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許應淮的話被打斷，整個人瞬間抽離出來，呼之欲出的那些坦白咽了回去。

周子榕卻還锲而不舍地盯着她。

許應淮嘆了口氣，“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更是一個很好的老板。”

——“滴，好人卡一張，拿好了您餒。”

陳熙看熱鬧不嫌事大，拍了拍周子榕的肩膀，随即站起來，回頭看了眼出現在門口的女生，“诶，您好。”

周子榕眼裏的失落明顯，他卻還不死心，“沒了？”

許應淮：“沒了。”

周子榕用力向後一靠，将自己砸進軟枕裏，擡起手将耷拉至眉下的劉海撩上去，頗為煩躁地撓了撓，嘴裏不知道小聲咕哝着什麽。

許應淮看在眼裏，先前那點嬌羞忐忑全沒了，直勾勾盯着他，只覺得他難伺候想罵人。

她這都誇他了，他這副樣子是什麽意思？

找打嗎？

換做以前，許應淮肯定一個巴掌過去了，嚴刑拷打要從他嘴裏把他剛才嘟哝的話撬出來。

時移世易，眼下兩人的身份差別，卻是容不得她驕縱。

于是許應淮不客氣地從果籃裏自己拿了一顆蘋果出來，走到廁所去洗。

全當洩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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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到門邊時，陳熙與來人寒暄完，正要帶人進去。

許應淮順勢擡眸看了一眼。

随即她的步伐變得有些僵滞。

她能察覺到沐宵經過她時眼神的停留，以及面對陌生人時，嘴邊恰到好處的微笑弧度。

“子榕，我來看你了。”

沐宵的聲音甜甜的。

許應淮走到衛生間，倚在門邊停下來，垂着頭，聽着裏面周子榕不算友好的回複，“你來幹什麽？”

沐宵：“網上說你暈倒了，我害怕你出事，所以趕忙過來了……”

周子榕絲毫沒給她留情面，“不需要。”

陳熙這回是真見着周子榕脾氣差極了的一面了，上前想要緩和氣氛，“诶，子榕，這不是你朋友嗎？”

“我之前在許應淮朋友圈也看到過和她的合影啊。”

“怎麽……”

“子榕……應淮走了，我知道你難過。”沐宵有些委屈。

周子榕聲音冷冰冰打斷她的話，“哦。”

“那個傻子願意當成朋友的人，在我這未必。”

*

為了工作進度，周子榕當晚打完點滴，退燒到三十七度五，就離院回酒店去了。

路上周子榕發了條微博，告知大家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許應淮也接到了琳達的電話訓斥。

琳達倒沒有太苛刻，只是跟蘇意歡強調了一下她的工作內容，随即建議她手頭要是松一點，就趕緊去換個手機。

或者她下個月直接從蘇意歡工資裏扣一千，公司給她配個手機。

許應淮直接選擇了第二條。

琳達便說明天叫陳熙去找他們的時候，順便幫她把手機給帶過去。

許應淮忙說好的。

電話挂斷後，許應淮在心裏松了口氣。

将手機倒扣在膝蓋上，車內的沉默又叫她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

旁邊隸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讓人無法忽視。

直到下車，許應淮推開車門踩在地上，有周圍濃厚的夜色做掩護，她再跟周子榕拉開大概三步的距離，那樣僵持的尴尬才蕩然無存。

但是沒走多久，周子榕又慢慢地将距離拉了回去，沒等許應淮再行動，周子榕出聲了，“以前我有個青梅竹馬，我們一起在一場校園欺淩裏，救下了一個女孩。”

許應淮擡起頭，大概知道他在說誰，但她沒做聲，只是等着周子榕的下文。

“但在那個被救的女孩眼裏，不知道為什麽，只拿那個男生當‘救命恩人’，反而拿那個見義勇為的女孩，當冤大頭一樣對待。”

“我以前跟我的青梅竹馬說過那女孩心術不正，叫她與她交往時留點分寸，她總是當耳旁風。”

“哦，對了，提醒你一下，那個被救的女孩叫沐宵，是今天提着東西來看我，被我趕出去的那個。”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許應淮頓了一下，“是什麽意思。”

“她以後或許還會來找我。”周子榕說，“如果你看到她了，注意留個心眼，順便幫我叫她離開。我不想見她。”

“哦。”有了先前在廁所偷聽到的對話，許應淮沒有再下意識反駁周子榕批評沐宵的話，反而乖乖應下他的交代。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酒店走廊上。

周子榕突然停了下來，似是很無奈，嘆了一聲氣，回頭看了許應淮一眼，投來一個哀怨不忍責備，完全拿人沒辦法的眼神，擡手又撓了撓頭發。

随即他轉過身，從包裏掏出房卡，滴的一聲開了門。

許應淮本來還想悟一下她剛才那一句哦是怎麽惹着周子榕了。

想起什麽，她突然一個閃身從打開的門縫裏擠進去。

周子榕眼疾手快，一手固定住她的頭，皺着眉，“你幹什麽！？”

此刻門已經大開了。

原來趴在地上像個狗狗毯的小白站了起來，吐出舌頭，蹦跶着跑過來，想要迎接他們。

周子榕一個猛地退步，兩手搭在許應淮肩上，做出防禦的姿态，有些抓狂，“你……這，這這……狗！”

“從哪來的！”

許應淮兩手向前擺着，“小白，回去……回去！”

小白像是耐不住興奮，還是直直往前沖了一段距離，跳起來抱住許應淮的膝蓋，被許應淮摸了兩下頭，才把腿放下，乖乖蹲在地上。

後面的周子榕臉已經白了一片，方寸大亂了，他口無遮攔直接道：“許應淮！你什麽時候跟狗勾搭上了！”

“诶呀，我從路邊撿的，人家很乖的……”

“再乖也是狗，誰允許你帶進來的！”

“我今天不是來給你拿換洗衣服嗎，以為你要住院的啊！再說人家小白又不咬人，它也洗過澡，打過疫……”

“我不管，你趕緊給我弄出去！”

見周子榕癫狂得過分，還不停地拽着她的衣服左晃右晃，許應淮只好哄着小白，“小白聽話，回去，回袋子裏。”

仰着頭的小白接收到了這個指令，起身在許應淮腳下轉了一圈，聽得周子榕叫聲更大了，它嘻嘻吐出舌頭汪了一聲。

直到被許應淮推着往後退了一步，小白才掉過頭，颠颠地一步三回頭，鑽回了先前許應淮帶它來時的布袋子裏，只露出個頭在外面，耳朵耷拉下來，無辜地看着門口如臨大敵的周子榕。

一通手忙腳亂後，周子榕好歹是冷靜下來。

以前許應淮和周子榕待在一塊玩的時候，張秋文教導兩個人不許碰狗都是一起教育的。

許應淮沒對狗留下心理陰影，周子榕怕狗的這一點，倒是被張秋文的日日念叨給傳輸進骨子裏了。

許應淮站直，把肩上周子榕的手拍下來，“退後。”

“幹嘛？”

“我把狗抱出去啊。”許應淮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然等一下你又鬼叫嗎？”

周子榕的臉陰沉下來，張口想說什麽，但又覺得許應淮這幾句話也沒說錯，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老實往後退了幾步。

“小白。”

許應淮看着周子榕退到安全距離，這才夾細了嗓音，上前把小白抱起來。

“我們回家。”

許應淮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邊，經過周子榕時，她欠欠地抱着小白，往他的方向拱了拱，“記得好好吃飯吃藥哦。”

“又讓我知道你空腹吃藥的話，小心我關門放狗。”

周子榕：“……”

小白：“汪！”

周子榕：（汗）

*

刷卡回到自己房間後，許應淮整理好東西，給小白倒出狗糧，看着它吃得樂呵呵的，一手放在它脖頸上，撸着它的軟毛，思緒不自覺回到周子榕先前提起的校園欺淩事件上。

沐宵，單眼皮，小v臉，初中的時候穿着校服，沒什麽機會收拾自己的時候，是人群中再普通不過的女生。

要是再加上點內向，膽小，就成了最容易被人欺負的對象。

不知道沐宵到底被欺負了多久，直到後來許應淮跟沐宵處成朋友，她也很少提起當年的事。

而許應淮跟周子榕救下沐宵是在初二。

當時沐宵跟他們并不在一個班，許應淮也沒那麽多功夫去探聽別人的八卦，撞見校園欺淩的現場，純屬巧合。

記得那天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夏日傍晚，空氣裏的熱潮黏糊糊地鑽進人的毛孔裏，讓人透不過氣。

許應淮做完值日，跟周子榕一起背着書包準備回家，下了樓，才注意到教學樓後面的角落裏，沐宵被人堵在那圍毆。

許應淮只看了一眼，就憤憤不平拔腿跑上前。

周子榕比她冷靜很多，想找個妥帖的辦法，但許應淮的動作太快了，他攔都攔不住。

所以他只能趕忙跟着追上去，一邊跑一邊從包裏掏出手機。

許應淮過去就是大喝一聲，像個莽撞的救世英雄，單槍匹馬叉着腰站在烏泱泱一堆人跟前，“住手！”

“你們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女生，丢不丢人！”

衆人聞聲回過頭，但沒人回答她的話。

直到一個膀壯腰圓的女生，撥開人群，從裏面走出來，看上去像是那堆女生的領頭。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岔開腿站着 ，“喲，女大俠，要見義勇為哪？”

“對！”

領頭那個也不跟許應淮廢話，歪嘴笑了笑，點了點頭，便一堆人沖上前，想要打許應淮，“那就連你一起打。”

許應淮以前是學過散打的，前面幾個瘦杆子似的女生，在她跟前跟小雞仔似的，沒兩下就被打趴下去。

其實大部分女生都沒太大的力氣，更沒有什麽功夫傍身，全是烏合之衆湊在一起，前頭那個人發話了，叫她們做什麽，便一股腦從衆跟着，有的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是錯的，有的則只是順水推舟，發洩自己的情緒。

以往都是自己仗着人多有氣勢，所以不怕。

現下看到前面幾個女生呼痛趴在地上，後頭的人也有些畏畏縮縮不敢上了。

誰都怕疼，誰也不想受傷丢人。

這點她們都知道，可自己的拳頭對準別人時，卻從來沒有這種考慮。

領頭那個見自己手下的人這樣，給氣壞了，怎麽搖人都搖不動，自己撩起袖子上了。

領頭的一身膘也不是白吃的，她力氣很大。

前面兩下，許應淮還能勉強應付，但兩人體型差距太大，被領頭那個擰了手腕，她便越來越覺得乏力。

周子榕在這時舉着手機走過來，一手拍開領頭擰着的許應淮的手，“我都拍下來了啊。”

“已經報警了，趕緊住手！”

其他的女生一聽，慌不擇路跑了，只有領頭那個還不死心，跟周子榕過了幾招，但發現他也是個能打的，且力氣完全不比她小。

領頭的才逐漸有些心慌着急，揮着手要來搶手機。

周子榕幾次躲過，“你再不走等會警察要來了。”

領頭：“那你把視頻删了。”

“你走開我就删視頻。”

周子榕的身量還算有威懾力，低他一個頭的領頭掂量了一下，自知打不過，又無法确保他會不會删視頻，低頭拿起自己的包，灰溜溜離開。

但沒走出幾步，她就渾身打起抖來，哭着回過頭，撲通一聲在他們跟前跪了下來，還給他們磕頭，“求你們，千萬別把視頻發出去……我爸知道了，要打我的。”

周子榕皺了皺眉，只嗯了一聲，并沒有直面回答。

許應淮看着這場面，心情很複雜。

覺得她真是可憐又可惡。

但領頭的到底是犯錯了，許應淮可沒有那種眼淚即是正義的價值觀，直接轉過頭，将領頭的賣慘擱到一旁，跑到牆角，蹲下身，對瑟縮在牆邊的沐宵伸出手，展開笑顏，

“壞人已經被打跑了，沒事了，我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