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這個我見好多人都在買，應該挺好吃的，要不要嘗嘗？”

果真是奶媽，這個語氣跟喂孩子有什麽區別。

兩人在牆角的位置，聞佑荊旁邊的人——郭雅，聽到這聲音的時候，疑惑是誰說話這麽娘，擡頭一看，卧槽！

郭雅使勁兒探頭，竭力想看看到底是哪方神聖，居然把這尊大佛給拿下了。

陽景和聞佑荊說話的間隙，突然擠進來一個腦袋。

陽景：“……”

聞佑荊：“……”

郭雅：“……”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她趕緊把腦袋拔出來。這個時候打擾人家，簡直罪該萬死。

聞佑荊當即回過頭，看着她道：“一個字也不許說。”

“明白明白，打死不說。”

他回過頭，和陽景道：“沒事了。”但是陽景怎麽着都不吃他遞來的零食了。她把自己縮在牆角，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

教室後面的聊天聲音着實有點大了，李雲雲維持紀律：“大家安靜，家長都在這裏呢，後面的同學能不能安靜點？”

果真沒人說話了。

聞佑荊從書包裏拿出便利貼，給陽景寫小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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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別生氣，我去解釋。】

【別不理我好不好】

兩張紙條，陽景一條也不收。

聞佑荊腦子裏飄來兩個字：要完。

現在陽景的臉可紅了。

她沒有生氣，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荊毓聽着老師的講話，昏昏欲睡。當年上學的時候就是這種狀态，現在還是這樣，一上課就犯困，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好，說到這次期中考試，我們班進步很大，有兩位同學跻身年級前十，分別是陽景，聞佑荊。”

“有八位同學，跻身年紀前二百。”

“班級總排名，位列普通班第一。”

“與重點班一班的差距，縮小五分。”

“高三三班，這次大獲全勝。”

家長們鼓掌。

李雲雲眸中閃爍着微光，“感謝家長朋友們信任，三班同學們做的很好。”

“身為班主任，對他們予以肯定，提出表揚。”

陽景靜靜望向講臺旁的班主任老師。

明明講臺那麽小，那麽小，但那卻是她竭平生之力向上托舉的舞臺，承載着她的拳拳赤誠之心，年複一年。

有些真誠，只此一眼，就能看到。

-

部分通校生的家長想順道兒接上孩子回家，和班主任說明情況後，最後一節自習課沒上，帶着孩子走了。陽景、聞佑荊均在其列。

時間尚早，天還沒有黑下去。

校外，一輛寶馬X7正在行駛，駛出車輛擁擠的國道，聞佑荊銳挺的面部輪廓映在車玻璃上。他斜靠在後座，望向窗外，霓虹燈下的城市在眼前飛快地流動。

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本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再進一步。結果小心翼翼探出的手，卻不得不再次收回。

對方像是蝸牛的觸角一般退回到殼子裏，再一次掐滅了他內心的希冀，也又一次證實了結果。

今天郭雅的反應，以及陽景的表現，她一定是知道了他的心意，所以才會這麽抗拒。

她的拒絕無聲無息，卻又那麽明顯，明顯到，他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都沒了。

她什麽都沒錯，不過是，不喜歡罷了。

“你這次考挺好啊，想要什麽獎勵？”荊毓心情舒暢，語氣歡脫。

“……”

“怎麽了這是，不理人咋回事。”他略帶疑惑地問。

“……”

“你真得改改這個壞習慣了。”他口吻中帶着勸誡。

“……”

“行，愛說不說，不說拉倒。”荊毓嫌棄地說。

荊毓現在一點養孩子的快樂都沒有了。本來考的那麽好，他感覺自己的臉上都快被被金箔給貼滿了，剛想好好獎勵獎勵，結果呢？！呵呵，獎勵個毛線！

聞佑荊像是嫌他吵，戴上衛衣帽子，隔絕一切聲響。

“……”

又被嫌棄了。

另一邊，林瓊芳卻感受到了養孩子的快樂，實打實的快樂。

“小景，想不想去看攝影展？”

“想！可是，這裏有嗎？”

“虞城倒是沒有。”

陽景有些失落，卻聽見林瓊芳說：“但是涼港有啊，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就能到。”

這麽遠，要去嗎？

看出女兒的困擾，林瓊芳道：“要是媽媽說，打算和陽景一起去看的話，小陽景願意去嗎？”

“願意！！”

“那還等什麽，趕緊的！來的路上我都做好攻略了，我們打個車，先去吃飯，然後就去看展，這個展會在十點後關門，但是我們九點就得打車往回趕，因為太晚了不安全。”

“好！”

雖然說來回的車費很貴，加起來要五百多，但是林瓊芳知道女兒從小就喜歡攝影，每次有展會，她就跟小孩子得了蜜糖一樣開心。盡管現在條件不好，但是林瓊芳依然願意先滿足她，自己累一點不要緊。她深知，錢是掙出來的，不是攢出來的。與其去嫌棄孩子花錢多，倒不如反過來批評自己沒本事掙錢。

“這個攝影展是關于什麽的？”

“好像是個人攝影展，攝影師的名字叫Galaxy。”

“Galaxy？！”

“應該是。”

“他的票巨難搶！”

“不花錢，免費。”

“——！！”

“媽媽，我們快走！我現在就要看到他的攝影展！”

“哈哈哈哈看你猴急的。”

陽景早先看過他的攝影展，特別喜歡Galaxy，中文名字譯過來是星河。早些年，星河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地。有人采訪過他，問他行走六大洲這麽多年，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是什麽，Galaxy回應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星河》。

這回他指定是帶着新的作品來了，陽景心裏止不住期待。

涼港是C省的省會城市，和虞城挨得很近，不多時，車子停在展會所在的大樓樓下。

“媽，我肚子不餓，你先點餐，待會兒叫我，我先去看兩眼。”陽景一下車就往展廳跑。

“不用着急……”話沒說完，人已經跑沒影了。

陽景按照指示找到展廳的具體位置，她又一次驚嘆不已，感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厲害的人，拍出這樣不管是構圖、光線、色彩還是情感與故事性都無可挑剔的照片。

她又去看另外一幅，在此前駐足。

一個身穿校服的小姑娘在這些成年人士當中尤為顯眼。她不是簡單地掃一眼就看畫一樣過去，而是對着那張照片駐足良久，還會認真地在手機上敲敲打打，記錄自己的心得。

她的認真程度吸引了秦載峰的注意，他上前走去。

“小朋友，方便問問你看到這幅圖的感受嗎？”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陽景身旁問道。

“啊，我說的可能不是很對。”

“沒事，只是聊一聊。”

“我覺得星河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怎麽說？”

“這張圖的情感很飽滿，張揚個性之下，卻隐藏着淡淡的悲傷。”

秦載峰又聽見她說：“星河的作品總是在追求一種圓滿，但是拍了這麽多年還拍不出，大概率不是技術原因，應該是他自己本身未能求得圓滿。”

“……就不能是，小滿勝萬全？”

“那不就是在給自己拍不出來找借口？”

好毒的一張嘴。

秦載峰笑了笑，“你，和我的一個故人很像。”

“哪裏像？”

“……”他不說話了，目光卻溫潤地注視着那張圖。他眼中流露出的東西，陽景看不懂，只道：“看來大叔你也有故事。”

秦載峰揚揚唇，“看你年紀不大，知道的還真不少。”

陽景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我媽媽叫我去吃飯了，我先走了。”

“嗯。”

陽景按照媽媽發的定位找到吃飯的位置，林瓊芳坐在窗邊，面前擺放着兩份肯德基套餐，她朝陽景招招手：“小景，媽媽在這兒。”

“去看了一會兒，感覺怎麽樣？”林瓊芳問。

“特別好，我待會兒要全部看完。”

林瓊芳抽出一張紙巾，給陽景擦擦嘴邊的番茄醬，“行，都依你，今晚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我還在那裏碰到一位中年叔叔，他問我的感受，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他了。”說起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陽景說個不停。林瓊芳問：“小景大學想學什麽專業？”

“其實一開始是想學攝影，但是這個自學應該也可以，所以我也沒想好自己要學什麽專業，可能會選擇一個好找工作的專業吧，比如理工科之類的。”

林瓊芳：“……”她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打下光影。

人的一生難得能有一份熱愛，卻不得不因受限于銀錢幾兩，做出其他選擇。

“要不還是學攝影吧，既然有想做的，那就做自己喜歡的。”

“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林瓊芳知道陽景的顧慮，“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算了媽媽，我們先不聊這個，等吃完，我們去看展。”陽景笑了笑，把最後一口漢堡吃完，見林瓊芳還在吃，自己從書包裏拿出習題，安安靜靜寫作業。

展廳中，母女二人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一次次駐足。

林瓊芳給陽景拍照片錄視頻，記錄這次親子約會。

大多數時候都是陽景在看圖，林瓊芳在看她。

陽景看到自己特別喜歡的一張時，會和林瓊芳分享自己的看法，這個時候，林瓊芳就會耐心聽她講，自己也認真去分析，發表自己的見解。

那個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又來了，身旁多了一個女人，兩人有說有笑，舉止親昵，應該是她的母親。

這本沒有什麽，只是，待林瓊芳側頭看向陽景時，秦載峰見到了那張，從前他看過無數次、無比熟悉的側臉。

阿瓊。

他有些不确定地走近，一步又一步，想要看地更清晰。

他引以為傲的視覺捕捉能力反饋給他，那就是阿瓊。

他知道陽家遭難之後，阿瓊攜女一路北上，秦載峰尋了好久，終究是無果。

找不到人，說明她們藏得很好，暫時安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秦載峰喉結動了動，那個名字即将破口而出：“阿——”

陽景的餘光注意到那個中年男人，忙給她介紹：“媽媽，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叔叔。”

林瓊芳看過去。

“阿瓊。”

“好久不見。”

“——”林瓊芳的眼睫毛微不可動地輕顫。

見媽媽沒有動靜，陽景握住她的手示意。

秦載峰看向陽景，阿瓊的女兒。

那目光很黑，黑漆漆的一片，黑夜容納着太多，有太多情感要傳達，有太多話要講，但終究歸于虛無一片，難以窺測。

他的目光所要傳達的東西，陽景看不懂。

但也就僅此一眼，那男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林瓊芳，她的母親。

林瓊芳開口：“先生，您認錯人了。”不等秦載峰開口，她又對陽景道：“小景，時間有點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阿瓊，阿瓊。”她們走的很快，秦載峰跑不快，仔細看，他跑起來時，跛足，趔趄。手杖不在身邊，他追不上。

秦載峰打通一個電話，描述清楚二人的穿着，“跟上她們。”

“是。”

出租車上。

“媽媽，那個叔叔是誰，他看向我的眼神好奇怪。”

“我、我也不認識。”

直覺告訴陽景，兩人一定認識，而且有着深厚的糾葛和淵源。她再多問時，林瓊芳不再開口了。

那輛邁巴赫一直跟着出租車到達小巷口，秦載峰看了一眼時間，十點二十。阿瓊攜女消失在了小巷深處。

他拐進去，小巷黑黑的，錯綜複雜，安靜得吓人，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成為天地間唯一發出的聲源所在。

想必，這就是她們暫時安置的地方。

……

“媽媽，你怎麽了，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陽景的腦袋瓜湊上來，埋在林瓊芳頸窩。

林媽媽攤開胳膊，把人摟在懷裏，摸着女兒的頭發，“沒有悶悶不樂呀，媽媽就是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多小？”

“和你差不多大吧。”

“能和我說說嗎？”

“其實也沒啥好說的，都這麽多年了。”

“有點晚了，快睡吧，不許熬夜。”林瓊芳點點陽景的鼻子。

懷裏逐漸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陽景睡着了，但是林瓊芳卻翻來覆去。第二天還要早起去早餐店兼職，林瓊芳沒睡幾個小時鬧鐘就響了。

她出小巷口的那一刻，一輛邁巴赫悄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