蹑腳的走到書桌旁,再看時,一筆醜字果然沒有那麽醜了。

聰明的人,一旦下定決心幹什麽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

王嬷嬷說道:“可以了,你走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如意吓一跳,她從凳子上彈射的站起來,幸虧王嬷嬷每天都打八段錦,身形敏捷,及時後退,挪開了身體。

否則,如意的腦袋會把王嬷嬷的下巴嗑掉!

如意又驚又喜,“真的?謝謝嬷嬷!”

王嬷嬷說道:“字每天記得練,一天不寫手就生了。”

如意忙不疊的點頭,“知道了,我會好好練,我想升一等大丫鬟,月例銀子就有二兩。您也知道,我就是個鑽進錢眼的人,怎麽會跟升職加月錢過不去呢。”

這倒也是,這個小財迷。王嬷嬷放了心,說道:“雖如此,每天都要把你練的字存着,等到正月十五那天拿給我看。”

如意歡脫的就像一只剛剛從解封的五指山下跳出來的孫悟空,背着氈包就往大廚房跑去,如意娘這時候就在那裏準備做年夜飯的豆腐菜。

如意肯定插不上手,但是,她可以在大廚房和娘一起過年啊!

三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和母親度過除夕夜呢。

如意一路小跑着,經過承恩閣時,她聽到山頭傳來陣陣轟鳴,有鞭炮的炸響,也有煙花嗖嗖的動靜。

有人在承恩閣放炮仗煙花!

如意大驚,因為承恩閣是個五層的木樓,且山上種植的幾乎都是四季常青的冷杉,冷杉的油脂多,且多年的松針和松果落在林地裏,都是非常容易引起火災的地方。

山上風大啊!一旦有火星,大風一刮,就到處都是火,除非龍王駕到,下一場暴雨,否則,神仙都難救。

正因如此,無論是什麽節慶,如意和蟬媽媽都不會放炮仗煙花,就是為了防患火災。

即使如意想玩,也是拿着東西去長壽湖的十裏畫廊,那裏湖面早就冰封了,她們就在冰面上放煙花玩。

如此謹慎小心,她們看守承恩閣三年,從未出過事。

可是現在,承恩閣鞭炮煙花齊放,如意在山腳下的路上,都能夠聞到濃烈的火藥味!

肯定不是蟬媽媽,那是誰那麽大膽子,敢在承恩閣撒野?

想到這裏,如意顧不得去大廚房和母親團圓了,連忙改道,爬上山去。

在半山腰的時候,如意就聽見了幾個少年的笑聲和說話聲,大過年的,能夠在頤園玩煙花爆竹的自然都是張家東西兩府的少爺們。

難怪呢,蟬媽媽身份卑微,她阻止不了這些少年主子們。

如意心裏是不高興的,但還是努力讓自己挂着一副笑臉,一路小跑上去,果然,承恩閣前頭一片青石條鋪就的空地上,幾個少爺在玩煙花爆竹。

雖說此時天還沒有黑,但不耽誤這些少爺們玩興,他們點燃了好多火老鼠,這東西一邊噴煙火,一邊在地上像一只只老鼠似的,滿地亂竄,少爺們站在裏頭,是時不時蹦蹦跳跳,以逃避火老鼠取樂。

蟬媽媽緊張的拿着一個大掃把站在空地邊緣,以防火老鼠竄到旁邊冷杉林地或者木樓裏去。

這些玩樂的四個張家少爺,有東府的二少爺張宗翰,他是周夫人所生。

東府的三少爺張宗翔,庶出,是蘋姨娘所生——蘋姨娘的名字叫做蘋果,沒錯,一看名字是水果,就曉得是周夫人的陪嫁丫鬟,蘋姨娘已經去世了。

西府的二少爺張宗院,崔夫人所生。

西府的三少爺張宗訖,庶出,花姨娘所生。

這四個少爺年紀相仿,差不多在十五六歲左右,所以能夠玩在一起。東西兩府的兩個大少爺不屑玩這些,在松鶴堂對弈下棋。

其中,如意最熟悉的當然是西府三少爺張宗訖,鵝姐是他的奶娘嘛。

所以,如意先拿“熟人”開刀,她假裝一開始只注意到了張宗訖,就大聲驚呼道:“三少爺?你怎麽在承恩閣放煙花?我鵝姨人呢?她沒跟着你?”

“如意?”張宗訖見到如意,果然就沒有再點火老鼠了,他收了手腳,立刻乖了起來,退到了如意這邊,“差點忘記了,你就在承恩閣當差。”

他的生母花姨娘出身卑微,曉得庶出将來分了房,跟家裏的爵位和恩蔭都不沾邊,幾乎只能靠自己了,未雨綢缪,一直勸他讀書上進。

嫡母崔夫人只要見了他,就問他最近學了什麽?在學堂寫文作詩,夫子都給評了甲乙丙丁第幾等?

奶娘鵝姨因花姨娘以及崔夫人的叮囑,對他管的也挺嚴格。鵝姨以前經常帶着如意出入東府後宅,如意,吉祥和張宗訖小時候也一起玩過,比較熟。

故,張宗訖就像頭上戴了三個緊箍咒,見到如意,猶如見到了奶娘鵝姐一般,立刻就收斂了。

其他三個少爺見張宗訖不玩了,有些驚訝,其中東府三少爺張宗翔說道:“宗訖,你怎麽被一個丫鬟轄制住了?”

西府二少爺笑道:“這不是如意嘛,是宗訖奶娘鵝姐的人。”

都是西府的人,所以彼此都認識,如意笑道:“二少爺,我如今是頤園紫雲軒的人,協助王嬷嬷理事,平日裏也負責看守承恩閣,這是個木樓,裏頭有米芾的畫作,是老祖宗的珍藏,有幾幅還是國公爺的遺物,且外頭都是些冷杉樹,最怕火災。我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就過來瞧瞧,幸虧沒事。”

如意話中有話,一來點明自己的靠山,是王嬷嬷;二來順便道出自己的來意,少爺們不要在承恩閣玩火啦!

果然,一聽見王嬷嬷這個硬茬,都曉得不好惹。三個少爺也都住了手,不放煙火炮仗了。

東府二少爺張宗院忙說道:“不是我們故意找事,實則在松鶴堂裏的時候,王嬷嬷親口說,老祖宗,太太們,還有大嫂子等都在休息,不要放煙火爆竹打擾她們,要放就走遠一點,我們才到承恩閣這裏玩的。”

張宗院打小就見親娘周夫人屢屢敗在王嬷嬷的手段之下,他雖是個小主子,但也不敢惹這個體面的嬷嬷。

東府三少爺張宗翔有些不服氣,“那裏不讓玩,這裏也不讓玩,你說,我們該去哪兒玩?”他生母蘋果早就死了,嫡母周夫人是個糊塗人,只曉得和原配攀比,平日裏懶得管這個庶子,至于父親,一年三百六十日,東府侯爺至少有三百日不在家裏,幾乎無人管束,因而張宗翔最頑劣。

如意心道:關我屁事!

如意說道:“長壽湖十裏畫廊那一片沿岸的冰面凍得硬硬的,冰層厚實,都可以玩冰嬉了,在那裏玩火老鼠,在冰面上一竄就竄的可遠了,以往過年的時候,我們都在上面玩。不過要在鞋子上套着下面有鐵齒的木屐,以免走路滑倒。”

張宗翔說道:“好,我們去冰上玩去,不過,服侍我們的小厮都在頤園外頭等着,進不來,這會子那裏去弄鐵齒木屐?”

如意心想,送佛送到西,趕緊把這四個家夥打發走,別擾我承恩閣就行,于是說道:“紫雲軒就有,少爺們先下去,我這就給你們拿鐵齒木屐。”

蟬媽媽見狀,松了口氣,可算把這群“神”給送走了!

蟬媽媽拿着掃把,把炮仗煙花的殘骸都掃進灰桶裏,還往灰桶裏潑水,就怕還有餘燼。

如意去紫雲軒,拿了四雙鐵齒木屐送給四個少爺,連忙繼續趕去大廚房。

她奔到竈間,裏頭正忙得熱火朝天,她看見了如意娘,如意娘用臂繩把袖子高高的綁起來,正幫大廚房拌肉餡,做四喜丸子呢。

“娘!”如意甜甜的叫着,朝着母親跑去,冷不防,被一個人中途一扯,拉進了懷裏抱着。

正是鵝姐,鵝姐熱情的抱着如意,在懷裏使勁揉搓着,就好像如意是個毛球似的,鵝姐說道:“你這孩子怎麽才來啊,我和你娘盼了你好久了。”

難怪三少爺張宗訖沒人管,鵝姐也跑來找如意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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