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September. years old
September. 23 years old
相比東京的繁華多彩與巴黎的浪漫多情,并盛町是一個宜居安寧的地方。
就像90年代日本電視劇裏的小鎮一樣,這裏的房屋都有着典型的瓦片屋頂和小庭院。街道兩旁的樹葉綠蔭蔥郁,在微風中摩擦着,發出沙沙的聲音。
盡管夏天的太陽高懸挂在空中,但我看着澤田為我介紹他家鄉時的溫和側臉,只覺得心中很溫暖。
我們一起慢慢走過熱鬧的商業區,穿梭在安靜的公園中,我聽着他偶爾敘述的一些童年趣事,這一切讓我覺得就像我在他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我們一起在巴黎閑逛。
當時我在想,等我們徹底分別後,再次走在他曾經走過的街道、那些熟悉的場景,我是否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他的面容呢?
而現在,同樣的。
在我消失後,他會不會走在這些地方,然後……想起我呢?
這種想法僅僅在腦海中一經而過,心間便蔓延出一種悲哀的喜悅。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趕緊轉移注意力。
澤田帶我參觀了并盛中學。
對于他來說是故地重游,而對我來說,這感覺就像真正的“穿越”。
怎麽說呢,仿佛終于實現了初中時寫家教同人的少女夢,那座如同動畫中一模一樣的建築,讓我非常興奮。
“真的是,完全沒有變化……不如說,學校好像還擴建了?”
“是的,畢竟雲雀學長投資了不少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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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唯一的董事長哦。”
我目瞪口呆地看澤田。
雖然從手機鈴聲也是校歌這一點能看出,雲雀對學校有種說不清楚的執着,但這也太厲害了吧。
棕眸青年察覺到我的表情,輕笑一聲,指了指學校,“那,安,你要不要進去?”
我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原以為作為校友及董事長朋友(暫且只能這麽形容),他會享有一些特權,結果他直接走到了學校的一個鎖着的偏門。
那裏有個大大的‘閑雜人嚴禁入內’的标志,以及一個無聊到昏昏欲睡的保安。
我困惑的看着他,澤田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緊接着,直接一縱就站上了牆頭,轉身蹲下朝我伸出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
仰頭看着他,在陽光下,他左臉的酒窩很明顯,神情中似乎還帶着一種可愛的得意洋洋。
我不禁也勾起嘴角,握住他的手,艱難地上了牆。
下來的時候,我是打算自己直接跳下來的,可一看那個暈眩的高度,我直接投降放棄了這個念頭,打算借助澤田的力量。結果一個趔趄,我整個人傾斜向前,吓得我直接閉上了眼睛。
良久後,我沒有感受到落地的疼痛,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靠在了澤田身上。
他緊緊抱着我,我們之間沒有一絲距離,我能感受到他胸下的心跳聲,平穩地跳動着,驟然漏了一拍,恍若一瞬間的錯覺。
我沒有來得及深思,澤田擔憂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安,你沒事吧?”
匆忙松開了他,我從他身上爬了起來,“我沒事,倒是澤田你,沒有受傷吧?”
“我也沒事。”他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沾了些許草的褲子,“很意外呢,沒想到安竟然不擅長翻牆。”
“我在你眼中是什麽形象呀……” 我無奈地嘟囔, “而且作為女孩子,我又不需要翻牆,逃課只要裝病就好了。畢竟我外貌就看着弱不禁風。”
“弱不禁風哈……”澤田懷疑看着我。
我立即瞪着他,見他眸中帶着一絲明亮的狡黠,不由揶揄說他,“話說澤田,你真的是個出乎意料的老手。”
他沒有否認笑道,“嘛,畢竟遲到的代價也太恐怖了。”
這句話讓我立刻聯想到動畫中那句兇殘的“咬殺”,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眼前似乎還能看見他被雲雀追着跑的狼狽樣子。
盡管中間有了個小插曲,我終于如願以償地翻牆進入了校園內。
暑假中的學校異樣寂靜,仿佛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只有蟬鳴聲擾亂了這份安寧。
我們漫步在空曠的校園裏,穿過曾經山本在棒球部訓練的操場,經過曾經夏馬爾工作的保健室,路過曾經京子被碧洋琪調換過甜點的料理室。
從那個默默無聞的廢柴綱到被朋友簇擁的彭格列十代目,我想,那應該是澤田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之一了。
然而,即使隔着屏幕一一見證過,這個故事卻與我毫無相幹。
內心一陣刺痛,我帶着有點執着,問他,“澤田,你初二在哪個教室上課?”
“那好像,有點遠呢。”他說着又轉身走來時的路。
澤田的步伐很慢,宛若在一邊回憶一邊行走,繞了大半會兒才走到了他記憶中的教室。
那裏嶄新的桌椅整齊排列,黑板上擦得很幹淨,牆上還挂着班級照片,和我印象中的場景不太一樣。不知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差錯,還是時間久了自然就變了。
“那你當時坐哪裏?” 我問他。
澤田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我們每個學期都會換吧,不太記得了。”
“那你随便找個地方坐吧。”
“?”
澤田眨眨眼,也沒多問,乖乖坐在了倒數的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我也坐在了他的旁邊的座位上,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澤田君,老師講到42頁了。”
“啊?”澤田怔忡過後,忽然笑了起來,也跟着我的情景劇演了起來,“謝謝呀,安同學。”
“客氣啦。” 我接着說,“澤田君,要交英語的作業了。”
“好的,麻煩安同學幫忙收一下了。”
“欸?澤田,不對,按照設定你應該要忘記了,很慌張才對。”
“好~”他無奈地望着我,眼神輾轉着溫柔的光芒,“啊,昨天居然還有作業!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我絕對會挨山田老師的罵。”
“真沒辦法,那就借給你吧,下次不為例哦。”
“謝謝安同學!”
“300元。”
“欸?安,你以前還收錢的嗎?”
“沒,我初中時,作業誰都不借的,林還為此天天在我耳邊念叨呢。”
“哈哈,好像能想象出來。”
我們邊聊着過去邊玩得嬉笑打鬧,笑得實在不像是兩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
最後,當我們累了的時候,我側臉靠在了桌上,澤田學我趴着,我們的眼神毫不意外對上了。
“如果我和你是同班同學的話,大概是這樣的場景吧。”我笑說。
“嗯。”他輕輕應着我。
“但是,我初中的我可驕傲了,不一定和你能合得來。”
“嗯。”
“應該是美少女轉學生之類的設定吧,然後被獄寺懷疑是敵對家族的間諜之類的。”
“似乎……真的會呢。”
“然後,時間長了,才會發現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淡淡說着,又笑了起來,”那樣的話,我們是不是畢業旅行,還可以一起去京都啊。”
“嗯。”棕發青年應了之後,又改口說: “不過,我們的畢業旅行是去了長野的。”
“長野?那是哪裏?”作為一個不了解日本地理的外國人,我疑惑看他。
澤田起身坐好,在空中畫出了日本島的形狀,比了一下中部,“大概是在這裏吧。”
“神奈川方向?”
他搖搖頭,幹脆拿出了手機搜索,示意給我看,“不是,是這裏。”
我站起身,靠近他,直接彎下腰看他的手機。在這一刻,我的長發自然而然地垂落下來,蓋住了屏幕。
我們幾乎同時間伸手,試圖将頭發撥開,可在半空中,兩人的手指相遇了。
我的動作一怔,一剎那,呼吸都停頓了下來。
耳邊只有午後的蟬放肆的鳴叫聲,時間猶如悄然靜止了。
為什麽蟬會叫?
為什麽心髒會跳動?
一些顯而易見的問題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沒有任何答案,只剩下我們交錯的視線。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整個視線只定格在我的面容上,眼底的神情如濃墨一般深邃。
蟬鳴聲愈來愈響亮,我的悸動也是,一聲一聲地躁動着。
是夏日的灼熱,也是手指間的碰觸,燒得我的大腦一片混沌。
“是誰在那裏!”
陡然,走廊裏響起了保安的聲音,就像一只利刃戳破了氣球,所有的缱绻戛然而止。
我們對視一眼,眼中便有了答案。偷偷摸摸溜出教室後門,然後他拉起我的手,一同飛奔而出。
“喂!”
身後是保安的吶喊,我抓着他的手,在空蕩蕩裏的走廊裏奔跑,心跳快得如同奔馳的步伐。
我們穿過操場,繞過教學樓,沖向剛才進來的那個側門。身後還有保安在後面緊追不舍的樣子,我焦急地看着澤田,只見他臉上泛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安,抓緊了。”
“?”我還沒來得及疑惑,他就驀然攬住我的腰,直接雙腳一懸空,飛了起來。
我被吓得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緊緊抓住他衣服的前襟,感受着心髒在胸腔中急速的跳動。空氣在我們身邊呼嘯而過,暖暖的陽光輕撫面容,我回頭看着地面上保安逐漸變小的身影,整個人終于松弛下來,接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澤田與我對視,和我一樣眉梢彎彎,掩飾不了眸中的笑意。
那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幼稚得不行。
等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落地後,我們兩個人哈哈哈笑得肩膀直顫,引得樓上正在午睡的老爺爺怒吼了一大聲:
“讓不讓睡覺,吵死了!”
面面相觑,我們讪讪地走到了大道上,那正好是早上路過的商業街,傍晚時分人潮湧動,四處都散發着美食的香味。
澤田看我問:“差不多也是吃飯的時間了,安,你想吃什麽?”
我想了想說: “我想吃山本家的拉面店。”
“安,你記錯了,山本君家開的是壽司店。“他好笑地糾正,随後頓了頓,垂下眼簾, “不過,我們去嘗嘗別的吧,現在吃不到了。”
“是關門了嗎?”
他搖搖頭,“是山本叔叔,一周前過世了……”
周圍熱鬧的聲音忽而變得很遠,我沉默,想起了昨日和我見面的山本的面目。
那時,他笑得那麽爽朗明亮,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
我張了張嘴,最終沒敢追問任何細節。
後來,我們随便吃了一家拉面店,就回到了澤田家裏。
澤田并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所以在他媽媽打開門看到他的時候,整個臉都是掩蓋不住的驚訝和喜悅,“綱君,怎麽突然回來啦?”
他用日語答了一句我沒聽懂的話,然後示意我走到前面。我趕緊切換長輩喜歡的大家閨秀模樣,微笑着對奈奈阿姨打招呼,“您好,澤田女士,我是安然。”
奈奈阿姨慈祥地看了我好幾眼,眼角半彎,英文意外地标準,“真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安醬,叫我奈奈就好了。”
“好的,奈奈女士。”我換了拖鞋走進屋門,還在捉摸着她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澤田急忙地把她媽媽推進卧室,回頭和我說,“安,你先去客廳裏坐一下,我馬上回來。如果你渴了,冰箱裏應該有水。”
“噢……”
盡管以前他住在我家時,我也經常這樣随意地對他說,但是在他母親面前,我實在不敢冒然,只好慢悠悠地坐在沙發上,打量四處。
澤田家的樣子倒是和動畫中如出一轍,溫馨而懷舊。
我甚至能看見藍波一平一行人在房間中肆意奔跑弄壞了什麽東西,而少年時期的棕發青年一陣慌忙後,無奈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樣子。
我想,他那個時候的眼神,一定溢滿了寵溺吧。
——又是一個,我不曾見過的澤田。
澤田曾說起,他從出生起就住在這裏了,所以算起來已經是快三十年的房子了,而大概正是這個緣故,牆壁的隔音效果不算是特別好。
我能聽到澤田略帶激動地和他媽媽說着什麽,大約十分鐘後,他就略帶挫敗地下樓來了,奈奈阿姨則在他旁邊呵呵笑着對我說,“安醬,聽綱君說你們晚上要去祭典呢,要不要換身浴衣呢?”
“啊,真的嗎?那太感謝了,奈奈女士。”
我沒有客氣地答應,喝了幾口澤田倒的大麥茶,就跟着奈奈阿姨上樓了去穿浴衣。
奈奈阿姨選的那件浴衣非常漂亮。以深邃的暗紅為底色,上面布滿了優雅的白色的花,與夜晚的寧靜相得益彰,卻又讓人離不開視線。
而我還沒來得及開始苦惱怎麽穿上,奈奈阿姨就溫柔說道,“安醬,我來幫你穿吧。”
我害羞點了點頭,脫下外衣。
奈奈阿姨輕巧地撫平浴衣的褶皺,随後一步一步細致地安排着腰帶地位置,充滿了儀式感。
大概是因為我顯得太過緊張,奈奈阿姨開始和我聊天,說到這浴衣是她年輕時穿過的,提到澤田綱吉小時候的糗事,還有她和丈夫的故事。
在這個過程中,她眼神充滿了關懷和溫柔,而或許是這份溫暖,令我不自覺鼓起勇氣問她,也是在問我自己:“那您不會……想知道澤田父親在做什麽嗎?或者想和他一起……”
說完又覺得面對初次見面的人來說,這個問題過于失禮,我搖了搖頭,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說了些不合适的話……請當作我沒問過。”
寂靜霎時蔓延,我見棕發女子低着頭,看不清神色,替我解圍:
“其實,安醬,我是知道的哦。”
我錯愕地睜大眼睛。
“大概在綱君剛出生的時候吧……不是沒有過掙紮,只是,後來就想通了。”細心地幫我浴衣的兩端交疊起來,她的聲音很沉穩,“他不告訴我,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況且,能在他平安回來時,笑着對他說歡迎回來……遠比這秘密重要。”
這麽說着,她嘴角漾開柔軟的笑意,好比蒲公英被陽光照耀後的輪廓,充斥着柔軟。
我忽然感覺,相比他父親,澤田好像更多地繼承了她媽媽的特點。
兩人真的笑起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奈奈阿姨轉眼俏皮眨了眨眼,“不過這些,都是女孩子之間的秘密噢。”
“好,我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我鄭重答應後,她哄小朋友般笑着摸了摸我的頭,我的臉好像又紅了一點。
等系好腰帶,奈奈阿姨又替我盤起頭發,往上插了一只鮮豔的花朵發飾。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真的太适合了……我們一起讓綱君看一下吧。”
“好。”我也勾起嘴角。
其實奈奈阿姨的回答讓我有些意外,仔細一想,又是那麽順理成章。
她知道自己被守護着,所以心照不宣,不過換種角度去思考,她的守口如瓶,何嘗不是另一種守護呢?
就像行駛在漫無邊際的海洋中,會迷茫、會失去方向。
倘若回頭一望,見在背後永遠會有一盞為你點亮的燈塔……那是何等幸福。
——那,澤田的燈塔又是什麽呢?
是他在并盛的那些日子、還是他的同伴們?
這是一個我好奇地不得了,同時,永遠不會問出口的問題。
下樓的時候,澤田也已經換好了浴衣,他看我們,就很禮貌地笑着稱贊了我,這還換來奈奈阿姨的一番調笑。
只是,我反倒是覺得他穿浴衣的樣子更加驚豔,我還沒出息地倒抽了一口氣。
澤田的背部筆直,藍色的浴衣輕盈貼着他身體的曲線,勾勒出流暢的脖頸線條。偏大的領口略微敞開,恰好露出了線條分明的鎖骨,被日落地餘晖照亮,微妙地添加了幾分誘惑。
我腦子有點恍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和奈奈阿姨道別。直到我們走了一大半路,我才敢再次瞄了瞄身旁的澤田。
他神态輕松,走路時浴衣随風擺動,每一步都襯得他身上的韻味極為深遠。
我別開視線,搖了搖團扇,企望讓臉上的熱度散開。澤田也沒有說話,耳邊只有下駄走路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咯吱,咯吱。
許久後,在心髒也好像終于恢複了正常,我悉力如平時一樣和澤田交談:
“今年的祭典也是在神社那邊嗎?”
“是的,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他有點苦惱皺眉,“不過我們稍微晚了一點,不一定能搶到好位置。”
“是今年有煙花嗎?”
“嗯,這次彭格列也有贊助,請盡情期待哦。”
“好。”我笑着說。
夕陽随着我們的對話徹底落下,夏夜的天空上有微弱如燭光的星星。我們一同爬上石板階梯,到達神社後,發現這裏已經變得熱鬧非凡。
現場人頭攢動,歡聲笑語不斷,五光十色的燈籠懸挂在神社的每一處,點綴地這個夜晚更加喜慶。
這正統的日式風格令我無比激動。
我興致勃勃拉着澤田,參加了神社庭院裏的各種活動,從射擊游戲到撈金魚游戲,澤田還給我買了一個經典的狐貍面具。
自然,小攤上的美食我也沒有放過,從炙烤的串燒到章魚小丸子,因為買得太多還得讓澤田硬撐着肚子吃完。
我想到我親哥結婚後胖了不少。問他原因時,他抱怨着說是因為嫂子總喜歡買很多食物,每樣只吃一口。
而我似乎也和嫂子有同樣的壞毛病,所以我猜,如果澤田在我身邊時間長一點,應該很快就會發福吧。
我開玩笑地和澤田這麽一說,他無比正經地點了點頭,告訴我說,其實他小時候和奈奈阿姨出去也是一樣的。我剛想要把這個歸為女性的通病,他突然又說道:
“記得骸也是呢,有一次和他逛夜市,他東西吃一口就不吃了,很是挑剔,買東西時卻一點也不手軟。”
“這怎麽更像是為難媳婦的惡婆婆……”
“噗嗤,你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澤田被我逗笑了,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差不多要去看煙花了。”
“我們直接去?”我指了指神社前投擲錢幣的人群,“你不用去神社嗎? “
澤田搖了搖頭,眉眼間是溫厚的笑意,“不了,現在已經足夠幸福了,所以,不能再麻煩神明大人了。“
他的話出乎我意料,“澤田你……意外地信呢?”
“嗯?安,為什麽這麽說?“他也問我。
我稍微一滞,才緩緩開口,“因為感覺,比起期待神明的眷顧,你寧願會用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什麽吧……“
澤田不由自主停頓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回應看着我,最後,他目光稍作躲避,反問我, “那安呢?“
“我和你也一樣哦,盡人事,聽天命吧。”
随口這麽一說,我和澤田一起前往了煙花官方的觀賞地點。
這一路上,人群如湧潮般擁擠,澤田走在前面,一轉眼間,我就被人群擠壓着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
“澤田,等一下!”我叫他,聲音被周圍的喧嚷蓋住了。
眼看他完全不見了蹤影,我只好加快速度,卻又不敢走太快,生怕下駄的繩帶在半路上斷掉。
這時,我的手被旁邊的誰抓住了,吓得一大跳下意識要甩開,才發現是原路折回的澤田。
“不好意思,走太快了。”
棕發青年帶着歉意說,搖了搖我們挽着的手,“這樣我們就不會走散了。”
這句話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錯愕半響,點了點頭,“……嗯。”
這段路其實不遠,只是他顧忌着我,特意放慢腳步,體貼到我不由苦笑。
有時我會猜想,究竟是澤田綱吉本身對任何人就那麽溫柔,還唯獨對我。
不過,我又不敢深想。因為一旦後者經過腦海中,我的所有情緒都會就此漂浮。
如同蒲公英随風飄揚,如同羽毛拂過心間……好像把世界所有美好的事情集成一體的歡喜,然後,夢醒之後,餘下的只有一片荒涼。
等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煙花已經開始了。宛然流星雨不停地劃破墨色的天空,再争分奪秒地綻放出閃爍的花朵,那場景非常美麗。
澤田牽着我的手,穿過人群,到了一個稍微空曠點的地方停下來。可他并沒有放開我的手,只是靜靜地凝望着煙花,輪廓分明的側臉在璀璨的光芒中,皎潔如月。
我聽到,自己的世界逐漸地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喧嚣,一半是心跳。
喧嚣。是周圍的歡呼聲及煙花爆裂聲。
心跳。是夏日微涼的晚風也帶不走的燥熱。
雙唇微微顫抖,我張了張嘴,卻始終聽不見自己的任何聲音,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
我不由回想起,沒多久前,在一個同樣悶熱的晚上,Reborn問我,之後想要怎麽樣。
我搖了搖頭,笑着說不知道,只說由衷希望,澤田綱吉能一世平安快樂。
Reborn沒有回話,壓了壓帽檐,紳士地說了一句晚安便與我分別。
而我那一晚,像今日一樣,問自己。
——僅此而已嗎?
——請你一定要幸福。
只有,那麽無私的願望嗎
煙花染着整個夜空,變成了琳琅滿目的星空碎片,落英缤紛到絢爛奪目。
那分明是如此豔麗的場景,而我的五感卻全部被澤田占據了。
他的側臉、他厚實的手掌心、他身上的洗衣粉的味道、耳邊心跳的聲音、口中的微微苦澀。全部,全部都是他。
我忍不住想,如果……就說如果,能貪心一點,就稍微一點點……
我是不是可以懇求……能像現在,陪着他呢?
要是所有奇跡不會消失,假如我能一直與他相遇,哪怕只是他的一年一度也好……我好想,能孤注一擲地陪着他。
從他年少稚氣到意氣風發,見他與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子相識結婚,兒女雙全,再到眼角泛起魚尾紋,腳步越來越遲緩,最後……看長命百歲的他,白發蒼蒼地笑着朝我告別。
我想,那時還三十歲不到的我,一定會漾起最為燦爛的笑容與他說再見的。
這般,作為一個見證者,作為他人生的一個過客,就足矣。
——我想一直陪着你。
可是,真的……真的這樣就夠了嗎?
我的思緒在盛大的焰火和他的身影之間徘徊,煙花的聲音炸裂而過,然後,我都聽不見了,因為我視線根本無法從他的臉孔移開。
宛如時間都凍結在那一刻。
宛如世界只留下我們兩個人,被這場壯麗所包圍。
——唯有你我。
我倏然回憶起,此時此刻的場景,便是我心中所願。
曾經想過,即使将來真的分開了,我如果能回味着這般短暫的瞬間,就能幻想出所有未始即終的海枯石爛。
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所有沉寂在心底的思緒卻如同破閘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貪婪地暈染着我的眼睛,紛亂了我的所有話語。
不要不要不要。
我不要。
我不想你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不想笑着祝福你。
我不想将來無奈笑着說這也沒辦法。
我不想讓所有的相遇只成為一個故事。
我不要只成為你一時的回憶。
我不要看着你離開。
我不要。
求求你。
不要忘記我。
求求你……
讓我能陪着你……
我好想再也不用找理由地牽住你的手。
我好想在你生日的第一時間就祝福你。
我好想與你在海邊擁抱着等日落日出。
我好想……能在你旁邊再能看一場煙花……
我好想……和你在一起……
我好想好想……
“我——“
“轟隆——”
一枚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發出極其耀眼的光輝。
我的聲音完全在煙花的轟鳴中消失,被遮蓋地無影無終。
棕發青年依然凝視着煙花,是我始終無法端側出的波瀾不驚。
眼前的畫面早已模糊了一片,我顫抖着咬唇,往後一縮手,試圖擦拭淚水,然而在那一刻,被他緊緊握住了。
我擡頭望他,可澤田沒有回頭。
他自始自終看着前方。
我們就站在那盛大的歡呼中,緊扣着雙手,一言不發。
——吶,澤田,你知道嗎?
——你的演技真的糟糕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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