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故人歸來（二） 小蛇的仙子姐姐馬甲……

第84章 故人歸來（二） 小蛇的仙子姐姐馬甲……

在一片驚訝的目光中, 淩塵踉跄着，奔過奔過門檻，穿過人群, 來到她身前。

“呼、呼……”

他不知是因奔跑而呼吸急促，亦或者久別重逢的緊張，胸膛起伏顯眼，握緊的拳頭也按壓不住激動。

眼圈通紅，瞳仁像是透亮的黑玉, 瑩潤的水光閃爍如星子，抛卻了周圍的一切, 柔柔軟軟地盯着他。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夢醒終于看到了最想見的人。

音折也忐忑地看着他。

這個仙子姐姐的馬甲多年沒用，現在不會不管用了吧？

她不是沒想過以全新的樣子見他們, 可現在平安門多事之秋, 一定極其防備外來者。

“對不起。”音折當即道歉, “這些年我碰上了一些麻煩，花費了不少時間處理，現在才有時間——”

她的話未說完, 就被人一把抱進懷裏。

他已經不是少年了，身子骨抽長，是英武偉岸的青年, 胳膊寬闊有力, 以揉進骨血的力度，将她緊緊箍在懷裏。

音折渾身一抖。

他的懷抱是堅硬滾燙的, 有濃烈幽香的丹藥味和煙火氣，給人很強烈的安全感。

在他懷裏，她慢慢松懈了繃緊的肌肉, 拙笨努力地拍着他的後背。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他埋在她的肩頭，滾燙的呼吸傾灑在她的脖頸處，悶悶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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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能回來，什麽時候都不算晚。”

聞人始影咳了咳，提醒道：“不如你們去裏面敘舊，站在大門口，人來人往的……”

音折扭頭一看，平安門的門人進出，雖然努力克制不表露出驚訝的神情，但眼睛一個二個都往這邊看，走得老遠還在回頭看他們門主的熱鬧。就算正值困難時日，眼裏還燃着八卦的火苗。

淩塵也意識到在大庭廣衆下失了臉面，松開的動作太快，險些跳起來，兩耳通紅，故作鎮定。

“走，我們先進去。”

淩塵将音折拉進去，音折不免拿提前編織的謊言應付他。

本以為他多年經歷，如今城府漸長，應當會挑出她的漏洞之類的，可他竟然什麽都沒問，只柔情似水地看着她，看得她汗毛倒豎。

倒像是他已經認出她就是音折似的。

但這不可能，音折自信自己演技上佳，處事密不透風，絕對沒有在他面前掉馬甲！

淩塵以一種大馬金刀的姿勢坐在她面前，健朗的身軀将出口堵得死死，眼神勾子一般勾着她。

音折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時刻謹記姐姐的身份，詢問他門內事務，轉移話題。

淩塵低頭沏茶，掩掩過于逼人的目光。

音折說：“這次我回來也是為了助你一臂之力，幫你們渡過難關。”

淩塵将茶水端給她：“我知道，姐姐一來，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

她接過茶水，淩塵的溫度極高的手指卻撫住她的手指，一齊貼合在杯壁上。

臭小子！

音折暗罵他的不要臉，悄悄用力，還沒較勁，淩塵便率先慢慢松開了手，沒有讓茶水燙到她。

他輕笑：“姐姐每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都像是天道賜予的奇跡。”

音折假笑：“那可不是。我真是為了天道正義而來。”

他撐着下巴，就這麽盯着她喝茶。

距離太近，直把她看得背後冒汗，想起那荒唐靡亂的新婚夜。

有過親密接觸後，身體像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記，随時會提醒你曾經發生過什麽。

音折努力忘卻那一次，就當作酒後失态，但此刻他猛烈的氣息将她全數籠罩，仿佛回到那個狹窄的破床上。他的衣物墊在她身下，沒有讓塵埃弄髒她一分一毫，同時承接了他們的所有東西。

他第一次很莽撞生澀，但後來……就……讓她還挺滿意的。

等等，別想這些了。

音折正色：“我聽說你們中了蛇毒，我正好有解藥。走，帶我去給他們解毒。”

涉及門人性命，淩塵便翻手捋順坐皺的袍角，朝她伸手。

“走。”

“……”

音折露齒一笑：“你‘姐姐’我能自己走。”

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不會是龍傲天見誰收誰做後宮的毛病犯了吧？

現在我是你姐姐。敢以下克上，打死！

淩塵便帶她見中毒的門人，時不時回頭看她，生怕她像個妖怪一樣化作青煙逃跑了。

姑蘇明苒和淩黛兒以及四喜忙前忙後地熬藥煉丹。

四喜剛給一個修士喂下丹藥，想到元思哥哥交給她的芍藥花花盆不翼而飛，眼眶便含了淚水。

淩黛兒在一旁拍拍她的後背：“別擔心，等弄完藥，我陪你去找找。大家都知道那是元思哥哥最寶貴的花盆，肯定不是被人拿走了。說不定是山裏的猴子……”

四喜抹淚水：“我對不起元思哥哥，他那麽信任我，知道後一定很生氣。”

淩黛兒正安慰着她，擡頭卻見哥哥帶着一位陌生美人走來。他緊張又充滿柔情蜜意的眸色，時時落在那美人身上，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的如海情深。

她抿抿唇，放下手中的空藥碗。

淩塵介紹：“這是繁音姐姐，她從前幫我良多。黛兒，還記不記得我同你說過，就是她在懸崖下救的我。這次她也攜了黑極梵音蛇的涎液，來幫我們解毒。”

四喜霎時面露喜色：“太好了，有解藥了！”

姑蘇明苒卻意外地看着音折，冷淡地問：“這位繁音姑娘，你是從哪裏得到黑極梵音蛇的涎液？且有恰好知道平安門門人皆中了此毒？”

淩塵正要說，音折擡手，解釋：“我略微了解一些蛇毒。從前我被關在了萬妖窟兩年，裏面有一條黑極梵音蛇，将死時，我取走了一些涎液以備不時之需。畢竟……我在萬妖窟裏确實了解了不少姬家的辛秘。”

她有所遮掩的話語反倒讓姑蘇明苒警惕性略微松懈。

這位姑蘇氏族的年長女修，不僅是淩黛兒如母親般的師父，也是姑蘇氏族族長之妹，聯通不少反姬家的中小世家和門派，很早就在搜集混元宮吃人畜的證據。混元宮曝光在明面，就是她一力推動。她為平安門提供諸多大家氏族及各大宗門的信息，暗中輸送資源，是強而有勁的助力。

姑蘇明苒對姬家暗地裏有哪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最了解不過。

“萬妖窟确實是姬家不傳之禁地，那麽繁音姑娘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呢？”

“姬家沒隔兩年會将族內有天賦的子嗣送進去試煉，我便是趁機逃出來的。雖然僥幸存活，但也閉關養傷了兩年。不然，這幾年我應當也在平安門內了。”

聞人始影聽說有解藥，便沒有出去采藥，趕來看患者，聞言也點頭。

“天珩學院中，我們見到過幾次繁音姐姐。她幫助了淩塵良多。”

有心境寬容，正直大方的聞人始影作證，外加她又深受淩塵信賴，雖然還有些問題想問，不過來者是客，姑蘇明苒便不再出言質疑。

音折将裝在玉瓶裏的涎液交給她，她點點頭，帶着四喜去研制解藥。

淩黛兒忽然出聲：“哥哥，丹珠姐姐的葬禮什麽時候舉辦？”

淩塵面色轉問灰沉，嘆聲道：“等毒解了，同所有死去的夥伴們一起辦吧。”

“好。我也覺得應該馬上辦，免得她才走，有人就将她忘了。”淩黛兒刺了他一句，扭頭跟上師父。

聞人始影尴尬地看向淩塵，又看淩黛兒的背影，勸說：“黛兒太喜歡丹珠了，她心裏還難受着，我去同她說說話。”

淩塵點點頭，緩聲說：“你告訴她，我和丹珠一直都沒什麽。”

“你這家夥！”聞人始影動怒，“我們都知道！逝者已去，沒必要再三強調。”

她扭頭氣呼呼地走了。

音折同淩塵走出病房，淩塵淡聲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丹珠剛走，就要迫不及待同她撇清關系？”

“是。”音折贊同。

淩塵笑了笑：“那便怪我多情浪蕩又殘忍吧。”

綿延的青黛色遠山，燕影橫飛，太陽的光芒柔和又燦爛，為青山綠水鍍上金邊。

他看着這樣的景色，聲音放輕。

“其實，剛逃出天珩學院時我們就私下聊過。她已經放下這段感情，願意同我們一起走，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向往正義的理想。不同我一起成立平安門，她也會同嗜血濫殺的混元宮對立，加入與之對立的宗門。後來她剪短長發，也是為了方便煉丹和戰鬥。大家誤以為她沒有放下，化情傷為動力。

其實不是的，這侮辱了她向往正義與光明的志向。她不是個一心只有女兒家柔情的女孩，是個堅強有大愛的女戰士。”

音折憶起那時廊下的姐妹說的話：“丹珠大人修為不高強，明明可以撤退，卻站在沒有任何遮蔽物的顯眼高坡上，揮舞着旗幟，指引門人作戰和傷患撤退，不惜暴露自己。她比修士還要強大！”

“以後，我也要做丹珠大人那樣的煉丹師。而不是只能依附強者。”

“對！”

音折心頭動搖，一時羞愧地抹抹鼻頭。

淩塵将她鬓邊的亂發挽在耳後，平靜道：“平安門是她提出來的名字：願大愛無疆，四海皆安。我才是那個陷入情愛中無法自拔的人。”

音折沉默。

他目光移向群山，道：“原本打算回來後就将門主之位交給丹珠，她比我更适合做一門之主。不過……但也沒關系。化神期的修士能通人間幽冥兩界，尋到人間的亡魂。我馬上要到化神期，會将丹珠從酆都帶回來。”

音折心潮澎湃，忍不住說：“我也快到了，一起去！”

前往幽冥之界千險萬難，多少大能者都害怕迷失在黃泉之中，再回不到人間。淩塵本預備只有自己去，但看着音折專注的眼神，他做不到拒絕。

“好。”

有音折提供的黑極梵音蛇涎液，解藥很快研制出，大批門人飲下後，中毒的狀态都有所改善。預計再喝上幾天，應該都能好得差不多。

聞人始影一幹門中最強的修士們也在喝藥，他們修為高強，能抵擋，但也會攝入毒素。

音折捧着藥碗給卧床不起的重病者喂藥，路過聞人始影和聞人琯朗的房間，聽到一些争吵聲。

她怔了怔，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為什麽你把我拉到上風處，就好像你知道有人會放毒？”聞人始影的聲音清晰傳入她的耳朵。

“我都說了一百遍是無意的，你什麽意思？難道懷疑我是叛徒，串通混元宮人，給他們帶路下毒嗎？”

聞人琯朗毫不退縮，句句逼人。

“閉嘴。聞人琯朗。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處處有疑點！”

“既然如此，那你去跟淩塵他們說啊，說你懷疑我通敵，懷疑我害死了丹珠，讓他們把我趕出去！”聞人琯朗冷笑不止，“你不懷疑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們隐藏得這麽深的駐紮地的繁音，你懷疑你的親弟弟。聞人始影，你真有本事。”

“可是你說不清……”

“那個繁音難道說得清楚是怎麽找過來的？可別螳螂捕蟬，麻雀在後。她從那勞什子萬妖窟逃出來，說得那麽輕巧，好像白玉京的姬家是個野山頭似的。我看啊，她估計早就串通混元宮，後招等着我們呢。”

“你不能污蔑別人，她是淩塵的姐姐！”

“我看是情人吧？今天多少人看見他們黏在一起，丹珠才死，淩塵就迫不及待擁上新美人，真是見一個愛一個，早被灌迷魂湯了吧！她可不像什麽好人！”

聞人琯朗一把推開門，卻正撞見端着藥的繁音，他露出個古怪的笑，扭頭對姐姐說：

“看吧，在這收集情報呢。”

聞人琯朗怒氣沖沖地離開，聞人始影走出來，見着繁音，笑容也很勉強。

“繁音小姐，你怎麽在這？”

音折目光示意手中的藥碗，“我預備去給住在最裏面的副門主金元思喂藥呢。”

聞人始影因争吵臉色躁紅，眉頭擰得緊緊的，艱難地笑了笑：“他發脾氣呢，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

音折點頭：“親姐弟血濃于水，還是少争吵比較好。”

聞人始影：“是的……元思這邊的藥，我們一起去喂吧，我正好看看他。”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金元思的房間。

被聞人琯朗一通黑白颠倒之後，聞人始影竟真有幾分信了他的樣子。

音折知道自己出來得太湊巧，疑點重重，也怪不得人懷疑。

這幾日她幫忙照顧病患，整天旁邊都有人，也不知是淩塵故意派來監視她還是巧合。

金元思的房間藥味極重，他不僅重傷腿殘，昏迷不醒，偶爾清醒的時候還很犟，不準除了四喜以外的任何人進來喂藥和上藥。

四喜今日看了她好久，傷心地說她眉眼有她姐姐的味道。因為太忙碌，拜托她來給金元思喂藥。

兩人進了金元思的房間，他的房間位處最深處，左右有樹蔭遮蔽，幽靜清潔。

音折複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他，被吓了一大跳。

消瘦單薄的青年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眼，身上皮膚是青白色，臉卻燒紅，一條腿裹上了木板。他看上去像會馬上變成一具承待送進火葬場的屍體，只殘餘一口人氣。

“數年前在學院裏還能行走……”

聞人始影豎起手指在唇邊，又搖搖頭。

饒是金元思昏迷不醒，作為同伴，她也不願意在他旁邊議論他的傷情。

“我來喂藥吧。”

音折将藥碗遞給聞人始影，她坐在金元思旁邊，勺起一小勺湯藥，送到他嘴邊。然而金元思嘴唇閉得緊緊的，一滴藥汁都送不進去。

聞人始影喂了幾勺藥，全喂到了他的領口。

“四喜之前是怎麽喂進去的……”

音折看她額頭都生出了汗，嘆了嘆氣。

“我看到外面有種竹子，不如将削一節，剖開，放進他的嘴唇裏，順着竹管喂藥吧。”

聞人始影恍然：“對，就是這樣。”

她頭也不回地出去找竹子，将這個‘可疑人物’音折和沒有行動力金元思就這麽丢在了房間內。

“……”

音折扶額。

她拿起手帕，擦拭他唇邊的藥汁，卻見他眼珠不斷滾動，嘴唇也輕輕顫動，好像在說什麽。

“元思？”她低頭下，附耳聽他說話。

“花……花盆……”

音折聽清他的話，怔怔了一瞬，眉眼柔和下來，手下動作越發輕。

“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想着別人做什麽……”

愧疚之情像從破了洞的甕中，潺潺流淌出來，漫延至心底。如果不是他靜心呵護，她沒有那麽容易複活成功。

這恩情沉甸甸壓在她心口，讓她喘不過氣，唯有能幫到他才讓她好一點。

金元思在夢魇中聽不見回應，眉頭皺得越來越緊，頭也輕微搖晃起來，額上生了汗珠，臉頰燒得滾燙。

“花盤……重要……”

“別擔心。”

音折的話并未傳進他的耳朵裏，她再靠近金元思時，昏迷中的人猛然睜開了眼。

“小蛇？”他眼神呆滞。

音折心頭一跳，忙說：“你看清楚，我不是。”

可病床上的金元思卻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帶，将她拽了下來。

音折反應不及時，摔在他身上。

“等等，我不是你認識的人！”

燒得面色發紅的金元思只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口齒不清地叫：“別走……”

聞人始影擡腳剛進來便看見燒得迷糊的病人緊抓繁音的手不放，旋即沖上去，一把扯開了金元思的手。

她怒斥：“病傻了還敢騷擾女人，你真是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