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花燭弄喜(四) 新婚夜三男争當做新郎……
第80章 花燭弄喜(四) 新婚夜三男争當做新郎……
音折一陣頭暈目眩, 面燒紅雲,熱流往身下湧,溫度漸漸升高。
糟糕!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淩塵感受到懷中的人皮膚發燙, 低頭問:“怎麽了?是天道契約生效了?”
音折搖頭:“不是……”
她不能再說更多,只問:“你怎麽來救我?”
淩塵餘光留意追兵,腳下不停。
“金元思和四喜要來救你,他們一個病弱,一個年幼, 過來豈不是送死。他說有辦法能幫你解開天道契約,我就來将你帶走。”
音折:“是有辦法, 但是我們得先甩掉姬梵。”
假死藥還在她的芥子中,她之前關在金籠內,沒有靈氣無法從中取出假死藥。
原本打算洞房花燭夜死一死給他看, 現在能先逃走再假死, 最好不過。不然她也怕屍首被姬梵得到, 死而複生又被抓住。
兩人方逃出城門,音折目光一凝,看向城門橫柱處。
那裏懸挂着一個人頭, 十七八歲的豆蔻少女,正是雲璃。
音折心頭巨震,頓生悲拗, 淚珠順臉龐而落。
她是個內秀的姑娘, 不多言,但心地善良。只要能幫助一個人逃離魔口, 她都願意在這吃人的宮中冒着生命危險行走,傳遞消息。
為了不被羞辱,也為保全她。她一聲不吭, 就這麽自盡了。
Advertisement
懷裏的人突然掙紮,飛了出去,取走橫柱上的人頭,用綴着珍珠的蓋頭将她仔細包裹好。
淩塵微凜,猜到一二,也不詢問。
他帶着音折,循着布置好的方向遁逃。
等追兵跟上,一路上暗伏的機關啓動,混元宮門徒死的死,傷的傷,一下折了不少人。
“往這邊。”
淩塵将音折拉入深深林海中,音折逃至一處山坡,卻停了停,她看到遠處姬梵的身影。
隔那麽遠,她都能準确對上他暴怒到赤紅的雙眼。他失去理智到蛇形畢現,身形龐大得像邪神,蛇尾扭動,滿嘴森森獠牙,野獸一般狂嗥:
“還給我!還給我!把我的妻子還給我——”
音折心頭砰砰直跳,又是懼怕,又是激動。
淩塵頭也不回拉着她跑:“別怕,林中我布置了陣法。”
兩人一頭往密林中紮進去,古樹挪移,數藤勾連,抹去了他們逃走的痕跡。
“小蛇——小蛇——回來——”
遠遠的還能聽見他怨鬼般的呼喊,還有回音,層層疊疊像是水波在林中擴散回蕩,讓音折生生打了個冷顫。
“呵。他等不到他的新娘了。”
淩塵冷笑,“我的神器‘海市蜃樓’,是生死之際才得到的異寶,救過無數人命。它能模拟陌生蜃景,迷惑敵人視線,遮掩我們的氣息。哪怕近在咫尺,我們面對面,他也找不到你。”
淩塵合起雙掌掐訣,掌心中浮現一座小小的輪盤,輪盤上有亭臺樓閣,流水曼妙。
“去!”
他一揮手将輪盤扔出去,‘海市蜃樓’便飛到了天空,将林海氣息影響,化為一處陌生的迷宮。
這像是天南諸國的某個凡土城池,又像是中洲,天南地北的城池景物融合在一起,分辨不出具體位置。音折伸手觸摸人影,連觸感都像極了真人。
“是樹藤。”
淩塵絲毫不受影響,小刃抹開掌心,将血塗抹在音折的眼皮上。
音折便一只眼能看清真實,一只眼看見蜃景。
“前面有個荒村,我們在那裏歇一歇。”
“我們不直接跑?”
“不行,陣法才開,我們得等上一會,直接逃走,出口容易被暴露。”
淩塵将她帶到荒村之中。
他開啓了巨大的陣法,靈氣消耗巨大,當即坐下來狂吃補丹。
音折尋了一顆老槐樹,将雲璃埋在了樹根下。
她很想家,但又對家鄉三緘其口。如今将她埋葬在這裏,希望有一日,這荒村能夠恢複人煙,繁榮昌盛,讓她聽着雞鳴狗叫聲,睡得安寧。
音折撫摸着槐樹粗糙的樹幹,虔誠地為她祈禱。
方睜開眼,胸口火球似的燒起來。
“啊!”
她忍不住叫出聲,一頭撞上樹幹。
淩塵猛的睜開眼,閃到她跟前,扶住她,緊張道:“怎麽了?受傷了?”
“沒事……”音折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吐出滾燙的熱氣。
淩塵聽出她聲音的不對勁,強行掰起她的臉。
“你到底怎麽了?哪裏傷着了?”
她尖俏小臉坨紅滿面,眼睛濕潤水亮,紅唇飽滿,鮮嫩欲滴。今日她穿着新娘的紅袍禮裙,本就明媚美麗如灼灼芙蓉,豔光逼得人不敢直視。此刻又兼有這般妩媚情态,當即炸得淩塵大腦轟然。
“你、你、你怎麽臉這麽紅?”
他十多年沒說話結巴過,現在不僅口吃,鼻子還熱熱的,隐約要流鼻血。
音折身軀發顫,腿腳軟得不像話,剛一挪,就跌入他懷裏。
“你先、你先扶我進一處房間休息一下。我休息會就好了……”
淩塵半邊身子都麻了,踉踉跄跄抱着她進了一處空房。
從芥子中取出幹淨的法衣,全鋪在床鋪上,生怕她沾上一點灰。
音折背躺在床榻上,手腳卻還絲縷一般勾着淩塵精瘦堅韌的腰。撲面而來就是她帶有熱度的女兒香,只叫淩塵鼻尖生汗,進退不能,與她僵持住。
遠處守望的金元思卻看見了海市蜃樓所營造的幻象。
他們曾經借此神器營救過不少散修,都能在蜃景中暢通無阻。料想淩塵應當已經将追兵引入了蜃景中,他喜完又憂。多一個操縱蜃景的人,就能多一只手使用沙盤一般營造幻象。他擔心淩塵捉襟見肘,想想自己雖戰力不強,但起碼有隐匿之法,逃脫不成問題,也能幫上忙,便一頭趕了過去,紮進海市蜃樓中。
追兵進入蜃景中,全數被支向了錯誤的方向。有的門徒轉過街道,腳下踩空,才發現站在懸崖邊。有的跨過小橋,卻猛撲進了洶湧的河水中,更多的是在林海中完全迷失了方向,四處都尋不到出路。
“我的小蛇——我的小蛇——小蛇——”
發狂的半蛇獸游蕩在城池中凄厲地嚎叫着,肆意毀掉面前所看到的一切,甚至誤殺數個門徒,堪稱人擋殺人,魔擋殺魔。他一出現,門徒們甚至不敢靠近,四散而逃。
燒得暈乎乎的音折聽到他的叫聲,冷笑起來,問淩塵:“有沒有辦法控制蜃景?”
“能。”
“那能讓他聽見我們的聲音卻又找不到我們?”
淩塵不明白她想做什麽,便老實回答:“能。可以在陣法內傳音,但不被他知道具體位置。”
“哈哈哈哈哈很好,非常好……”
音折大笑起來,好像喝了香醇的酒,失去了克制地扭動身體。
她玉臂勾住淩塵的脖子,将他往床榻上帶。
“現在就讓他聽到我們的聲音。”
淩塵覺察她的意圖,紅透了一張臉,咬緊牙關:“你在想什麽?不可以!”
她勾着他的脖子,漸漸纏緊,好像要将他絞殺。
“我還沒說什麽……你怎麽渾身都硬了起來,這麽緊張嗎?”
淩塵嗓音發啞,喉結滾動:“不要挑撥他的理智,他快瘋了!”
“我也在挑撥你的理智呀,你都沒瘋,他怎麽會瘋?”
“音折!”他口吻斥責,“太危險了,你堅持會,陣法馬上就成。”
“不,不,不。”
音折吃吃地笑着,笑得紅唇大張,獠牙全露,獸态狠辣妖嬈。
她笑嘻嘻地說:“我就是喜歡在危險邊緣橫跳啊~快點呀~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另找他人。今夜誰那麽幸運能當我的新郎呢?”
淩塵眼睛發紅,咬牙:“非要現在嗎?一定要這樣?你瘋了!? ”
音折撲向他,他僵木得像一塊鐵板,臉通紅,幾乎要冒煙。
她覆唇至他燒紅的耳廓,熱氣吹進那深處,深至腦髓:
“你不是恨他嗎?我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啊。他期待已久的新婚夜,他心心念念的新娘子。他喜歡的人現在穿着他精心準備的婚服,和他最恨的仇敵做啊。他會不會很痛苦?會不會想瘋掉?會不會徹底失去理智變成一團癫狂怪物?他的尊嚴被撕成粉碎,無能為力,自取瘋狂與毀滅。淩塵,你不想試試看嗎?”
她的妖音來自地獄,蠱惑他同姬梵一起,墜入瘋狂。
淩塵脖子上青筋畢露,忍耐到了極限,他想光明正大殺了姬梵,絕不是用這種方式,還是同喜歡的人!
可音折甚至在扒他胸口的衣襟,将他外衫裏衣都扯得松散,精壯的胸膛若隐若現。
“你!不是非得用這種方式!”
破舊的紙窗之外傳來金元思清朗的聲音:
“淩塵,你們在裏面嗎?陣法快成了,怎麽不多布置幾個幻象?”
床榻上糾纏的兩人僵持住。
音折趴在他堅如石塊的胸·前,哼笑:“看啊,我又有新郎了。”
淩塵低喝:“閉嘴! ”
金元思聽到裏面傳來的動靜,困惑地皺眉,邊伸手推那扇破門,邊問:“你們怎麽了?受傷了?”
“砰!”
淩塵伸手吸去一個重木櫃,将房門堵死,來人無法推開。
“哈哈哈哈哈……”
音折笑得後仰,胸·口衣襟芙蓉瓣般松散開,一抹無暇白膩雪色,同鮮衣赤紅對比,分明得刺目。
淩塵扶着她細柳腰肢,強忍着搖搖欲墜的理智。
音折倏爾展顏一笑,粉面含春。
“你不願意,我就叫他了。聽說他是個花叢浪子,想必技術不錯?”
“金——”
她才叫了一個字,剩下全被急切的淩塵以吻封唇,堵住她所有的話。
他抛卻廉恥,變了調的嗓音暗暗含恨:“你要什麽,我給什麽!不要找別人 !”
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魚游活水,急急入蕊來。
音折在他耳邊道:“傳、傳音給姬梵,我要他親耳聽着!”
淩塵咬住她的脖頸,恨不得将她咬斷。
他一丁點不想她的聲音被任何一個人聽到,但他無法違逆她的命令。
除了一張臉還能看出來是人,他頭顱以下已經全是蛇身。
粗壯龐大如魔怪的蛇身暴躁地壓折無數古樹,咬死一大片門徒,像隐匿地底的塵世巨蟒,鑽出泥土肆虐林海,發出震耳欲聾響徹雲霄的咆哮。所有的門徒全都吓破了膽子,全跑到沒影。
他能嗅到音折的氣味,可那氣味若即若離,比塵煙還難抓尋。
就在他狂暴之際,忽然聽到來自她的熟悉嗓音。
他巨大的蛇軀陡然停頓,茫然地四下張望。
“啊、啊,這裏,不對,輕一點!呀!輕一點!淩塵……”
她如泣如訴的嗓音盤旋在迷幻的城池密林中,飄蕩在他的耳邊,像是愉悅,又像是痛苦,這叫聲如一柄巨錘敲在他的腦門上,将他震得嗡然巨響,神魂欲裂。
“啊啊啊啊啊——”
姬梵再也維持不住僅剩頭顱的人形,化身為失控巨蟒,在林海間發了瘋的沖撞。
“小蛇是我的新娘——淩塵!淩塵!我要吃了你!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音折聽到傳來他的聲音,邊喘息邊放肆地大笑,叫的聲音愈發的誇張響亮,故意在那巨焰中潑油添柴,狀若瘋狂。
門外。
金元思面對着這薄薄的一扇木門,一只手的指甲緊緊陷進掌心,血一滴滴落下,另一只手撫着門。
靈氣分明在掌中彙聚,可他卻沒有掀翻這扇木門的勇氣。
耳畔是音折的笑聲、叫聲,嬌呼聲,魔咒一樣穿透他的耳膜。
腳釘在了原地,想要逃,卻無法控制身體行動。
他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前方,俊面蒼白得像一張紙,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噗嗤——”
終于克制不住,他吐了一大口鮮血,全噴灑在這木門上,染紅了半扇門。
再也撐不住,金元思跪在地上。
“小蛇——淩塵——”
山谷中還傳來失控巨蟒的震蕩不停的嚎叫聲。
金元思一手撐着門不讓自己倒下,一手将玲珑玉扇飛出去,替淩塵制作蜃景,抹去蹤跡,擾亂姬梵的視線。
直到一切結束。
淩塵打開門,木門半邊紅透,他眸光定了定。
不遠處,金元思凝視着下方林海中的巨蟒,他鱗片盡碎,傷痕累累,一路上處處是血。
“元思。”淩塵走到他旁邊,叫他的名字,得到一個拳頭。
淩塵沒有反抗,半邊臉頃刻腫脹。
金元思直直看淩塵,道:“我讓你救她,沒讓你把她救到床上。”
再做解釋也無益,淩塵手背擦去唇角的血,凜然相對。
“我們兩情相悅。”
金元思氣笑了:“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化成人形。”
淩塵平靜道:“她還是小蛇的時候我就撿了它,我的指骨也是她吃的。我比你認識得更早。”
金元思的表情僵住:“我能幫她解開契約。”
淩塵不甘示弱:“我能幫她殺了姬梵。”
金元思的玉扇展開,瞬息間,兩人便交了幾手,彼此敵對而立,絲毫不見兄弟情誼。
“你們不要再打啦。”
音折抱着手臂從房內走出,倚在門框邊,衣衫不整,領口下朵朵紅梅。
她那看戲的表情,分明在說:打起來,快點打起來!
兩人霎時冷靜下來,齊齊看向她,都有許多想說的。
音折正想說什麽,忽然臉色微變。
“他在做什麽?! ”
只見林海當中,巨蟒從蛇尾開始一寸寸爆裂,無數鱗片飛濺射開,恐怖至極的靈氣将林海瞬間移為平地,他所過之處,化為飛灰!
空中的輪盤顫動不止,蜃景若影若現,竟然開始失效。
淩塵和金元思齊喝:“不好! 他肉·體自曝!輪盤要撐不住了!”
金元思:“快走!他馬上要察覺我們的方位了。”
淩塵:“你們先走,我維持輪盤!”
金元思:“你走!我來收尾!”
不等兩人再争執,那邊巨蟒自曝了半條蛇身,輪盤下的蜃影潰敗如煙消,所有景物暴露得清晰。
三人立刻被那龐然大物鎖定了氣機,寒毛直豎,毛骨悚然。
“完了,他發現了!快撤!”
“跑!”
搶了姬梵的新娘,還在新婚夜替他做新郎。
淩塵雖然恨極了他,也沒想過用這種下·流的方式來羞辱他,當即冷汗涔涔,拉着音折就跑。
“啊啊啊——小蛇——小蛇——”
巨蟒呼號着,山巒一般向他們傾倒而來。它的蛇尾再次長出來,身體也縮小,速度飛快,閃電般游行飛來。
頃刻之間,就追上了三人,一尾巴将淩塵和金元思抽飛,尾巴尖卷起音折。
它的身形變小,但尾巴仍然粗壯如樹幹,将音折卷起來時,龐大的蛇頭湊到她身上,仔細地聞。
她的身上,有陌生男人的氣味,裏裏外外,全都是。
蛇頭搖擺着,不斷痛苦尖嘯,大顆大顆濃郁的血珠從蛇瞳中落下,吧嗒吧嗒地打濕了一片土地。
蛇尾中的音折,冷靜淡漠地看着它,沒有任何反應。
“小蛇、小蛇……”
它好像只會喚她的名字了。
巨大的吻部蹭她的臉,血淚啪嗒啪嗒掉得更快。
“別走、小蛇、別走……”
它車轱辘般只能吐出這些話。
淩塵和金元思從他身後躍起,刀鋒扇鋒劈向他的蛇軀。
巨蟒只剩本能,吃痛大叫,轉頭張開深淵大口狂咬他們。雖然咬噬被刀鋒擋開,但巨大的力道仍将兩人震得倒飛出去,撞飛了七八根樹。
金元思倒在地上,連連吐血,只差幾口氣。
他離巨蟒最近,眼睜睜看着它張口,就要葬身蛇腹。
音折只是輕飄飄一句話:“住口。”
蛇口已經在金元思的腦袋上空,獠牙離他就一拳距離,但詭異地停住了。
龐大蛇頭扭回來,盯着音折,混沌的蛇瞳流露出傷心到極點的神色,血淚在凝聚。
它再度蹭音折,黏糊委屈地叫:“小蛇、小蛇……”
音折冷冰冰地說:“你這個樣子,可真惡心。”
蛇身僵住,血淚順着軀體留下,仿佛永遠也流不盡的活泉水。
它閉上眼,用力嘶鳴,終于蛇頭化為了人頭,一頭珍珠白的雪發,再往下,化出了人類的健美上半身,可蛇尾無論如何也變不成人類形态,還是人蛇。
擁有了雙手,失控的姬梵終于能擁抱音折。
它胸膛劇烈震動,雙手珍惜地擁抱着她,失而複得的喜悅和恐慌交織,讓他瑟縮發抖,好似在世界末日下。
淩塵再度殺來,姬梵抽出清絕,環抱着音折,與他對戰。
他的血淚仍流不盡,眸中是濃烈的仇恨,幾乎要燃燒。
血水流到清絕的劍身,讓劍也發出嘯鳴,鋒利得能切開空氣,殺意凜凜。
淩塵用過海市蜃樓這樣的神器,本就靈氣不充裕,被逼得步步後退,險象還生。
又一劍劈來,淩塵躲避不及時,腰側中了一劍,翻身滾到地上。
姬梵欲追上,發絲被音折扯得一痛。
他轉頭,雪發早染紅了,全是淚水和身上的血水,狼狽得很。
“小蛇……”他還是可憐地喚她,沒多少神智的樣子。
“啪 !”
音折一巴掌扇過去,将他扇得臉一偏。
他終于清明了幾分,眸色變淺,但仍然滿目悲怆。
他啞聲問:“留在我身邊,就這麽難嗎?我究竟對你哪裏不好了?”
音折昂頭:“我曾經給過你機會,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拒絕了。”
姬梵不語,滿眼澀然。
“我不能做個沒用的凡人……”
音折:“我也不能和一個魔頭在一起。”
“等我飛升成仙神,我……”
“你能成神。”音折打斷他的話,“可是,哪又怎樣?你方才攔腰撞斷的槐樹,有一棵下面埋了雲璃。她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心地善良,沒做什麽錯事,為了避免受到折磨而自盡了。我遲早有一天也會像她這樣。”
“不會。你們不一樣。”
“我們一樣。我們都是普通人、普通蛇妖,沒有絕頂天賦,沒有妖孽的智商。我們都是芸芸衆生中的一份子。姬梵,芸芸衆生對你來說就是助你成神成魔的口糧,我和她又有什麽區別?”
“不是的,我不會吃你,你是我的妻子……”
音折再次打斷他的話:“姬梵,你的底線一退再退。你起初厭惡妖獸,避之不及,可卻練吞噬決吞吃妖獸,後來失控成人蛇。你說不吃人,後來你卻吃了一個宗門的人。你派宮門門徒四處網羅散修,你也走上你父親的路了吧?他比你吃得更多,殺得更多,他現在還能變成人形嗎?是不是屢次以幻身見人?因為真身早已經不像人了。”
姬梵渾身一震。
音折冷笑:“這很難猜嗎?你會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怪物,哪怕能成神,也是魔神。姬梵,道不同,不相為謀。”
姬梵恨不得将此負心女人吞入腹中,可真吃了她,不就是應了她的話。
“我絕不會再失去理智了,更不會吃掉你,你到底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音折嘆了口氣,說:“姬梵,我也是妖獸,可我從沒吃過人。人與妖獸都一樣,都有愛恨情仇,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眷戀的父母親人,不能忘記的愛人。我下不去那個嘴,我把自己當人看。
姬梵,你為什麽不把自己當人看?”
姬梵嗓音發哽地喚她:“小蛇……”
音折不知為何,又想起了那個雪夜裏靠着牆壁的年幼小魔頭。
她眼眶濕潤,認真說:“為人的姬梵,活過來好嗎?”
淩塵舉起獵日,震聲喝道:“像你這樣滿手鮮血的魔頭,讓多少人痛失所愛,你也配做人?你也配得到別人的愛?”
電光火石間,他劈向姬梵的心口。
音折卻眸光微動,強行扭轉了身形,被他的長刀穿透心窩。
姬梵目眦欲裂:“小蛇 !!!”
“音折!”
淩塵心神劇震,正要沖上前去,金元思卻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後拖。
金元思:“趁現在,走!”
淩塵淚濕衣襟,狂呼:“滾開!我要帶她——”
金元思滿面蒼白,一個手刀重重劈向他的後脖,将他劈暈,抓着他遁逃而去。
姬梵已經顧不上那些,他捧着流血不止的音折,面露彷徨。
“我為你止血。”
他取出最頂級的傷藥,一瓶瓶往她心口倒,可血還是一股股往外湧,永遠也止不住。
他只好用手緊緊捂着傷口。
音折咳出的血沫,濺到他的臉上,讓兩個人都像從血海裏爬出來似的。
姬梵的淚珠極重,不再是血淚,水潤瑩亮,一顆顆打在她的臉頰上,打得她眼窩都蓄了一個小小的淚泊。
“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愛哭……”
音折露出個笑影,手觸上他的臉,接住了一顆墜落的珠子。
姬梵的淚珠随掉得愈發厲害,雨打芭蕉葉,打得音折睜不開眼。
音折有氣無力地笑說:“我站在蓮海邊,偷偷看了你的過去哦……”
姬梵微震:“原來……”
音折:“除夕的雪夜,坐在月宮的圍牆外,是不是很難過?”
他啞聲:“是,可不及現在。”
音折又笑了:“不一樣吧,那個時候很孤單,現在不孤單了。”
姬梵垂首吻她的額頭,泣淚哀求:“那你別讓我再孤單了。”
音折微微一笑,讓他低頭,親吻他的側臉。
這是她第一次真誠主動地吻他,卻是在臨死前。
她輕聲說:“以後每一次殺人,都要想起我。”
姬梵淚流不止:“為什麽?”
音折:“因為,人皆有所愛啊。”
她環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的心口,絕了氣息。
姬梵抱着她,無聲哀嚎。
他再無法維持人形,化為巨蛇,一圈圈将音折卷起。
不知何時,又是月夜,又是雪落。
雪如絲如絮,瓊苞玉屑,寰宇輕墜,将他們溫柔包裹。
*
“金元思,我要殺了你!”
淩塵從床上蘇醒,紅着一雙眼便沖出門。
丹珠和四喜手上的傷藥都被撞飛在地。
院內,一身青衣的金元思坐在木椅上,遙望遠處山色。
淩塵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拳頭砸在他臉上,打得他鼻血橫流。
“你憑什麽把我帶走!你憑什麽做我的決定?”
丹珠:“這是幹什麽?好好的幹嘛打起來了?”
四喜:“淩塵哥哥!不要打元思哥哥!”
金元思淡然抹掉臉上的血,毫不心虛地同他對視。
“現在你還殺不了姬梵,只能先撤退,畢竟我們總要活下來。”
淩塵眼眶生淚:“音折、音折……”
金元思截斷他道話:“她是死在姬梵手中。”
四喜別過臉,眼淚簌簌落下。
金元思一回來就告訴她,音折死了。
她的假死藥早在五年前就用了,但是沒能逃走,現在又死在了姬梵手裏。
淩塵:“不,是我,是我殺了她。”
金元思說:“是姬梵害死的她,你不必自責。”
淩塵:“不是這樣,我……”
“別說了!”
四喜再也聽不下去,哭着跑掉,丹珠連忙追上,臨走之前,面色複雜,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
“不要再打了!我等下給你們送藥。”
“是我親手殺了她……”
淩塵垂頭看向自己的雙掌,淚如雨下。
金元思鎮靜道:“這是她甘願的,也許她打算最後喚醒姬梵的良知,也許是打算刺激得姬梵徹底陷入癫狂。這是她選擇的。”
淩塵不敢置信地看他:“你怎麽能這麽翻臉無情?難道她死去,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金元思嘴角浮起一抹譏諷。
“我要有感覺,早在聽你們的床戲時活活心痛死了。我再不狠下心腸,痛死所愛就夠了,還要兄弟阋牆嗎?”
淩塵話頭一哽,轉而說:“你恨我。”
“你是我兄弟。”
“但你仍然恨我。”
“是,我恨你,我恨你搶走了她,我恨我去得晚了。”
他坦然承認,又說,“但現在,料想到你親手殺死所愛之人,必定痛苦勝過我千百倍,我也就沒那麽痛,沒那麽恨了。”
“你這個混蛋。”
淩塵又給了他一拳,只将他打倒在地。
“起來!像個男人一樣好好打一架!”
金元思坐在地上,冷笑:“我又打不過你,為什麽要跟你打。見到兇手癡狂,我才滿意呢!”
淩塵氣得頭發倒豎,幾乎想把他拖起來,再給他腹部幾拳。
他也是這麽做,不過剛提起拳頭,就被跑進來的丹珠攔住,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瘋啦!他腿都斷了,你要對一個病殘傷患動手?”
淩塵:“什麽意思?”
丹珠攔在金元思面前,氣道:“他本來就寒毒傷身,這次回來就差只剩一口氣了。連腿都動不了了!你還不懂嗎!他一條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淩塵凍結在原地,拳頭僵硬在半空中。
金元思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丹珠眼淚盈盈:“我知道你們都很喜歡她。但是她不在時,我們不也是同伴嗎?原本對抗混元宮和姬家已經是千險萬難,現在還同伴內讧,內部分裂。你們想怎樣?想就這麽散了,大夥兒各自逃亡嗎?”
兩人皆數默然。
丹珠又說:“逝者已逝,生者還需繼續生活。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們痛失所愛嗎?前些日子來的一家人,那老修士不也傷情反複,不治而亡了嗎?長女不是還得安撫母親,照顧弟妹?皓焰父母皆被姬家所殺,聞人姐弟已經被聞人世家除名無家可歸,黛兒去照顧被混元宮人偷襲重傷的師父,四喜失去了如親生的姐姐,我隐姓埋名不敢再聯系姆媽。大夥兒歷經時艱,是為了自我消耗嗎?”
見他們不語,丹珠擦淨臉上淚珠,冷聲說:“最近修仙界動蕩平平,名門正派說是派人圍剿混元宮,實際上全被姬家拖住了。蛇鼠一窩!卧底有消息說姬梵遲遲未回蝕日城,蝕日城群龍無首,現在是我們去救地牢中人畜的大好時機。金元思,你好好養傷,調動物資,給我們兜底。淩塵,趕緊帶人去救人。現在容不得我們浪費時間,該修煉的修煉,該養傷的養傷,該救人的救人!”
兩人對視一眼,掩去眼底的悲痛,便開始行動。
丹珠在藥房清理草藥,将缺少的藥材記錄在紙上,皓焰飛至她身邊,化成人形。
他默然片刻,低聲說:“本大爺就說,感情最誤事。”
丹珠将紙拍在他的胸口:“這是缺的靈藥,趕緊去采!順便觀察混元宮門徒的情況。”
說完扭頭又去看傷患。
皓焰捏着紙,看着她的背影,又嘆一口氣。
“可誰讓情又如此誘人。”
他化身為鳥,飛出窗外。
一年一晃而過。
月色如流水,四喜毫無睡意,從窗戶翻出去,攀上屋檐。她坐在檐角瞭望,一眼就看見遠處山坡上澆花的金元思。他坐着輪椅,懷裏托着有半人高的木桶,一瓢一瓢地澆水,又仔細,又耐心。
四喜知道那是他種的特殊品種的芍藥花,不知為什麽,那花極難開,就算他天天澆水,也沒有一點動靜。
閑來無事,她便跳下屋檐,朝山坡飛奔而去。
“元思哥哥。”她叫道,“今天風這麽大,你怎麽不披件穿衣服呢?”
他一身單薄的月白裏衫,墨發只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後,桃花眼彎起來時仍然燦爛,清風拂過,增添幾抹清冷風情。
四喜記得在雲鯨號時,他還是臉蛋又紅又俊俏的少年,看上去能一口氣吃十幾碗飯,跳得比她高幾倍,現在已經變成吃藥多過吃飯,日日不離輪椅的病弱青年了。
她有些難過,從芥子中取出一件鬥篷,披在他身上。
“怪不得老是咳嗽,天天晚上吹風能不咳嗽?” “小四喜,真乖。”
金元思笑盈盈地摸她的腦袋,被她躲過去。
“不能摸,摸多了長不高!”四喜嗔怒,閃躲時碰到他的木桶,将半桶水都撞潑了一地。
“呀!”
“沒事,反正是要澆的。”
四喜奇怪地摸摸濺到手臂上的水,清亮瑩潤,她指腹點上一點,放進舌尖。
她瞪大眼睛,差點叫出來,卻見金元思豎根手指在唇前,旋即壓下尖叫。
“元思哥哥! 你竟然把靈脈裏的靈水拿來澆花!你中飽私囊,暴殄天物!”
“噓,噓,小聲點。”
四喜跳腳:“前些日子你派金家人從混元宮搶走的靈脈,就是做這個呀?這靈水再經歷幾年就能變成靈石。你把液體黃金靈玉拿來澆花,你也瘋啦?”
金元思拿扇柄敲她頭:“這是很珍稀的芍藥,還是一味頂級靈藥。”
“再頂級也不是這麽灌的吧……”四喜咋舌,“太奢靡了,元思哥哥,你太奢靡了……”
“保密,保密。”
四喜:“而且你澆好久了吧,連根芽都沒長,別不是死了。”
“啪嗒!”這回扇柄力度加重,敲得四喜痛到冒淚花。
金元思冷下臉:“別胡說八道!”
四喜抱着頭:“知道了知道了,一看就長勢很好行吧。誰不知道你寶貝得很,一般人都不準上來。真是的,癡魔了……”
四喜不滿地嘟囔着,又想着這花圃是他從姐姐死後開始種,想必是寄情于景,便也沒說什麽。
“不!不要!不要!讓開——”
還沒安靜片刻,沉靜的屋舍中傳來呼喊聲,嚎叫聲,霎時,黑暗的窗點起燭光。
那是淩塵的屋子。
四喜皺起眉,面色複雜:“淩塵哥哥又做噩夢了……”
她已經知道是淩塵誤殺了音折,起先不是沒恨過他,可見他殺混元宮門徒殺得快要走火入魔,隔三差五做噩夢驚醒,形容憔悴,她也無法繼續怨怪下去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承擔了錯殺的痛苦。
四喜沮喪道:“姐姐死後,混元宮人花了兩三個月才找到姐姐和魔頭。魔頭失去了理智,變成大蛇,纏繞着姐姐不放,龜縮在一處冰天雪地中,保護姐姐的屍首不腐。後來據說姬家家主化身出現,險些毀了姐姐的屍首,魔頭才清醒過來,帶着姐姐回了蝕日城。魔頭現在不殺散修和普通人,只逮着惡名累累的世家和邪修宗門殺,吃的都是惡人。可是又說他六親不認,經常化蛇,吞吃周圍的門徒,瘋魔般大肆破壞,連混元宮的人都害怕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哎,我只想知道,姐姐有沒有入土為安,魔頭把姐姐藏到哪?我還能知道她在哪嗎?”
更多的話順着風愈發輕飄,直至被吹散。
金元思只默默聽着,直到她絮絮叨叨說完,打着哈欠回屋睡覺,他才附下身,輕柔地觸摸着大地。
“聽到了嗎?大家都很想你。”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