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水上芙蕖(一) 鄉下土蛇進城記……

第4章 水上芙蕖(一) 鄉下土蛇進城記……

皓日高懸,碧空如洗,又是一年春季,嫩綠的小草萌芽生長,一眼望去,草原如同披上一條燦爛發亮的綠毯。

不遠處流淌着一條小河,河水清澈,可見其中光滑的鵝卵石和小小磷蝦。

偶有一條銀色小魚,剛擺尾游走,就被一只纖細的素手一把抓住。

“不錯,今天加餐。”

音折直接将還帶着溪水的冰涼小魚丢進嘴裏,嚼巴啦兩下,咽入喉嚨。

她雙手叉腰,仰頭沐浴着充沛的陽光,神色平和享受。

距吞淩塵手指已過了一年有餘,她連夜逃竄進深山老林,頭也不回地跑了幾百裏。

最後,躲在一個小山洞裏,廢了一百天,消化了短短一小截的天生道骨。終于,突破了引氣期的瓶頸,正式踏入修仙界的大門,成為築基三階的修士。

凡人獸物修仙,先得吸納天地靈氣,引氣于體內,此為固氣期。多數沒有靈根的人類,大半輩子可能都止步與引氣期。

一期九階,九階為圓滿。

引氣期為剛剛入門,僅僅能強身健體,築基期在諾大的修仙界,也不過剛剛入門的學徒。

而妖獸,生來還要比人類低上一等。

天道最鐘情于人身,因此,凡妖獸精怪,想要修仙,先得化人。化得人身也不是一件易事,越是資質卓越,越要修煉幾百年方能渡過雷劫,修煉成人。

以她所屬的黑極梵音蛇為例,血脈古老,偶爾現身天南諸國,多生在西夷洲。

按照此蛇身的傳承記憶得知,作為王蛇,它至少修煉五百年,如此方才能渡雷劫、化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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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音折穿越過來時,這具蛇身,才二十歲……

屬于蛇界嬰兒了。

一截短短的天生道骨,直接抵消了五百年苦修。

音折在那個小山洞裏,被天雷劈得鱗片盡碎,一夜醒來,多出了兩條白生生的腿。

她修煉成人了。

她化為人身之後,很是适應了一段時間。

從在地上爬到直立行走,跨度太大,足足兩三個月才恢複穿越前的狀态。

音折走上山坡,手遮擋在眉前,打量那前方的高山大澤。

從這兒再往東是一片草原,草原之後,遠處黛色的群山連綿不絕,雲霧缭繞,仿佛素衣美人側卧酣眠,懷抱着大大小小的水澤湖泊。

平原之上有一串串的小黑點在移動,雖已化人,但音折的視力仍然不佳,只能約莫猜出那應該是行商的人類。

據上次偷聽路上镖客所言,越過這片草原就到了天凝山,翻過天凝山,繞過仙水湖,便可直接端詳南诏國國都故渠。南诏國山林水澤多,國都據說也是傍山繞水,有着“水上芙蕖”之雅稱。

音折逃走那夜,原本是想鑽進深山老林再不出來,但化為人後,她實在無法在山林之間充當野人。

思來想去,她決心跑到其它大洲去,離開天南諸國,遠離男主大本營。

可天南諸國坐落于無盡海之上,多為凡人國度,靈氣稀薄。

但憑她一蛇,不可能游出去。唯一的法子就是去國都等待穿越大洲大洋的巨型靈舟載她離開。

眼下,她便趕到了國都。

“這一年國都三番五次戒嚴,好在這些日子沒聽說封城戒嚴的消息,不然這回靈芝受損,賣不出好價錢,老頭子又該念叨我。”

“您的手上有誰能占便宜,老爺就更不會唠叨您了。除非您不修煉,天天去逛花樓,喝花酒。”

“不貪財好色,豈不是妄來世間一遭。小爺我來國都一趟,就是為了再見見那故渠第一美人燕霜菡。”

“少主,國都第一名妓,不可輕易招惹,她背後有靠山。”

“我知道她是戍都府的人,吃不成,過不成眼瘾嗎?”

一路行商在草原上搭起了帳篷,馬兒埋頭啃着青草,商隊的人也開始燒鍋煮米,休整調息。

雖然草原上并無什麽遮蔽視線的樹林巨石,但地勢高低起伏大,草坡一個接一個,并非觀之一覽無餘。

一少年一壯年走出商隊,來到草坡上。

少年着一身鮮豔紅衣,佩戴珍稀玉佩寶石,鬓邊編着小辮子,有着張俊俏的好面容,一雙桃花眼更是眼尾輕佻,說不出的風流,他吊兒郎當地摘了根草往嘴裏送。

壯年大漢落後于他半步,周身氣勢沉穩,目光如電光迅猛。

金元思找了塊大石頭坐上,眺望草海,咀嚼嘴裏發澀的草葉,唠着嗑。

他們商隊從很遠的郡縣趕來國都,販賣山間靈藥獸物等,一路風塵仆仆,神經緊繃,如今即将到國都,警惕性也放松了不少。

“老頭子也不知道找什麽急,這還有一年跨海靈舟才到南诏,現在就派我出來打聽風聲。”

“不滿一年了,如今天南諸國的各種小國家裏的修士,都在往這邊趕。我們正好前來與各國俊傑多多溝通交流,探聽情報,為之後您挑選學院做好準備。”

“啧,無趣。這種事兒你們解決就行了,我只負責賺錢和找美人。”

涼風襲人,伴來絲絮般的細雨。

銀線從天而落,沒入綠色的波浪中。

田蠻擡頭看了眼天,見沒有下大的征兆,搖搖頭笑道:“少主你啊,若是能早早帶個姑娘回去,讓她孕育子嗣,留個後代在老爺身邊,他也不至于總念叨您,他是舍不得您啊。”

金元思唇邊挂着笑,不羁道:“再美的女人,玩玩便罷了,什麽娶妻生子,小爺這麽年輕,急什麽。”

兩人正談笑着,忽然撇見草坡上,細雨中,娉娉婷婷走來一道袅娜的身影。

田蠻一愣,連忙站起身,手撫上腰間的佩刀。

細雨夾着水汽,蒸發出草地中的清香,蒙蒙胧胧,落成一道輕薄的紗衣似的,披在雨中的少女身上。

如同水墨畫走出的美人,一位披着麻布衣衫少女,長發及腰,赤着白嫩的雙腳,步步生蓮,緩緩行來。

金元思對上那少女的臉,頓時被定在了原地。

腦海裏什麽念頭都飛到九霄雲外,此刻全然只剩她清冷絕豔到灼人眼球的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什麽燕霜菡,不及她三分顏色。

音折抹去臉上薄薄的雨水,學着此地女子作态,微微傾身。

“諸位好漢,小女子名為音女,前往國都投奔親戚,不料半路……”

“噌——”

還未等她把話說完,一把利劍,刀鋒已出鞘。

絡腮胡子的大漢肅然而立,渾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殺氣騰騰。

“蠻大哥。”金元思按住他拔劍的手。

“少主往後退,我乃築基二階的修為,可此女來時無聲無息,我都未能察覺。況且相貌貌美近乎妖,絕非人類。”

田蠻常年走商,見多識廣,不止一次見過精怪化為女妖勾引男子,她長相過于驚人,雖然身上沒有妖氣,但實在難以相信是個普通人。

音折摸摸臉,化型後她常常在溪邊湖岸端詳自己的臉,不可否認長得太好看也不行,都不像人了。

不過書裏的美人仙子,一批又一批,即是淩塵的妹妹淩黛兒,小小年紀已可見姝色過人,她倒也不太将自己的容貌放在心上。

“我是人類。”音折急忙說道,泫然欲泣地捂着臉。“我路上和家人走失了,本來要去國都的,現在還有這麽長一段路,我怕一個人遇到危險,看到商隊就過來了嗚嗚嗚……”

她冒着雨走來,輕薄的紗衣已濕透,貼在初初綻放已玲珑有致的身體上。

金元思一時恍然,竟然湊近一步,欲觸碰到這似人似妖的清麗少女。

旁邊的田蠻腦中警鈴大作,隔開兩人。

金元思頓了頓腳步,稍微清醒了些,然而臉上依舊神采飛揚,眸光像正欲發動進攻的狼,緊緊盯住她的臉。

“姑娘先別哭,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先披上我的衣服。”

他幹脆解開自己外衣,繞過田蠻,披在她身上,而後退開,舉止有度,并不輕浮。

仿佛剛剛那眼神只是一種錯覺。

音折攏攏衣服,擡起淚盈盈的雙眼:“可否捎我一程,帶我入國都呢?我家人也許在那等着我。”

入城的通關文牒她沒有,對國都故渠也不大了解,如果能混入商隊,則要方便很多。

“并不要緊,我們商隊也不缺你一個人的位置。”金元思馬上應道。

“少主不可!”田蠻打斷他,“就算她不是妖獸化人,但不知底細,我們也不能帶進商隊。”

年長者老練警惕,年輕者年輕好色。

但明顯青年人地位更尊貴,音折肚子裏咕嚕咕嚕冒着謊言。

“既然如此,那我不勞煩二位了,我自己走去吧。”

她眼角滑過一滴眼淚,輕輕抹着淚水,一言不發,只凄凄切切抹着淚水,扭身要離開。

“等等,從這到故渠還有五日車程,你靠兩只腳指不定得走十幾天,進山也不安全,不如和我們一起。”

田蠻還想說什麽,金元思揮揮手打斷了他,他只好将滿腹勸解都咽進了肚子裏。

少主天生聰穎,資質優秀,頭腦也上佳,什麽都好,就是太好美色。

通人事以來,女人就沒斷過,時常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

見金元思已帶着音折回商隊,他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拔腿跟上。

她被安置在靠近金元思的一節車廂,鲛紗覆窗,绫羅鋪地,軟枕小桌,踏上去如進了一間小室,舒服得很。

金元思還怕她無聊,送來話本,時常陪她下棋取樂。

與此同時,音折知道了他的全名。

金元思,這不是後期男主的夥伴之一麽。

他出身富可敵國的商賈之家,父親的商業遍及天南諸國。不僅修煉資質上佳,還天賦善于經商,有着“金太子”的綽號。他生性風流好色,但十分講義氣,善理財。

後期和男主淩塵合作,互惠互利,成為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之一。

不過現在,他們尚未相識。

音折本想同他交好,多個有錢朋友,多條路,誰知這家夥看上去對她的興趣可不止于交朋友。

她調高了警惕性,預備不同他深交,免得又和結仇了的淩塵攪和到一起去。

音折本是打算編些謊言搪塞,誰知金元思問也沒問她的來歷,只時常講些走商路上的風俗趣事。他言語幽默,妙語連珠,行為舉止也和她保持距離,引得音折對他防備心散去了幾分。

商隊進入天凝山,才依稀瞧見國都的影子。

車廂搖搖晃晃翻山,素手柔夷掀起布簾,音折打量着國都全貌。

南诏國國都故渠,果真是依山傍水,水上芙蓉,大氣端莊中不失溫婉秀美。

它建于山上,青曼的翠色覆蓋着整座都城,其中琅琊樓閣點綴其中,游人如織,車馬喧嘩。細雨覆屋檐,雲樹繞人家。都城之下,大小湖泊平如明鏡,朵朵蓮葉,點點朱華,争先開放。

“頭兒,國都可真大真熱鬧啊!”嘴上仍有絨毛的年輕護衛感慨道,“咱們隆城城牆三丈厚,怎麽國都反倒一牆一磚都沒有?不怕敵襲麽?”

“國都雖然無古板夯實的城牆拱衛,但有國師大人布下的結界陣法,一旦有人心存歹意,必将被戍都府的修者直接拿下。不僅如此,各個入口都有大大小小的陣法,以鑒別入城者的身份。”

田蠻眺望着不遠處繁盛的都城入口,目光崇敬。

“國師大人鎮守故渠,任何邪魅魍魉,都輕易不敢現身。”

說完,他回頭望了眼車隊中間的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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