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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這事說奇也實在奇怪，寧國公府的小公子魏廷宣離奇中毒而死，先一日睡之前還好好的，到了第二天清晨，日上三竿了還沒起來，這放在原來也是有的，房裏的貼身小厮也沒敢闖進屋子叫人，等到該進午飯了，進去叫時，才發現魏小公子身體冰涼，沒一點生氣了。

國公家老夫人一把年紀，聽聞如此噩耗，一陣痛哭，就直接撅了過去，生死不明，寧國公夫人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那個，最後看兩個都無計可施，心中悲痛，抱着兒子的屍身，哭了一整天。

寧國公魏之重震怒，封鎖了府內，命令手下的人徹查此事，冰天雪地裏，魏廷宣的院子裏跪滿了瑟瑟發抖的人。

魏之重下令在府內搜查，首當其沖的就是魏廷宣本人身邊伺候的人，查了查人數，發現少了一個，下令挖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出來，不過半日，這小厮已經被提到魏之重面前，手下禀報，這小厮帶着行囊，正要出城。

魏之重心裏怒極，正打算好好對此人用一番刑，逼他說出幕後指使，這小厮卻似乎早有打算，擡起頭帶着蔑視的眼神對魏之重笑了一下，說：“老爺還記得自己做的惡事嗎，當初那麽心狠手辣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

魏之重的手下上前對他一陣拳打腳踢，那小厮狀似瘋癫，一邊挨打，一邊還在哈哈大笑。

魏之重眉間深深皺下去，喝令讓他們停手，大步向前，腳踩着這小厮的肩膀，冷聲問：“好一個藏頭露尾的烏龜，你主子是誰，說！”

小厮臉貼着地面，道：“老匹夫，憑你也配知道，我呸。像你這種喪盡天良的東西，活該斷子絕孫！”

不識好歹，魏之重一腳踹向這小厮的頭，吩咐：“将這東西帶下去，好好拷問。”

小厮嗆了兩下，微微笑了，下一秒從嘴裏吐出一口鮮血，一口沒吐完，鮮血一波波的又冒出來。

手下道：“不好，他服毒了。”

魏之重怒極，令人去查此人來歷以及少爺近一個月所見的人，所去的地方，都要一一列出來。

方府內付秋住所，因為新添了小孩子，所有人都争着過來看，一時間進進出出來往不少人。付秋還沒醒過來，方鏡華也不好就這麽離開，一直在這裏守着她。

傍晚時分，小廚房做了小米粥，準備了幾樣簡單的小菜，一盤香軟的松糕，并一些果鋪零食。方鏡華帶着訴心和錦浩直接在這裏用的飯。小訴心性格安靜，吃飯雖然慢，但能自己好好坐着，錦浩喝個兩口就要出去跑一圈，實在不省心得很。

飯用到一半，聽見裏間茶碗打碎的聲音。

當時為防着付秋醒來，一時間沒人察覺，方鏡華在她手邊不遠放了個茶盞，稍微動下就能碰下去。

“想是人終于醒了。”方鏡華放下粥碗，掀開暖簾，去了裏間，訴心也跟着進去。

付秋微微張着眼睛，嘴唇咕哝着要水，看着還不太清醒的樣子。方鏡華倒了碗熱水，将她頭和肩膀微微擡着，服侍她用了水。

付秋微微喘着氣，好一會才緩過來，問：“現在什麽時辰了，我這是......”

方鏡華微笑道：“你睡了一日多了，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我......”付秋愣了會兒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用力抓着方鏡華袖子，“孩子，孩子呢，有沒有事。”

方鏡華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放心，都沒事。孩子在乳母那裏，就抱過來。”

付秋這才放下心，不一會兒，丫頭領着乳母将孩子抱過來，孩子裹着大紅小被子，才剛喂過，吃飽了睡得正香。乳母将孩子放到付秋枕邊，付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伸手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邊的訴心，神色滿是柔和。

方鏡華道：“是個女孩兒，很健康。”

付秋輕聲嘆了口氣：“罷了，孩子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蒼天保佑。”

方鏡華本來擔心，付秋強撐着想要生下這胎，怕是想要個男孩兒，恐她心有芥蒂，聽她這話，放下心來：“你們吉人自有天相，福氣都在後頭呢。”

“他父親呢，有沒有過來過？”

方鏡華不敢刺激她，只好說：“來過的，只是你睡着了。想來朝堂上事務繁多，他也不好一直在這裏。”

付秋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只能權且放下。

不再打攪她們母女說話，方鏡華出來繼續看着方錦浩吃飯。

方錦浩的胃口不怎麽好，一小碗粥都不大能喝的完，方鏡華只好耐心有耐心的哄他多喝幾口。

這時朋月急匆匆地走進來，輕聲道：“寧國公府出事了。”

“什麽事要這麽急？”方錦浩正鬧着脾氣，怎麽都不願意吃飯，方鏡華一只手哄了半天沒用，生氣了，往他背上一拍，“臭小子，脾氣不小，不想喝，就出去吧。”

方錦浩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方鏡華把手邊的東西放下，才問：“說吧，到底怎麽了？”

“寧國公家的小公子，沒了。”朋月輕聲道，“現在整個寧國公府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還是今天早上，李媽辰正去裏邊送菜，整個國公府燈火通明，看氣氛怪異的很，打聽了幾句。還是跟她相熟的一個婦人說漏了嘴，才知道的，除此之外，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了。”

方靜華一怔，心裏咯噔一跳，猛地起身。

“你不覺得蹊跷嗎？真要要說起來，這些日子，魏公子來咱們水中沚是最多的，若他們什麽都明明白白的，也就沒我們什麽事了，最怕的就是他們什麽都不知道，追究到咱們頭上，可怎麽好？”朋月繼續道。

方鏡華撫了撫腕處的金镯，靜思片刻，“我現在去水中沚一趟。”

“現在過去，等到了，天都黑透了。”朋月道：“娘子是覺得，這件事跟花落蝶有關系？可是，她怎麽敢的啊，那可是寧國公獨子。”

方鏡華道：“她怎麽不敢，她不求名不求利，不求将來也不求現下，她可是什麽也不怕的。她身上藏着秘密，不管我猜的對不對，現在我都得必須得過去問清楚。”

正巧，這日的花落蝶告了病，據說是夜裏受了風凉，正在渾身發熱。

自從花落蝶搬了進來，這是方鏡華第二次到四暖閣，屋子裏還是一派紅粉裝扮，和芍藥在時差不多一樣，可見兩人感情是極好的，方鏡華暗自搖頭，即便姐姐妹妹的感情好，也不至于為念個舊情，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興趣愛好。

方鏡華進了裏屋，看着花落蝶病容憔悴，少不得要責罵丫頭幾句：“怎麽伺候的，眼見着姑娘受了風，也不上點心嗎，既然這樣留你在這裏還有什麽用。”

杏兒本來就愧疚，這下更是受了驚吓，嗚嗚哭着跪下了。

有了動靜，花落蝶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神情呆滞，竟然連提起嘴角笑一笑的心氣都沒有了，為丫頭辯護才肯強打起一絲精神：“原是我自己不注意。”

“姑娘脾氣好，我卻不能留着這樣的丫頭在這兒伺候了，這裏不用你了。”方鏡華握着花落蝶的手，三言兩語打發了這個丫頭，“就讓我身邊的綠竹來照顧你幾日吧，看你這樣，我如何放心呢？”

花落蝶靜靜看着床帳，她當初就是和杏兒要好，才點了她來伺候，這些年的互相扶持，也該到頭了。方鏡華本來以為以花落蝶這樣重情重義的性格，無論如何也是要保下這個丫頭的，誰知她只是靜靜聽完，“讓她長個教訓也好，只盼以後都別這麽毛毛躁躁的才好。”

這是連相處了許多年的玩伴都置之不顧了，不得不讓人多想。

杏兒還在兀自認錯，只求能呆在花落蝶身邊，聽了這話，一下子懵了：“姑娘，連你也不管我了嗎？我不走，我哪裏也不去。”

朋月狠狠皺了皺眉：“整個水中沚也沒有這麽大膽的丫頭，娘子的話沒聽見嗎？難道還要讓人拉你不成。”

杏兒哭哭啼啼的出去了。

方鏡華拍了拍花落蝶的手，安撫她：“你才要好好珍重自身呢？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心疼你的人着想，我今兒早還見了魏小公子，見他步履匆匆的，不知道又去給你搜羅什麽新鮮玩意兒了。要是讓他知道你這場大病，可該心疼壞了。”

花落蝶倏地轉過臉。

“看看，一說到他，你就立刻不一樣了。可不是，就是沒來的及說上兩句話，要是我早知道你病成這樣，無論如何也該讓他來見你一面。”

“即便他并不介意，我又如何能讓他見着我病容呢？”花落蝶勉力一笑，倒是讓人看不出什麽了。

方鏡華心裏有了底，神色驀地轉冷：“不忍心教他瞧見你病容？如今他确實不可能再來見你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是怎麽動的手？”

“我叫秀敏每日都派人跟着你的行程，過手的東西，買的物件，跟人說的話。這般嚴防死守的，你是怎麽殺的人。”

花落蝶垂下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說是吧。”方鏡華站起身，面帶寒霜，“這樣更好，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張嘴。”

花落蝶臉色白了白：“不行，你不能對我動手。”

“怎麽，你覺得還有人會保你，興順侯府？還是別的什麽人？”方鏡華冷聲道，“你要是真有那麽重要，他們早就将你帶走了，用得着在我這兒受這些磋磨。還是你覺得自己做的當真萬無一失，覺得寧國公府不會遷怒于你。你這是要害死我水中沚上下幾百條性命，憑這個，也夠我将你挫骨揚灰幾百回了。”

花落蝶攥緊了手裏的被子，目光直直看向方鏡華，揚聲道：“為什麽一定篤定是我，我沒有動手，不是我動的手。”

方鏡華哼笑一聲，繼續問：“別給我打什麽馬虎眼，是不是你，你我心裏都清楚。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跟你到底有什麽關系，說清楚。”

花落蝶閉了閉眼：“你先告訴我，魏廷宣到底死了嗎？”

方鏡華依舊帶着些許怒氣，往旁邊的鏽墩坐了，道：“死了，寧國公府還亂着呢。”

“那便好，死了好。”花落蝶強逼着自己松了口氣，努力笑了起來。

“你倒真是沒心沒肺，看來你們這些日子果真是一點情誼都沒有。”方鏡華暗恨自己是個瞎子，讓這東西擺布了這麽久，“說吧，到底為什麽，你又是怎麽做的？”

花落蝶低下頭沉默了很久，道：“魏......他身邊有一個小厮，是我想辦法安排進去的，人也是我讓他殺的。你不要怪我，我與魏家有血仇，既然活着，就不能不報。”

“憑你自己，還報不了這個仇。”方鏡華冷聲道，“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或者更早，有人來找過你是不是。”

花落蝶輕聲道：“你是說那位名滿京城的慕容公子嗎？我是幫了我。你現在不能傷我，我只是一個不得不好好活着的籌碼，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本，我本就活不了幾天了。”

方鏡華冷哼一聲：“報仇？你要報仇，就殺了魏廷宣？”

“不殺了魏廷宣，他們怎麽知道什麽叫痛。”花落蝶咬緊要關，忽然哭了起來，“是我父親對他們不夠忠心嗎？他們害死我全家，我家自認對不起慕容家，但他們魏家算什麽？”

方鏡華和朋月互相對視一眼，心中盡是驚疑揣測：“你本名叫什麽？”

花落蝶哽咽道：“我姓孫，叫孫若雲。”

姓孫？方鏡華靜思良久，想起慕容雲深來方府的時候說過的，慕容一家被當時同行的監軍孫成章構陷謀反。

“你父親叫孫成章？”

花落蝶漠然不語，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她就是那個活生生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