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腕間摩挲 阿笙,別看我,看戲

第9章 腕間摩挲 阿笙,別看我,看戲。

這聲音……

阿笙身體僵住。

他倏地擡起頭,微張着嘴,瞪圓了一雙眼。

熱鬧的鑼鼓過後,便是清亮、高亢的絲竹聲。

戲馬上就要開唱。

阿笙的耳裏什麽都聽不見,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只一個勁地直愣愣地盯着二爺。

二,二爺怎麽會在這裏?

“前面的怎麽回事!快坐下!”

“前面的,擋視線了,懂不懂規矩?!”

“頭一回看戲?!趕緊坐下!”

第一排實在太過紮眼,後座的戲迷們不滿地大聲嚷嚷。

阿笙陡然回過神,神色慌張。

他剛才只顧着看二爺,都忘了找自己的座位!

阿笙忙低頭再次确認自己戲票上座位號,就在這時,他手腕被握住。

身體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帶着,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左手腕間的餘熱仿佛還在,阿笙的右手不自覺地撫在上頭,在呆呆地坐在位置上,耳畔似是被一串響炮給炸過,嗡嗡的,便是連大腦都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應。

謝放瞧見了阿笙右手指尖撫着左手腕間摩挲的小動作,心中動容。

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握上去,再緊緊地納入掌心。

到底尚存一些理智。

周遭人多眼雜,他不懼人言,卻不得不為阿笙考慮。

二爺轉過頭,對後排方才出聲呵斥地幾位戲迷道:“對不住,是我拉着我的朋友說了幾句話,一時沒在意,各位受累。”

“二爺?”

“二爺?哪個二爺?”

“還能有哪個二爺?你在符城聽說過第二位二爺?”

看臺席,有新來的戲迷沒見過二爺,悄聲地問朋友,哪位二爺,後座已經有春晖園的熟客将謝二認出。

謝二是夢晖園的常客,只要經常來看戲的人都識得他。

便是不經常來看戲的,這符城,誰人沒聽過這位自北城謝家的謝二公子的名號?

同符城一衆名媛小姐、公子哥交好,又同各大戲園名角往來密切,喜歡名貴的鳥兒雀兒,出手闊綽,幾分鐘內花去幾百幾千大洋眼都不眨一下。

如果只是這樣,最多只是個游手好閑的二世子罷了,可這位二爺也是真的有本事。

書法造詣極深,繪畫也是有所涉獵,西洋話也說得極好,曾被符城某政要請去當洋人的翻譯,談笑風生,八面玲珑,實在是個風流人物。

這符城上下,可不就再找不出第二位像是二爺這般的人物了麽。

就是私生活放蕩了一些……不是傳出同這個名角私交甚密,便是同那個花魁舉止暧昧。

不過也是有段時間沒見這位出現在戲晖園了,甚至也未在其他宴會見過二爺。

坊間有傳聞二爺是不是為了某個紅粉知己收了心,被管束住了。

後來又聽說是病了一場。

看來還是後一個傳聞靠譜一些。

多半是身體徹底好全了,這才又出現在春晖園裏。

是蜜蜂,哪有不采花的。

一朵花再豔,又哪裏及得上姹紫嫣紅的滿園春色。

“原來是二爺的朋友。對不住,對不住。”

“是二爺啊嗎,沒事,沒事,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對,對,誤會一場。”

認出是二爺,方才朝阿笙大聲嚷嚷的幾個戲迷連忙道歉,口稱誤會。

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謝放心知肚明,他人對他的客氣同恭敬,絕不是沖着他謝南傾,到底還是因為他姓“謝”,且還是北城主家的“謝。”

他過去總是厭惡這個“謝”這個姓氏,衆人待他越是敬畏,席間倘有飲酒,便會盡情地飲醉,回去之後亦是痛飲達旦,愈發醉生夢死。

“謝”這個姓氏,于他更像是一個陰影,擺脫不得。仿佛謝二永遠只能是謝二,不能是謝南傾,亦不會是謝放。

真正歷經了榮辱,方才意識到,“謝二”是枷鎖,可同時何嘗不是盾牌。

至少在謝家尚未易主之前如是。等到大哥接管了謝家,便是連“謝二”兩個字都不值當了,于是謝二也便成為成為一塊濺泥,人人都可踐踏上那麽幾腳。

說到底,是他自己荒廢了,放浪形骸,無立世的根基同資本。

他若是不想他人敬他、畏他,只是因為“謝”這個姓氏,總要自己先做出些本事。

人活一世,名聲是自己掙的。

他比他人多了一世,倘若連這點都看不開,那可真就枉他多來了人間這一趟。

“多謝諸位理解。”

謝放禮數周全,作揖向這幾位戲迷道謝。

較之前世朝人行禮時的玩世不恭,多了幾分真摯誠懇。

便是有人心裏不服氣的,因二爺這一作揖,心裏頭頓時都熨帖了。

難怪這位謝二公子來符城不久,會成為衆多達官貴人的座上賓,除了“謝”這個姓氏,倒也不失為一個翩翩公子。

名角沈晔芳尚未出場。

衆人的注意力未全然在臺上,反而身體前傾,往二爺邊上看去。

二爺常帶人來聽戲,可每次身邊的人總是跟那走馬燈一樣,換得勤。

男男女女,從未重過。

上一回二爺身邊的還是周家那位留過洋的那位周小公子。

這一回,又是哪家公子?

要知道,周家那位小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有才情,人也俊俏。

後排的好事者努力地伸長了腦袋去看,可惜了,場內光線昏暗,只隐隐看見個側臉,無法辨認輪廓。

不過二爺看上的,模樣想必是不差的。

就是不知,這一次的這位公子,又能在二爺身邊待多長時間。

可惜了……

瞧着挺年輕的,想必又是二爺走馬燈當中的一面,下一回,二爺身邊多半已又是換了位新人。

阿笙板板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全然不知衆人對他起了好奇。

耳裏聽見二爺同其他人的對話,才慢慢、慢慢地緩過勁來。

二爺方才說什麽?

二爺說是因為二爺拉着他說話,才會導致他站了那麽長時間麽?

才,才不是那樣,是他自己老半天才沒找着座位。

又聽見二爺竟為了他同其他人道歉,阿笙的心裏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他,他算了得了什麽呢?

怎配二爺替他同人道歉。

捏着戲票的手心都汗涔涔的,從見到二爺到現在,阿笙胡亂蹦跳的心就未曾緩過。

忽地記起,二爺方才為了幫他,是随意拉着他坐下的。

想到這裏,阿笙當即有些坐不住了。

衣襟被輕拽了一下。

謝放低下頭。

阿笙比手勢,先是指了指二爺的凳子,又指了指他自己的凳子,“二爺,您邊上的這個位置,沒人坐嗎?”

這樣比劃,二爺應該能看得懂吧?

因着沒有紙、筆,沒法寫字,只能靠比劃,阿笙比劃時都比平時要緊張一些,身體都是繃緊的。

謝放微一颔首:“有。”

阿笙屁股離開座位,慌忙就要起身。

阿笙扶在凳子上的手被輕摁了一下,微掀了掀唇,“傻阿笙,這位置是給你留的。想着給你一個驚喜,便沒提前告訴你。”

“好!!!”

“好!!!好!!!”

“好!!!”

沈晔芳一出場,一亮嗓子,場內便是一聲聲叫好,喝彩聲連連。

阿笙先是被衆人那一聲“好”字給驚得跳了跳。

緩過勁來,阿笙猛地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聽錯了。

二爺,方才,說了,說了什麽?

阿笙轉過臉,去看二爺。

二爺同大家一樣,面朝着戲臺鼓掌。

方才在他手背上摁了一下的那只手,自然已是極為講究禮數地收了回去。

阿笙低頭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更加疑心,自己方才是真的聽錯了。

可若是他真聽錯了,這位置不是二爺給他留的,戲都已經開場了,按理說應該會有人來攆他……

莫不是,他沒聽錯?

這位置,真是二爺給他留着的?!

“好!!!”

“好!!!”

席間,叫好聲連連。

阿笙一顆心,随着這叫好聲,跌宕起伏,仿佛要随時蹦出喉嚨。

他……他便再坐着看看。

只要期間沒人來攆他,說明這位置……真,真是二爺替他留的。

可二爺方才說,是為了給他一個驚喜,才沒有提前告訴他。

阿笙輕咬着唇,這個所謂的“驚喜”,可僅僅只是二爺同他開的一句玩笑?

阿笙喜歡看戲。

不過這一回,他看得很是有些心不在焉。

戲臺上,沈晔芳扮演的楊貴妃體态婀娜,身段風流,阿笙卻總是忍不住,去看邊上的二爺。

戲已開場好些時候了,他到現在都如座雲端。

真就做夢似的。

他竟能同二爺這麽并排坐在一起看戲。

一開始,阿笙是偷瞄着二爺。

二爺在專心地看戲。

沒在看他。

阿笙偷看的頻率也就愈發地頻繁。

冷不防地,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阿笙心裏頭一慌,便是躲都忘了躲。

“阿笙,別看我,看戲。”

因着這會兒鑼鼓聲密,便是近距離說話,也聽不大清,這句話,謝放是貼在阿笙的耳朵說的。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如春日柳梢下吹過耳畔的和煦暖風。

“騰”一下,阿笙燒紅了臉頰。

慌裏慌張地轉過了臉,阿笙睜圓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戲臺。

紅暈從阿笙的臉頰一路燒到了耳後根,便是連脖子都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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