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

第14章 第 14 章 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

莺時怔住,她從未想過這個道人會喜歡她。

但她回答的毫不遲疑,“不可。”

“我,已經有心悅之人了。”只是提起,莺時就忍不住的微微笑起,轉頭看着身邊的周伯崇,口中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道人眸子一顫,不由就浮現了哀傷。

他懊悔,不甘,自嘲。

明明是自己先遇見莺時的,可兩人之間似乎總差了些運氣,一開始他驚到莺時,使得她總躲着他,然後,她就遇到了周伯崇。

他也曾有機會,但似乎總差了些運道。

“是我唐突。”道人霎時失魂落魄,垂了眼,口中致歉。

“莺時,走吧。”周伯崇開口,莺時笑着應好。

道人站在原地看着,口中是還未說出口的道歉之語。他想就當初的事再次向莺時致歉,可周伯崇不想給他機會。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們離去,什麽都做不了。

他一直看着,看到那道碧色身影消失不見,方才失魂落魄的離去。

周伯崇只覺厭煩,他已經手下留情,若那小子再來糾纏,哪怕他是天下第一觀玄機觀的嫡傳,他也不會再留他活命。

不識時務者,要命何用。

雲鄉子嘆息,可惜,可惜,原本也是天之驕子,卻在情劫上碰了跟頭。

情之一字,噬骨之毒,不外如是。

柳五爺迎了莺時的棺木後,便返回姑蘇。

這些年他們夫妻一直很難過當初的陰親辦的低調,眼下卻有些慶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倒是少了不少麻煩。

順便的,周伯崇托雲鄉子登門說定這件事,将婚期定在八月初九。

這個時間略有些趕,可一年到頭,初九是難得的适合結陰親的好日子,而且周伯崇也想着快些接回莺時。好在他早已經和柳家說的差不多了,雖然趕了些,但也能接受。

中元節祭祖過後,就沒什麽事情要做。沒幾日後,雲鄉子返回南都,帶回了柳家已經同意他與莺時婚事的消息,婚期則如他所願,定在下個月初九。

得了準信,周伯崇開始為婚事忙碌。

八月初,柳家人帶着莺時的棺木北上,周伯崇親自往渡口來接,而後引路将莺時的棺木暫且放在城外的青玄觀。

侯府上下忙活,事情進展的極為順利,請帖也都一一發了出去。

南都諸多富貴人家之前早就隐約聽說了這個消息,但大多都只是半信半疑,如今得了他的請帖,這才确定,頓時驚訝。

周伯崇,要娶一個早已逝去的女子?

還是周家贅婿曾經的未婚妻?

這件事太過離奇,但離奇之餘,又有些詭豔玄奇的色彩。

衆人心思紛擾,但看在周伯崇的面上,到底都接下了請帖,表示會如約赴宴。

與此同時,這個消息也傳去了別處。

隐在民間的奇人異事們,遠在北邊都城的帝王權貴們,還有藏在海上不敢露頭的海賊倭寇們。

鎮南侯周伯崇要結陰親?

神鬼之事,從來都瞞不過有權勢之人,衆人頓時十分好奇,這個能讓周伯崇決意娶回家的逝去之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許多人頓時從四面八方湧向南都,然後如水滴般,悄無聲息的融入這座繁華熱鬧的城池之中——

但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

一道道消息每天都通過各種渠道送入鎮南侯府,在南邊的地界上,沒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周家,瞞得過周伯崇。

南都內外,青玄觀處,早就被他重重布置了各種人手,提防會出現的意外。

十餘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如此在兩家的精心籌辦之下,這樁婚事堪稱聲勢赫大。

待到七月廿九,這日一早,天還未亮,周伯崇便收拾整齊,穿着喜袍,出城前往青玄觀,在觀中,雲鄉子親自主持法事,為兩人締結陰親。

在種種玄妙之語中,莺時穿着大紅嫁衣,從棺木上浮現落地。

大紅色蓋頭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看不清,只能垂眸,試圖從下面觀察周圍,可就在這時,她心中一動,察覺到了周伯崇的靠近。

蓋頭下擺微微搖晃,她看到了那只伸向她的大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再熟悉不過。

“莺時。”周伯崇低聲喚她,帶着渴盼。

周伯崇定定看着眼前的莺時,幾乎移不開眼。

從初見起,莺時就一直穿着碧色的衣裙,便是後來他為她準備,她也都偏愛碧色。她穿什麽都好看。可嫁衣本身,就有着別的衣服都替代不了的意味。而他,正為這份意味而心中躁動。

今日後,她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了。

莺時看不見,卻能看見到那股深沉的,幾乎要将她包裹其中的目光。

指尖輕顫,沒有絲毫遲疑,她搭上了那只手。

周伯崇只覺此生圓滿。

但這個想法只是一瞬,他又生出了更大的貪念來。只這怎麽夠,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才能填補上他心中那止不住的貪婪和愛意。

堂中柳五爺夫妻兩人因為雲鄉子施法的原因,都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不由濕潤了眼。

五年前,她們送走莺時棺木的時候滿心哀戚,而現在,看着女兒一身嫁衣,看着周伯崇如此鄭重誠摯,心中雖難過,但也不失歡喜。

接了莺時,周伯崇單手抱着她的靈位,往外走去。

鎮南侯府一衆迎親的人都候在外面,眼瞧着他出來,右手虛虛垂在身側,略有擡起,仿佛握着什麽,他們目光微動,忍不住去看,而後又匆匆垂下眼,不敢多看。

棺木會暫時停放在青玄觀,待到婚禮結束後再送去入葬。

今日要迎回去的,是莺時的靈位。

雖是陰親,但滿目喜色。

小心将靈位放入花轎之中,周伯崇翻身上馬,迎她回鎮南侯府。

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周伯崇手捧靈位,徐徐入內,只覺渾身都不舒坦,總覺得周伯崇的身邊,跟着一個看不見的鬼魂——

尤其是他右手處似有不對勁。

但這件事是周伯崇早就跟她說好了的,所以不管心中是何想法,老夫人面上都不動聲色,甚至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周伯崇在雲鄉子的唱和下,徐徐行禮。

一拜天地。

周伯崇握着莺時的手,轉身向屋外拜去。

敬蒼天後土,求地久天長。

三鞠躬,每一鞠後,莺時都能感覺到自己和周伯崇身上産生了微妙但清晰的聯系。

這是魏春華身上所沒有的。

二拜高堂。

拜上面的老夫人。

敬父母祖先,望家庭和睦,幸福美滿。

又是三鞠躬,雖然無人能看見,但莺時行禮的很認真。随着禮成,她身處侯府時,身周總隐隐約約萦繞着的壓迫之感散盡。

那是皇朝人道之力給與侯府的庇佑,有這種力量在,莺時一身的實力,在侯府只能發揮三成。

而現在那股力量散去,也意味着這座府邸真正接受了莺時。

夫妻對拜。

莺時轉身,蓋頭微微晃動,她垂眸,可有看見周伯崇緊緊握着她的大手,他的手生的極好,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腹帶着薄繭,冷白的肌膚上有着細碎的幾道疤痕,并不難看,反倒讓她想起了開片的瓷器。

衆人目中,周伯崇緩緩彎腰,這位大權在握的侯爺在此刻,身上竟有一種誠摯滿足之感。

他嘴角甚至噙着笑。

七月末,梅雨天差不多已經過去,今日雖不是大晴天,卻也有些稀疏的日頭,在度過一整個潮濕的夏日後,已經算是難得的好天氣了。

可現在,在傍晚落進堂內的夕陽中,衆人看一眼靈堂,再看一眼他懷中抱着的靈位,莫名有些不自在。

雲鄉子笑着,看一人一鬼對着拜下去。

三拜,兩廂情願,夫妻恩愛,禍福與共。

轟——

莺時恍惚一剎,恍惚中聽到一陣巨響,仿佛風雪撲面而來,将她淹沒。但并不沉重,亦不冰冷。溫溫柔柔,将她包圍萦繞。

她清晰的感受到了同周伯崇之間無形的聯系。

不是之前同魏春華那種禁锢,而是更輕柔的,更溫暖的,仿佛是靈魂找到了歸處,有了遮蔽風雨的地方,踏實而安心。

那是一種玄妙的感覺。

不存在心,也不存于神,是冥冥之中,是天地在對她訴說,眼前這個人,是對她抱着全然的善意的,是可以信任的。

随之而來的信息還有更多。

比如禍福與共,若對方受傷她能感知到,甚至若靠的近了,她們還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想法,等等等等……

周伯崇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滿心滿眼都是眼前一身喜服的莺時。

繡着并蒂蓮的蓋頭随着她彎下腰身輕輕晃動,沒有一絲多餘的舉止。縱使看不見,他也能想象出她會是怎麽樣的表情,肯定乖巧又認真,讓他心口都随之脹滿了。

禮罷後,便是送入洞房。

在衆人古怪的視線中,周伯崇雙手捧着莺時的靈位回到自己起居的寝室。

牽着莺時讓她在床上坐好,然後周伯崇将靈位放在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供桌上,點上香燭。

愛妻柳莺時之靈位,夫周伯崇立。

大紅喜燭燭火晃動,幾根線香煙火袅袅,滿室的檀香中,他轉身看向床榻處,莺時雙手安安靜靜放在腿面,坐的端正極了,肉眼可見的有些忐忑和緊張。

屋內沒有外人,沒有喜婆,沒有丫鬟,安安靜靜,只有他們。

周伯崇卻覺得恰恰好。

不需要有那麽多的人,只他和莺時,就好。

如此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

周伯崇擡步過去,輕輕伸手掀起了莺時的蓋頭。

昏暗的光逐漸明晰,眼前亮起,莺時下意識擡眼,便撞入了周伯崇含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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