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起風 似湖面平靜折射出一角冰棱的寒芒……

第90章 起風 似湖面平靜折射出一角冰棱的寒芒……

真田回到場中的時候, 立海衆人都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賽場上的電子顯示屏沉默地放映着雙方比分,球場上的劣勢使觀衆席的喧嚣聲無法感染到這裏的幾人。

真田剛剛将網球包放下,就聽到了軍師的詢問。

“怎麽回來這麽快?”柳蓮二手上還拿着筆記本, 清隽的嗓音淡淡。

旁邊的仁王敏銳地察覺到軍師似乎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麽平靜,半眯起了眼。

但他知道為什麽, 只是還沒有從剛剛輸了比賽的郁悶中回過神,懶得給副部長解圍。

切,他也不爽。

柳生比呂士鏡片下的眼睛閃過一抹亮光, 但他沒說什麽, 只是靜靜地看着真田, 顯然也在等待他的回複。

而底下坐在教練椅上的幸村雖然沒有轉過頭,卻也分心關注起了他們的對話。

切原赤也難得不畏懼真田副部長的鐵拳,抓了下頭發, 大膽地問了一句:“莫非青學那小子已經恢複記憶了?”

霎時,數道目光齊齊轉移到切原赤也身上。

切原被這幾道視線看得心底發毛,不禁摸了摸胸口,虛張聲勢道:“我就是問問嘛。”

仁王頓時露出關愛智障的眼神,直到被柳生拽了拽才收斂了一些。

迎着隊友們帶着探究的複雜目光,饒是向來鎮定如真田也不由略微赧然。

他沉默一會, 卻也沒有回避:“遇到君明桑, 她說我不适合出現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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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青學那小子, 我回來的時候,他還沒恢複記憶。”

幾人愣住。

但沒待他們反應過來,就見真田擡起頭, 嚴肅的面容微動,正色而認真道:“抱歉。”

柳生比呂士鼻梁上的鏡框微微滑落,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了扶, 免得暴露他震驚的眼神。

仁王雅治張了張嘴,狐疑的目光在真田身上掃了一圈又一圈,似是想找出他是僞裝的破綻,卻沒瞧出來。

他沒聽錯吧?

這是真田能說出來的話?

以他多年的詐欺經驗來看,這人也不像是冒牌的啊?

柳蓮二半阖的眸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抹幽光。

他沒說什麽,只是微微颔首,表情卻緩和了不少。

君明桑,嗎?

原來如此。

難怪真田會回來。

從方才真田離開與丸井他們比賽陷入焦灼後就愈發沉重的心情,因為一句道歉而輕快了不少。

其實他們要的很簡單——

隔着喧嚣人聲,柳的目光越過幸村,落到了場上仍在拼命奔跑的丸井和桑原身上,釋然之餘,心中巨石緩緩落了地。

只不過是信任。

切原赤也的反應最大,他詫異地先是看向仁王,又轉向真田,讷讷道:“也不是仁王前輩假扮的啊……”

莫非他聽錯了?

他這麽年紀輕輕就空耳了?

沒等他從亂成毛線團的感覺裏捋出思路,就迎來了仁王的一個暴栗敲頭。

“你小子胡說八道什麽呢!”仁王從座位上探出身子,沒好氣地揪着切原的耳朵,倒也沒說他剛剛也懷疑過真田被人頂替的可能性。

“痛痛痛……”切原小聲嘟囔,“仁王前輩你松手……”

“就!不!”

衆人的反應雖然有些出乎真田的意料之外,但他此刻卻暫時沒有分出心神去關注切原和仁王的打鬧。

剛才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君明桑話語的內涵,終于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語。

他不适合出現在那裏的原因,是立場。

內心瞬間的沖動與關東大賽的敗績讓他難以釋懷,堅信着幸村一定可以擊敗那個小子,也暗含着想要讓那個菜鳥見證一下立海水平的複雜心緒……

現在想來,卻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去幫助那小子,興許是出于人道主義的關懷,但不管如何,在兩勝一敗的比分下,簡直就像是不相信丸井胡狼他們一樣。

而且——

倘若他的絕招想要擊敗幸村,也該由他自己去打出那一招。

真田垂眼,深色眸光落在幸村背影之上,忽而堅定起來。

幸村,我已經明白了。

臺下聽完了全程的幸村若有所覺一般,環臂搭在外套上的指節動了動。

他輕輕勾唇,深情桃花眼中一時泛起潋滟的波光。

弦一郎啊。

這短暫的交談只在幾人間産生了巨大的影響,很快,他們都回過了神,重新關注起了場上的比賽。

此時丸井文太與胡狼桑原正被進入了同步共鳴狀态的菊丸和大石一路反擊,體力劣勢的丸井更是汗如雨下,在場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汗水浸濕了眼睫,丸井文太疲憊地眨了下眼皮,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

再睜眼時,只捕捉到黃色小球越過球網的殘影軌跡,下意識地追過去,只覺得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今天的太陽很大,在烈日炎炎下一路打到盤末,本以為可以迎來比賽的終結,沒曾想對方竟然早就不知不覺進入了同步共鳴狀态。

這麽看來,倒像是對面為了給他們那個失憶學弟争取時間故意進行的拖延戰。

切,完完全全被耍了一道。

力竭地追擊但又失一球,丸井不甘地握緊了球拍。

小腿肌肉傳來劇烈運動後撕裂般的酸脹感,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愈發沉重,讓他險些站不穩,只得靠扶着膝蓋回複一點體力。

如果此時泡泡糖還嚼着,估計泡泡也得破了。

只是,比對面的反殺更讓人難過的是,對面給自己的學弟拖延時間無可厚非,倒是真田,為什麽也要去幫那個叫越前的家夥……

真是,關東大賽輸了還不夠,明明部長還在看着,上趕着給對方幫什麽忙啊!

回去就算會被胡狼攔,他也要沖上去揍一頓真田弦一郎!

丸井文太惡狠狠地想着,忍不住将怒氣傾注到球拍上,奮力地回擊回去。

球幾經來回還是落在他們的半場,他沒追上,好在桑原反應及時,又打了回去……

艱辛、漫長的拉扯。

球來來回回。

體力急速下降。

換場的時候,終于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機。

就在這時,他餘光瞥見觀衆席上那抹身材高大的土黃色身影,視線不由怔住。

如果不是他看錯了的話,那個正站在柳旁邊的人,應該就是他們之前去幫助那個越前的真田副部長。

他目光不禁往青學那邊掠去。

意外地沒有看到那個拽拽的小子。

觀衆席上,之前那些去幫那個小子恢複記憶的人也都沒有回來。

意識到什麽,他眼裏迸出亮光,驀地扯了下唇。

一塊石子猝然落入快化成死水的深潭。

就像是炙熱的盛夏突然一口氣喝下咕嚕嚕冒着氣泡的檸檬汽水,再來上一個超豪華的雙球抹茶冰淇淩,整個人瞬間就舒坦了!

什麽嘛。

算你還有點良心。

本天才勉強原諒你了。

丸井忽然拽了拽桑原,在搭檔不解的眼神中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觀衆席上的方向。

桑原打眼看去,就發現柳和真田齊齊向他們望來。

他一怔,領悟到搭檔的意思,也笑了下。

真田察覺到兩人的視線,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穩,道:“不要松懈。”

柳在旁邊補了句:“不用有壓力。”

“嗯。”桑原應下。

“知道啦~”重新恢複精力的丸井擺擺手,留給幾人一個潇灑的背影,率先走到了對面球場。

一球,一局,一盤。

裁判的哨聲響起。

丸井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狼狽。

同樣力竭的桑原來到他身邊扶起他,兩人上去同菊丸與大石握手。

下場後,接過柳遞來的毛巾,丸井用毛巾将自己臉部完全罩起來。

良久,他伸出手,搭上了桑原的手臂,隔着毛巾傳來的聲音悶悶的:“搭檔……”

“上了高中,我們也繼續打雙打吧。”

桑原正接過柳生買來的運動飲料,握在手中,只是冰涼的感覺便讓他的精力回攏不少,聽到丸井的話,他點頭:“當然。”

“下一次,我們也要同步共鳴!”

丸井忿忿的聲音隐約透着不爽,桑原無奈地笑了笑,卻也幹脆應下:“好。”

場上裁判已經開始提醒下一場的選手進場,但青學的越前龍馬還沒到,他便又提醒了一遍。

幸村精市坐在長椅上巋然不動。

第三次提醒。

這一次,遠山金太郎忽然從觀衆席上一躍而下,走到了幸村面前:“立海的老大,你要不要和我打一球?”

場邊的裁判立刻提醒遠山離開。

幸村精市從方才一直阖着的眸終于睜開。

他略帶審視的褐瞳平靜地在遠山身上巡過,讓小金不由期待了起來。

良久,他輕輕颔首,站了起來,肩上披着的外套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打着擺。

“如果你執意的話……”

他話音未落,餘光卻注意到場邊慢慢走來的身影,忽而彎了彎唇。

聲音也帶上了笑意。

“看來,可以不用再拿一次球拍了。”

小金看到越前的身影,也激動地跳了起來,臉上洋溢着雀躍的喜色:“超前!”

走出幾步的幸村聽到這個稱呼,輕聲一笑:“很有趣的稱呼呢。”

場外,櫻蕪目送着越前進入球場,停在原地久久未動。

她望着場館上方升騰而起的糾纏的氣運金光,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裏湧動起幽微的光芒。

“不去看看嗎?”和生零介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不了。”她搖頭。

“為什麽?”

一個是學校裏因為海原祭産生交集而隐約傳出來的緋聞對象,一個是剛剛幫過忙的他校學弟,莫非是覺得哪個贏了都覺得不好受?

但就站在學校立場而言的話,也應該給幸村加油吧。

和生零介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想着。

沒等他想明白,就看到櫻蕪轉過身看他,目光平淡如水:“和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任務?”

不知怎的,和生零介愣是從那眼神裏瞧出一分無語的意味。

但被這麽一提醒,他也想起了他們的任務,只是……

這都最後一場了,就算進去裏面,理論上也沒有關系的吧。

畢竟陰鬼下手的目标,大概率不就是裏面的人嗎?

像是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櫻蕪哼笑一聲,率先向外走去,清泠的聲音穿着風送進他的耳朵:“防微杜漸總比力挽狂瀾來得好些。”

對待那般角色,怎麽慎重都不為過。

櫻蕪抿着唇,神色嚴肅,只是鴉羽似的眼睫垂下時細微的顫動,稍稍暴露了一點其他的想法。

或許也有一絲,不願面對吧。

她壓下心中莫名湧現的念頭,再擡眼時,卻已經恢複了一片磊落坦蕩。

聲音清淩如往昔。

“他們會打一場盡興的比賽的,不論有沒有我們加油都一樣。”

每一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興許是她這個人從前也沒怎麽正兒八經地上過學,沒有什麽學校榮譽感……

不管旁人給這場比賽加諸了多少意義,她只是覺得,比起那些背負着必須要勝的沉重壓力而言,對于這兩個人自身——

贏也好,輸也罷,都是不斷進步的通往未來的一場比賽罷了。

“但我們在場外,能夠讓他們安心地打完這場比賽。”

和生聽到她的聲音這麽說着。

不知何時,芨次惑已經來到她的身邊。

他依舊是那副懶怠的模樣,困倦得像是三天三夜沒睡一樣,不時打一個哈欠,只是因為正事才強打起幾分精神。

穿着寬松的白色長袍,只在腰間系了根藍色腰帶,一頭耀眼銀發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頗引人注目。

櫻蕪平時很少勞動他,但這次事情的性質,即使是惑,也被她請了來。

和生零介從芨次惑這與衆不同的長相中推測出了些什麽,他快步上前兩步,詢問櫻蕪的口吻中帶着驚疑與恭敬:“這是芨次前輩嗎?”

那份恭敬自然不是對櫻蕪的,但他們的認識,合該有個中間人。

櫻蕪對他點了下頭,便又對芨次惑道:“惑,這是和生零介,和生家這一輩最出色之人。”

許是櫻蕪的介紹讓芨次略略提起了精神,他那雙明顯非人類的金色瞳孔中閃過一抹興味,目光在和生零介身上轉了一圈後,方道:

“你就是和生家的小子啊。”

輕飄飄的,似乎不帶什麽情緒。

但和生零介卻立刻就恭敬道:“是的前輩,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您果然風姿非凡!”

恭維的話誰都愛聽,哪怕是上了年紀的大妖怪也一樣。

芨次惑哼聲笑了下,眼裏倒是帶上了點欣賞,只是仍然道:“好聽話誰不會說,實力好才最重要。”

“前輩說的是。”

……

聽到那邊的對話內容,櫻蕪腳下不禁加快了腳步,感覺再待下去她都快要不認識和生了。

還是盡早遠離,免得日後和生想起來覺得尴尬。

但走着走着,櫻蕪忽而停下了腳步。

空間在剎那間産生了極其細微的波動,轉瞬又恢複了平靜,但這點異樣卻沒有被她放過。

櫻蕪倏然阖眼,整個人的氣質便由平和內斂變得淩厲,不經意呈現出警惕戒備的姿态,再睜眼時,眸中若冰山積雪料峭般,簌簌然落下寒意。

她卻還有閑心從袖中取出簪子将墨發束起,只眉宇間悄然溢出危色。

身後不遠處,一人一妖很快也察覺到了她神态變化的緣由,面色微變,氣息陡而轉肅。

似湖面平靜折射出一角冰棱的寒芒,又隐約透出湖面下将欲崩裂的冰山。

昭示着危險而不詳的到來。

灼熱的高溫不知不覺已被隔絕在外,冗長聒噪的蟬鳴聲和鼎沸喧嚣的人聲逐漸遠去,整個世界像陷入異空間般聽不見其他聲響。

沉寂的氛圍中,只聽她輕聲道:

“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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