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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心裏有了計算，方鏡華決定改天再去試試花落蝶。洗漱完合衣睡下，不知睡到夜間幾時，朦胧間聽到外邊吵鬧聲，方鏡華半夢半醒間不覺皺了皺眉，冷靜等了一會兒，聲音反倒越來越近，不一會兒，有人過來敲着方鏡華房門。

方鏡華睜開眼睛，披了件棉衣，粉面含怒，起身下床，她倒要看看大半夜是誰這麽的亂叫亂嚷。房門打開，只見朋月、紅玉都在門口，還有幾個小丫鬟，不等方鏡華反應過來，紅玉急忙道：“娘子，後院付娘子要生了。”

方鏡華登時清醒了大半：“什麽？怎麽這個時候。穩婆來了嗎？可去找大夫了？”

“穩婆已經到了，大夫也去叫了，熱水、剪刀都備着了，娘子也去看看吧。”

方鏡華深吸了口氣，看了看昏黑的天色，問：“好，現在什麽時辰了？”

“差兩刻就到卯時了。”

方鏡華簡單收拾了下自己，披了件兜帽披風，交代留人看着方錦浩，提着盞羊角燈，跟着丫頭們一起過去。

付秋所在的內室已經被綿布圍了起來，怕漏了風，屋裏被熏籠熏得熱騰騰的。方鏡華坐在外間，看着端進去的一盆盆熱水，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呼痛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穩婆從裏面出來，焦急道：“不好了，這位娘子這胎位不正，孩子根本生不出來啊。”

“胎位不正，你正胎位就是，墨跡什麽。”

“你們這些年輕的媳婦子真是輕狂，哪有這麽簡單，這搞不好可是要一屍兩命的，尤其這位娘子身體這麽虛弱，到時候生不出來又要怪我們。”

方鏡華問：“先不說別的，你可有把握。”

穩婆為難道：“說實話，往常遇見這種情況把握都不大，更何況......”

方鏡華皺了皺眉：“你再容我想想。”

生死在前，且迫在眉睫，方鏡華急得後背沁滿了冷汗，這種時候，按說該由親人決定該如何做，可是，她唯一知道的那位在牢裏面，其他的更是一無所知。就算不談兩人這些天相處的情誼，她也不敢讓付秋在自己這裏出事。如此，教她也沒了個主意，不敢妄下決定。

這時候，裏間有小丫頭出來通報：“裏面在找方娘子。”

方鏡華微蹙眉頭，緩步進了裏間，付秋疼得滿臉汗珠，頭發也濕的一縷一縷的，臉色蒼白，即便如此，依舊用力在給出一個微笑。方鏡華心中不忍，眼眶有些微紅，走到産床旁邊，握住她伸出來的手，這才感覺到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付秋的聲音特別微弱，弱到湊近了才能勉強聽得見：“我是不是不太好。”

方鏡華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輕聲道：“哪有的事，你也不是頭一回生孩子了，不過是孩子有些大，不好生罷了。你放心，這裏這麽多人在看着呢，不會有事的。”

“是嗎？”付秋輕喘着氣，她本就有肺症，連喘氣都是困難的。

方鏡華伸手給她順着，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可是我覺得我不大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看明天的太陽，看看來年桃花盛開，看看......”付秋神情凄苦，眼淚流了出來：“其實我這胎是瞞着他的，他顧惜我的身體，本來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他以為我是來看病的，過一段日子就能再相聚，誰曾想，這便要永別了。鏡華，我是不是蠢的過頭了。”

她不知道慕容雲深被關進大牢的事情，還在想着若不是自己自作聰明，他們能在某個花開的日子裏重逢。

可惜天不垂憐，他們在這麽近的地方各自遭受着困難，卻不得相見。

方鏡華萬般心緒也要壓進心裏，安慰道：“不要害怕，我會想辦法的，你再堅持一會，你們就快相見了，我已經通知他了。”

付秋閉了閉眼睛，面色蒼白如紙，像是使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說道：“好，我會等着。如果我來不及見他，你記得替我告訴他，千萬另覓良人，不必以我為念。還有，我這一生過得并沒有什麽苦楚，走的時候想起來的都是高興的事情。你替我告訴他。替我告訴他。”

方鏡華再也忍不住，眼淚一下子掉落了下來，她勉力維持着聲音，依舊洩露了少許哭腔：“我記住了。但是，無論什麽話，你自己告訴他最好是不是？”

付秋已經無力再給出什麽反應。

出了裏間，方鏡華在屋裏來回走了好幾趟，愈加着急，問向産婆：“你再想想，有沒有什麽人是專精這種的。”

穩婆也不回話，許是也并不知道。

朋月湊到方鏡華跟前，低聲道：“我記得原先聽娘子說過，宮裏娘娘生産的時候，也遇到過什麽事？”

方鏡華一愣，想起原來是聽過說皇後娘娘生六皇子的時候是有些難産什麽的，或許宮裏的人能做到呢。

不過幾瞬，方鏡華已經決定去一趟興順侯府，絕不能再拖下去了。

慕容家事情未了，孩子父親尚在牢裏盤桓，興順侯府和皇後應該不會不幫忙。

方鏡華對穩婆說道：“先不用着急，我出去一趟，你且先教她省些力氣，小廚房炖着參湯，千萬保住性命。”

“好。”

方鏡華又對外面候着的大夫囑咐了兩句，回到自己的院子，随意梳妝了，着人駕馬車去興順侯府。此時已經辰時一刻。

這個時辰侯爺上朝還沒回來，興順侯府門房雖然詫異方鏡華這個時間來，念着這些年尚有些交情，又看方鏡華實在着急得厲害又再三請求的，顧不上吃飯，進去通報了。

方鏡華見了興順侯夫人，講了事情原委。

興順侯夫人自然心有存疑：“這位娘子究竟是個什麽人，還要去宮裏打擾娘娘清淨。”

方鏡華心知侯夫人大概不知道個中關系，卻不好說的太明白，只是說：“這人侯爺是認識的，李瑞李大人從前還交代我好好照顧，想來娘娘也是知道的。如今，她若是有了什麽差錯，我實在不好交代。還請夫人費力去一趟宮裏，請幾個宮裏信得過的醫官，千萬保得母子二人的性命。”

興順侯夫人依舊猶豫，想了片刻道：“既然侯爺認識，你不妨再等等，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兒，這個時間，想來侯爺也快回來了。”

如此，方鏡華也沒辦法，只好在這裏等着，心裏念叨着，這侯爺可千萬別下了朝去會什麽故友，耽擱了大事。

幸而到了辰正十分，侯爺終于回了府。

方鏡華顧不得什麽，忙上前道：“侯爺，方府裏面那位付娘子難産，說是胎位不正，還請您跟娘娘說一聲，千萬請個醫官來。”

侯爺被她吓了一跳，反應不過來，說：“付娘子？”

“就是李大人托我照顧的那個付娘子，她家裏正遭大難，如今在京城舉目無親，若是......”

侯爺想了想：“是牢裏那位的......既然如此，夫人就跑一趟吧，正好也該去宮裏看看娘娘了。”

興順侯夫人只好道：“好，我去跑一趟，時間還早，侯爺且再用些早膳。”

折騰了一大通，等請到了人到方府，已經接近午時。方鏡華心裏着急，遠遠便問：“情況怎麽樣了。”

紅玉遠遠迎上來：“人還好，喂了兩遍參湯，只是意識越發模糊了，現在還在咕咕哝哝地說胡話呢。”

來得女官看着也有些年紀，帶着位年輕的女官，兩位皆身穿着尋常布衣，朝方鏡華輕微福禮：“還請娘子給我們找個地方收拾收拾，先去看看孕婦吧。”

方鏡華忙道：“是，還請大人費心了。”然後吩咐紅玉帶女官過去。

方府衆人除了方靖宇幾乎都在這裏，連方老太太也過來看情況。方鏡華只是簡單解釋：“又找了位大夫，說是婦科聖手，也只能試試了。”

讓方老太太和于氏去吃午膳，方鏡華就在付秋這裏随意吃了一些，慕容訴心小丫頭從早上起就一直抽抽噎噎地哭，方鏡華回來後，小姑娘眼睛依舊是紅的，許是沒力氣了，方鏡華只好安慰着她喝了碗粥。

付秋這胎雖說驚險得很，所幸醫官原來也處理過類似情況，到了申時初，孩子才平安生下來。

醫官将孩子裹了襁褓抱出來，方鏡華湊過去看了看，孩子還是皺巴巴一團，哇哇哭得響亮，很健康。方鏡華問道：“大人辛苦，不知孕婦如何了。”

“累暈過去了，産前我給她紮了針提神，幸好胎位正過來之後生産的還算順利，算是母女平安。孕婦只怕要好睡一場，你記着別讓她睡的太久，讓她起來用點飯食。”

方鏡華松了口氣，千恩萬謝：“記着了。大人今日保全她們母子兩個，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家裏備了膳食，大人快用些休息休息吧。”醫官道：“既然事了，我還要早些回宮，就不久留了。”

方鏡華再三請她們吃些飯再走，醫官推脫不過，簡單吃了些，方鏡華叫紅玉去取了些首飾物件，強塞了過去，又找馬車将她們送回去。

剛出生的孩子吹不了冷風，朋月抱着孩子，待在屋裏。方鏡華送了人回去，依舊去付秋那裏。

朋月抱着小孩子哄着，慕容訴心扒着朋月的腿湊近了也在看。

朋月微微俯下身遷就她，笑道：“瞧瞧，小妹妹多乖巧，不哭也不鬧的。”

房間就剩零星幾個丫頭收拾着，方鏡華過來時剛好聽見朋月這句話，這才知道生下來位姑娘，湊過去看了看：“果然乖巧得很。”

幾人帶了進了內室，付秋依舊昏睡着，臉色慘白，她這孩子懷的，越到後期顯得自己越發形銷骨立，孩子落了地，更顯單薄了。

朋月道：“付娘子這胎艱難，只怕還沒見到孩子，就暈過去了。”

方鏡華嘆了口氣：“幸虧沒出大事，如今總算平安了，咱們這裏也算是有了交代。只要人還活着，其他的就沒有不能養的。”

“說的也是。”朋月低頭看着小孩子清潤的眼睛，逗了逗她，道 ：“希望這孩子給她父母帶來些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