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位公主

第十位公主

他怎麽想的？

伏黑惠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出神。

學校裏抱回來的虎斑貓窩在他的枕邊，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這應該是挺助眠的，可伏黑惠一點睡意也無。

從他和津美紀被抛棄開始，命運無常推着他們朝前走。

被自己的父親丢掉，他被迫接受。

被賣給禪院，他無能為力。

因為沒有經濟來源向高專許諾未來一定會成為咒術師，來獲得喘息的機會。

他和津美紀把五條悟視為恩人，卻也沒辦法心安理得所有事情都推給這個全能的‘最強’。

他已經不想了。

伏黑惠閉上眼側過頭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心中情緒莫名。

忽地，他睜開眼睛，對上一雙碧色的眼眸。

“晚上好，伏黑君。”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床邊的橙發少女，趴在床沿頭枕在手臂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僅一個拳頭大小，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碧色瞳仁中震驚的自己。

伏黑惠瞳孔驟縮，從床上一躍而起與少女拉開距離，虎斑貓被他的動靜驚醒，迷蒙地睜開大眼，在看到熟悉的兩腳獸時，起身甜甜‘喵’了一聲。

與此相反，伏黑惠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十足的防備模樣。

“你怎麽進來的。”

原本跪坐在地上未名竟慢悠悠地起身，她背着手傾身朝警惕的伏黑惠靠近。

“你去過妖怪之鄉了？”

未名竟答非所問。

但伏黑惠莫名把這事和妖怪之鄉的奇遇聯系到一起，他想到之前五條悟提到他身上妖怪之鄉的标記，那時候他以為是因為未名瑞北和未名青。

現在想來。

“你在我身上做了标記？”

未名竟姿态輕松地圍着他轉了圈，并不否認，“應該是的，不過不是标記。”

“是契約。”

“契約？什麽契約？”

“記憶有點久遠我也記不清了，大概是因為感謝？或者在意？”未名竟傾身貼近伏黑惠的臉頰，用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眸認真地看他，她緩緩勾起一個笑容，“還有可能因為......”

“喜歡你。”

伏黑惠身體一僵，別過頭與未名竟拉開距離。

“不要緊張嘛，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麽。”未名竟見人一副抗拒閃躲的模樣聳聳肩，她好奇地抱起那只一直往身邊蹭的虎斑貓，捏捏柔軟的小爪子。

“實話說我也很意外，大概是你去妖怪之鄉把塵封的契約觸發了。”

未名竟抱着貓轉頭，她隔着空氣，指尖輕點伏黑惠胸口的位置，“而我就受到召喚，來到你身邊。”

她說着又蹙起眉，似乎覺得自己說得不大對：“大概，我也不确定，契約的記憶我也一知半解。不過你可以理解為我現在是靈體狀态，□□應該還在家裏呼呼大睡吧。”

這解釋卻沒有讓伏黑惠放下戒備，他皺起眉，“你真的是未名竟？”

“啊拉，你發現了？”被懷疑的橙發少女并不慌張一臉‘你才發現’的表情，她捧着自己的臉頰有些感嘆，“不過，你猜錯了，這樣可愛的臉真的只有一個哦。”

“我當然是未名竟。”

此刻未名竟與之前在學校碰見的巨大性格差異僅僅讓伏黑惠在意了一瞬，他冷着臉，不去看少女故作可愛的模樣，指着門口的方向還算得體地送客。

“這些我都不關心，不早了，請你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诶——好無情。”未名竟垮着一張小臉，将小貓放回床上，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放棄般攤手道：“別看我，我也回不去。”

“真的。”察覺到對面少年不信任的目光，未名竟叉着腰輕哼一聲，“這個契約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除，如果要處理，那只能找青和瑞北。”

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備受困擾的人。

伏黑惠：......

他從之前未名竟的話語中找出了一絲違和。

“你什麽時候給我弄的契約。”

最開始在森山醫院遇見也是，這種莫名熟稔的态度很難不讓人在意。

“唔，我想想啊。”未名竟原地坐下，抱着腿把臉枕在膝蓋上，一副很苦惱的模樣，“抱歉，我也記不起來。”

真的在等她思考結束的伏黑惠咬了咬後槽牙，這時候的未名竟有種他在跟另一個五條悟對話的感覺。

一樣的話說一半藏一半，一樣地讓人火大。

“不要生氣嘛。”未名竟觑見他冷下來的臉，連忙舉手求饒，“真的，我發誓，我沒說謊。”

“靈體白天是出不來的，天亮了我自動就會回去。”

因為無計可施，少女又一臉‘我真的很無辜’的模樣，伏黑惠頭疼得不行。

“那你待在這，我去客廳。”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妥協，在對方沒有惡意的情況下，伏黑惠生不起敵對的态度，但讓他真的就這樣和一個女生共處一室待一個晚上......

他選擇客廳。

然而，他剛準備開門出去，便發現原本坐在地上抱膝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未名竟也跟了上來，在他還沒生氣前，橙發少女一臉欲哭無淚。

“不行，我不能離開你太遠。”

她示意伏黑惠可以嘗試看看。

伏黑惠蹙着眉打開門，沒走出幾步就看見未名竟像是被一股無形的拉力扯着往他的方向又近了些。

伏黑惠：......

累了，毀滅吧。

在嘗試無果後，他放棄先前去客廳的想法。

之前的動靜引來還未熟睡的津美紀，她揉着眼睛從隔壁走出來，打了個哈欠，“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說實話，伏黑惠那一瞬間是有點慌張的，房間裏藏了一個女生即将被姐姐發現的場面，不可避免地讓這個也才國中的少年一瞬間手足無措。

不過他想多了。

造成一切源頭的罪魁禍首未名竟湊近伏黑惠，在他沒來得及阻攔的時候探頭出去對上津美紀的視線。

然後無事發生。

津美紀就像是沒看到她一樣，依然睡意蒙眬一臉疑惑地看着今晚有些奇怪的伏黑惠。

伏黑惠努力維持着臉上的表情，身體自然地往旁邊走一步，把未名竟擋在身後隔絕了她充滿好奇的目光，“我起來倒杯水。”

說完他真的去廚房端了杯水出來，路過伏黑津美紀的時候面無表情地道了聲晚安。

未名竟被伏黑惠圈着手腕，愣愣地看着那骨節分明的手發呆，跟被主人牽住的不聽話小狗一樣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乖巧得不得了。

關上門，伏黑惠立馬松開手，他捂着臉深深地嘆口氣。

他下午剛從遠野回來，一晚上思緒紛亂還沒睡着又碰見這個意外情況，說到底他也有些疲憊了，伏黑惠朝未名竟道：“你需要睡覺嗎？”

“額，我不确定，我也是第一次......”未名竟搔搔臉頰，不大自在地撇開目光。

伏黑惠看了她一眼，從櫃子裏翻出一床新的被褥，“你在這休息。”

做完這一切，他默不作聲地回自己床上躺下，打定主意要努力忽視房間裏另一個人的存在。

未名竟偷偷瞟了幾眼床上蓋着被子背對着她的身影，然後老老實實地躺在床腳邊被褥上。

她睡不着，也沒有任何疲憊的情緒，就這樣睜着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出神。

不一會，好動的少女安靜地坐起身，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像一開始那樣頭枕在手臂上趴在床沿，碧色的眼眸盯着少年的背影出神。

靈體沒有實體，這樣的話視線和呼吸應該也不會被察覺。

不然之前伏黑君應該會更早發現她。

所以就這樣安靜看着他也沒關系吧。

不，有關系。

伏黑惠忍無可忍地坐起來，他與未名竟一樣都是綠色的眼睛，只是顏色更深些，含着怒意看人的時候像是冷冽的寒潭，輕易就能把人凍傷。

未名竟就像偷玩游戲被家長抓包的小孩，飛快地躺回被褥裏，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眸，但在伏黑惠視線掃過來的時候，她做賊心虛般緊緊阖上了眼。

不過乖巧也就這一瞬，随後又悄悄睜開一只眼，在對上伏黑惠清冷的目光時倏地閉上然後再也不敢睜開。

因為未名竟前科累累，伏黑惠盯着她看了好一會這才确定人不會再起來搗亂後終于松了口氣，原本以為房間裏有另一個陌生人，他應該怎麽也睡不着，甚至做好通宵的準備。

可......

第二天，他睜眼的時候還有些迷茫，等腦中逐漸清明，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睡着。

伏黑惠第一反應是轉頭去看床邊的未名竟。

不過，橙發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就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天一亮就自動回去。

如果不是床邊整齊疊放的被褥，他幾乎要以為是一場夢。

遠野一行耗掉他整個周末，打開卧室出門的時候津美紀已經做好早飯先出門上學，國三面臨着升學的壓力，她習慣會早一點去教室溫習功課。

實際上自從兩人升入國中，像小學那樣一起上下學的情況就很少有。

敏感的性別意識，以及青春期晦澀的情緒都讓兩人彼此隔着一個還算恰當的距離。

只是津美紀把自己當作伏黑惠另一個監護人約束的時候，偶爾兩人也會起沖突。

伏黑惠沉默地吃完早餐，背着包出門。

他們住的地方跟浦見東中學隔得不算近，但腳程也只需二十分鐘左右。

快步入十月的埼玉市冷意逐漸漫了上來，街道兩側種的銀杏被鍍上一層朦胧的金，秋風中紛亂的葉簌簌落下。

伏黑惠停住腳步，不知道第幾次從內心裏湧起的無奈感，他轉頭面無表情地看向正好奇踩着他影子的某人。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