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百年之後,你我同眠
第7章 第 7 章 百年之後,你我同眠
“我就知道。”雲鄉子毫不奇怪,周伯崇此人,看似清心寡欲,寵辱不驚,實則是因為人世間大多的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致,可若真有了,他又是最霸道的那一個。
“為着你一封信,我千裏迢迢從北邊跑回來,一路上風餐露宿,你總不能一句話就想讓我給你辦事吧?”雲鄉子白眉微動,不緊不慢的拿喬起來。
周伯崇面色不變,顯然早就料到。
“我前段時間在海中發現了一枚靈珠,千年老蚌孕育而成。”他徐徐到。
雲鄉子眼睛微的睜大,止不住的驚喜浮現,匆匆問,“當真?”
“我從不虛言!”周伯崇平靜道。
“好!”雲鄉子欣喜開口,保證道,“這事我應了,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當當。”
“靈珠什麽時候給我?”
“回頭讓人給你送來。”周伯崇道。
來之前他并不知道雲鄉子已經趕回來了,自然不會将靈珠帶在身上。
“好。”雲鄉子勉強冷靜下來,只是面上的笑怎麽也止不住。
千年老蚌才能孕育而出的靈珠,妙用無窮。
這樣的好東西,便是雲鄉子,此生也沒見過幾次。如今無須打殺,只需弄好一樁陰親就能到手,他自然求之不得。
“那便勞煩你了。”周伯崇滿意的說。
青玄觀在南地頗有些名聲,富貴人家鮮有不知,只要雲鄉子打出他青玄觀主的名聲,想取信柳家,想必不難。
否則周伯崇也不會舍近求遠,放着水師中供奉的道人不用,非要寫信找他回來。
雲鄉子心念一轉,就生出好幾個能哄得柳家改了主意的法子,但最要緊的還是得看周伯崇的意思,便問起了他,說,“你想怎麽做?”
是委婉的來,還是直白的說。
周伯崇沒急着說,而是看向林中人。
“我先問過她的意思。”他道。
在他的預想中,老道回來還要一段時間,沒想到今日一時興起來青玄觀,竟然就見着了,所以并未提前準備。
這件事如何做,自然要問過莺時的意思。
雲鄉子聽了,不由朗笑。
“你也有今天。”他道。
做事還要先問那女鬼的意思,可見是被拿捏住了,老道一想,就不由的想笑。
周伯崇看他一眼,平平淡淡。
他這麽平靜,雲鄉子笑話起來不免少了些意思,不由無奈搖頭,收了笑意。
周伯崇垂眸,不動聲色。
以勢壓人是下下策,言明利弊,真心以待,再循循誘之,方是上策。
青玄山很有意思,莺時在山裏鑽來鑽去,仗着是鬼魂之身,來去自由,在範圍內,很是轉了一圈,不由又有些惋惜。
可惜了,這樣大的山,因為魏春華的原因,她只能在一裏之內。
坐在樹梢上,眺望後面的山林,莺時小小嘆了口氣。
周伯崇和雲鄉子聊了一會兒,便回了道觀給他安排的客院。
院中清幽,他早已習慣周身安靜。可現下,那抹碧影不再,卻總感覺好似缺了點什麽。
周伯崇坐在正廳的椅子上,擡頭看着院中。
門外的親衛不小心掃見一眼,忍不住也趕着看了眼,确定院中沒什麽東西才放下心,心中微的納罕,而後很快恍然。
自家侯爺不會是在等那個女鬼吧?
莺時雖然喜歡在山上待着,但她并沒有待多久,趕着午膳之前,就一路溜達着回了青玄觀,正放開心神遙遙感受着周伯崇周身的煞氣所在,忽的一驚,蹙眉看向另一邊——
她身子一動,下意識就想走,但對方的動作比她更快,疏忽間一抹青衣身影就出現在附近。
下意識後退拉開距離,莺時暗道倒黴。
怎麽那個青年道人也在此?
“你這道人,還有完沒完了?”莺時先是驚慌,而後很快就惱怒起來。
她自問沒做過什麽害人的事,怎麽這道人還非要追着她不放?她自問并非打不過對方,只是不想惹事才一力避讓,可對方卻如此咄咄逼人!
道人看她,“你膽子也太大了,青玄觀你也敢來?”
“關你什麽事?”察覺他沒有動手的跡象,莺時心下微松,就想離開,那道人察覺到,身影一閃越發靠近,道,“且慢。”
“青玄觀觀主乃得道高人,你一個幽魂出現在此,實在不妥,快跟我走。”道人看着她的面容,觸及那清麗嬌豔的容顏,目光一閃下意識避開,耳根微紅。
“你?”莺時再是氣惱,可理智尚在,發現他言語中的擔憂,頓時不解疑惑道。
這道士到底想幹嘛?
“怎麽了?”周伯崇人未到,聲先至,說話間黑影浮現,已經站在了莺時身前。
察覺到莺時的氣息波動後,他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他忽然而至,青年道人微訝,發現他對那碧裙女鬼的維護後,眉下意識又是一皺。
鎮南侯怎麽會和這個女鬼有關聯?
他來了,莺時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立時就放松了,聞言立地的身子站定,緩步至他身後,抱怨的說起事情的始末。
“你這道人,好沒道理,我雖是鬼,卻從未害過人,你卻非要追着我不放!”男人高大的身影攔在身前,她忍不住輕輕拽住男人的衣角,說話的惱怒中不由又添了許多委屈。
周伯崇心中一震,只覺半邊身子都泛起酥酥麻麻的癢意來,下意識就想回頭看她,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沒動。
“我,”道人下意識辯解,道,“姑娘明鑒,我并無惡意。除卻第一次冒失,沒弄清楚就驚擾到姑娘後,之後我找尋姑娘,只是為了致歉。”
“是我沒弄清楚就貿然動手,請姑娘見諒。”他傾身鄭重說。
周伯崇看着他的目光微冷。
之前他明明用計将此人調出了南都,可誰知竟忽然又回來了。
“致歉?”莺時略有些驚訝,不由沉默片刻。
“那便罷了。”她仔細思考了剛才的事,發現這個道人的确沒有多少敵意,一直在勸她走,似乎也的确是好意。
道人頓時松了口氣,起身笑道,“多謝姑娘大度。”
說話間,他和周伯崇對視一眼,情緒莫名。
莺時無意與他多說,再是誤會,她再是好性,之前所受的那些驚吓也都是真的,她雖願意大度諒解,卻到底不想和他深交,沒理會他,直接對周伯崇說,“侯爺,我們走吧。”
說話間,她才發現自己竟牽着他的衣角,心中一跳,面上發熱,下意識松開手,将手藏到背後,努力佯裝無事發生。
周伯崇回頭看她,見看她如此眼中不由沁出了點笑意。
莺時見了,心中又跳,即怕他會說些讓她害羞的話,又有些期待他會說什麽。
想着她輕輕擡頭,眸中眼波微漾,一抹嬌羞風情無限,周伯崇下颌略繃,喉間不由微緊,正要說話,那邊道人見此心中一亂,忍不住上前一步,揚聲開口打斷,道,“人鬼殊途!”
莺時一驚,下意識看去。
該死!
周伯崇心中暗罵。
“鬼性屬陰,不可與活人長期接觸,否則會消磨侵蝕掉活人身上的陽氣,進而損傷精氣神。”
“雖不知二位是何緣分,但以小道拙見,二位還是盡量少接觸為妙。”道人看着一人一鬼,朗聲道,話罷唇角微抿,強忍住心中羞慚。
話是好意,但……卻含有私心。
莺時微怔,下意識看向周伯崇,腳下微動就想同他拉遠距離。
忽的,她的手腕一緊。
垂眸看着手腕上緊緊攥着的大手,莺時心中微跳,不由耳熱。
“侯爺……”她啓唇輕呼。
周伯崇睨着道人,冷嗤道,“才疏學淺之輩,也敢胡言亂語。”
“他說的是尋常人。”一語帶過,他看向莺時,聲音柔和下來安撫,道,“就你那點陰氣,想傷我,起碼還要再修煉上幾千年才行。別聽他胡說。”
“真的?”莺時不由驚喜,又有點不确定的遲疑。
“自然。”周伯崇篤定的回答。
莺時靜靜看着他好幾眼,終于确定他說的應當是真的,不由高興的笑了起來。
道人怔住,下意識皺眉看向周伯崇,片刻之後,眸中一震。
這個人好強的兇煞之氣。
“你是何人?”他不由道。
莺時瞪他一眼,只覺這人實在不讨喜,拉了拉周伯崇的一覺,說,“侯爺,我們走。”
周伯崇嗯了一聲,轉身離去,留下道人凝眉,看着一人一鬼的背影,喃喃道,“鎮南侯?”
青玄觀的素齋別有一番滋味,莺時吃的很是歡喜。
午膳過後,她又想出去玩,周伯崇與她一道,在山間走了起來。
在心中斟酌幾番,周伯崇正準備開口說起解除陰親一事,忽然見莺時駐足,看向一側。
“怎麽了?”他問。
“牽引之力,魏家兄長似乎往那邊去了。”莺時說,微的皺眉,不由有些煩惱。
這牽引之力來的有些太不是時候了,她想。
周伯崇心中頓時不悅,但面上不動聲色,只跟莺時說,“那就去那邊走走。”
莺時心下一松,微微一笑,就又往那邊去了。
魏春華此次來青玄觀,就是為了拜見前輩,他也的确順利見着,之後一行人說要往山上走走,就動了身,只是一行人前去的方向,恰好與莺時相反。
一路登山,莺時自是輕飄飄的無礙,只是難免有些出神,心中那個念頭越發的明晰——
這樁陰親還是該解除。
之前無所謂,但現在似乎太礙事了。
“侯爺,您之前說的解除陰親的道長,找到了嗎?”她轉身看向周伯崇問。
冷不防被搶了先,周伯崇頓了一下,忽的微微一笑。
莺時看了,不由一怔。
周伯崇很少笑,但偶爾也是會笑的,只是他這次的笑,和從前許多次都不一樣。
說不上哪裏不同,但莺時就是不由的耳熱,連着許多年都感受不到的胸腔中,仿佛也無形的開始跳動起來。
咚、咚、咚、
“我正要跟你說。”周伯崇低聲,說起之前的雲鄉子,“他道行深厚,在南邊頗有些名望,若由他去說,想必你父母也能放心。”
莺時眼中不由期待起來,等他說罷,忙道,“那太好了。”
“只是……”周伯崇住嘴,看向莺時。
“怎麽了?”莺時心下忐忑,下意識追問。
“正所謂師出有名,便是雲鄉子,也不能平白無故登門說要斷了你與魏春華的陰親。要如此做,總要有個理由。”周伯崇徐徐開口,在下午風雨欲來的昏暗天氣中看着莺時,她的肌膚白皙,仿若生暈,一雙眼看着他,滿滿的都是他。
“莺時,你想好該怎麽對你父母說了嗎?”
莺時眼波微動,霎時失神。
這個問題,之前周伯崇就問過,莺時也認真的想過,可思來想去,總是有些猶豫。
她不想驚動自己父母,讓他們多添惦念,可若不說,這件事就進行不下去。所以,只能說。
可說了之後呢?
她的父母身體康健,少說還能活個幾十年,剩下的時間都要用來操心惦念她嗎?
莺時怎麽忍心。
“我……”她茫然開口,下意識看向周伯崇,說,“我不知道。”
她生前也才活到十五歲,死後又做了五年的鬼,獨獨自己,無依無靠。
直到她遇見周伯崇。
兩個月的相處,他一直很體貼照顧她,不自覺的,莺時對他有了依賴之情。
周伯崇靜靜的看着她,面對別人時總是冷淡的眼神在看向莺時時,卻一直都是溫和的,時不時地還會含着笑意。
便如現在。
“侯爺,我該怎麽做?”莺時不覺依賴,擡頭看着他問,乖巧又有些委屈。
周伯崇的心頓時軟的化作了水一般。
“你的顧慮是什麽?”他問。
莺時如實說來。
“莺時,”周伯崇安靜聽完,而後開口,聲音微低,不動聲色的藏着誘哄。
“你可知周家祖墳所在之處?”
莺時不由茫然,下意識搖頭。
周伯崇便噙着笑,慢慢道來,說明地址後,眼見着莺時聽得認真,但也不解,轉而道,“我的墳地早已選好,地段不錯。”
莺時一直不解周伯崇到底要說什麽,可聽到這裏時,心中莫名怦然,唇微啓,下意識緊緊盯着周伯崇看。
“莺時,你可願葬入我的墳中,待我百年之後,你我同眠?”周伯崇回看莺時,問出了他鋪墊許多話後,最終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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