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60   第六十章

◎真相篇|江◎

春去秋來。

豔陽高照, 綠樹成蔭。

阮柚在這一天,收到了曉願的來信。

信中,曉願大致講了下他的近況, 他很能吃苦,也很努力,有幸得到了長官賞識, 過着極充實的軍人生涯。

見他過的很好,阮柚略略松了口氣,這正是一直以來她所期待看到的。

而在看到了末尾後,她還是忍不住滞了一下,盯着那幾行字來回看。

心情複雜。

曉願在最後告訴她, 他要徹底離開這裏了。

“我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見到你,所以想借此機會, 見你最後一面,你願意嗎?”

願意嗎?

她當然願意了。

望着那四個字, 阮柚在心裏想。

藏綠色的信紙微褶, 光線折着晃眼白光,她遲鈍眨了下幹澀的眼睛,胸口悶悶地,心情發亂。

恰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

Advertisement

少年在身後叫她名字。

如夢初醒般,阮柚屈指收起了信件,看向從學校回來的江淨理。

即将畢業的他, 已然褪去少年青澀, 眉眼愈發沉穩深刻, 有時也會讓人捉摸不透。

他立在她面前, 身形遮擋視野陽光, 讓她得以清楚看見他的面容,以及眼底的淡淡笑意。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他問起,掃了眼她手上的信件,嗓音尋常。

“是在等什麽人麽?”他又道,在身側的藤椅落座,偏頭注視她。

阮柚擡唇,故意接話道:“我說在等你,你會信麽。”

“只要說出來,我就會信啊。”江淨理松唇,很輕地回了句,嗓音帶笑。

少年眼底深黑似墨,攢着似将人吞沒的專注,語氣認真不做假。

阮柚抿了抿唇,捏着手中信件,對話過後,內心則更愧疚了。

因為她要過去找曉願,就要取消掉和他先前的約定,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可江淨理像讀懂了她,沒等她回答,将話題換到她手上的信。

“說吧,別皺眉了。”

他輕易看出了她,看了看遠處綠藤。

聞言,阮柚這才徹底敞開心扉,硬着頭皮說完後,她連連道歉。

江淨理擡起手,揉了揉她頭發,“真是不給我一點拒絕的時間。”

“最後一面了,實在不想錯過留下遺憾。”

少女緩慢眨了眨眼睫,有些底氣不足,眼睛閃爍着,“選禮服那件事,我們換一天可以麽。”

江淨理成人禮快到了,先前約好日子選禮服,偏巧與曉園信中所說的那天撞了。

聞言,他淡淡點了點頭,“好。”

出人意料地,江淨理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阮柚心境複雜,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但最後,幾分動容還是占據了上頭,“謝謝。”

江淨理目不轉睛看着她,嗓音清冷,“可是留我一個人,我會很無聊。”

欸?

她一愣,确定幾番後,才意識到他真的說了這句話。

阮柚抿直唇,腦海一空,而後不确定問了句,“那、那該怎麽辦?”

話落,又覺得自己回答的好傻。

她不是該給他想辦法麽?可江淨理日程一向塞得極滿,她從未想過“感到無聊”四個字會和他本人挂鈎。

難道說,他為了和自己的約定,已經推掉了很多行程了嗎?

看見少女眼底濃起的愧疚,江淨理不由地笑了聲,他知道她想多了。

“我是說。”少年語氣稍頓,平視起她的眼睛,“帶着我,可以麽。”

稀疏平常的口吻,卻讓她愣了愣神。

阮柚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答案。

約定地方是一家露天咖啡館。

環境清幽,風光怡人。

半空中回蕩着輕柔的鋼琴曲,阮柚聽不出具體曲目,只覺得有種過耳不忘的好聽。

曉願沉默擺弄桌上正中央的插花,手心冒虛汗,心情忐忑又不安。

這是種緊張不安的心情,雖然他不想承認——他有一天,會緊張于即将見到阮柚。

這般心想,忽地,身後肩膀被人很輕地拍了下,摻雜過胸口劇烈心跳,他神經一緊,瞬間僵直起來。

而後,一道許久沒聽過、卻熟悉至極的嗓音響了起來。

來人有些愧疚,聲調也明顯降下來,“對不起,吓到你了嗎?”她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的,卻如今看來,好像吓到他了。

二聞言,曉願像是被燙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動作拉扯過椅腳發出略刺耳的聲音,引來周遭幾人疑惑的目光。

他心中閃過懊惱,又慶幸自己曬的黝黑的皮膚,這樣就不會被覺察到發燙的臉頰。

“沒事沒事,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

他倉促地說,忍不住看阮柚,她什麽都沒變,但是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比先前更白了,更纖細了,也更漂亮了。漂亮到他連想好要說的話都忘了。

“我想過來見你。”阮柚抿唇,很認真,“我不會不來的,曉願。”

她叫他名字。

曉願愣了下,低頭,手忙腳亂幫她拖過椅子,心髒砰砰直跳。

時隔這麽久,她再次叫他的名字,原來是這種感受。

“我自己來好了。”她笑着說。

曉願道:“舉手之勞,讓我紳士一下吧。”

聞言,阮柚一愣,曉願跟着怔了下。

而後,兩人會心一笑。

重提的口頭禪,像一下将記憶拉回到了小時候。男孩面上不情不願,卻依舊拉着她的手,帶她爬上高樹,嘴上卻說嚷嚷着,“那我勉強紳士一下吧。”

曉願,從來都是別扭卻心善。

阮柚想。

“我很高興你能過來,阮柚。”

曉願低了低頭,握緊杯子繼續道,“一直以來,我都想和你說聲對不起。”

阮柚愣了下,下意識重複了句,“對不起?”

“嗯。”曉願苦澀一笑,“以前我真是太不成熟了,做了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

聽見他這樣說,阮柚罕見安靜了下,這份安靜讓他愈發不安。

正當曉願想祈求她的原諒時,卻聽見少女笑了一下,清淩淩道,“我剛才想了想,沒有想起你讓我不開心的事。”

四目交接,阮柚彎唇,笑盈盈地,“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想,我應該在當時就已經原諒你了吧。”

少女的話如春風細雨,就這樣灑在了他的心田。

曉願不禁一怔,無數身心俱疲的日夜,他總回想阮柚,或哭或笑,明媚而鮮活。最後,卻都定格在記憶裏,她落寞至極的眼睛裏。

那時,她仿佛在疑惑:為什麽不理我?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心思純然真摯,對誰好,就掏心掏肺。

是他錯過了這樣的她。

如今隔着一張桌子,只覺一陣恍惚。

半晌,曉願倏然笑了,“你一直沒變,阮柚。”

阮柚緩慢眨了眨眼睛,語調驕傲,“沒有呀,我長高了,所以喝牛奶是有用的。”

話落,曉願想起了什麽,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你說的對,喝牛奶很有用。”

他當時可真幼稚啊。

氣氛很快輕松了下來。

他低頭抿了抿唇,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被阮柚接下來的話語打亂了思路。

“對了。”阮柚語氣微頓,“我有位朋友在——”

話還未落,一道輕磁的男聲響了起來。

聽見來人聲音,曉願下意識便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手。

他很快聽出是誰。

再擡眼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對方姿态很有禮貌,可曉願卻只盯着他指上刻着家徽的戒指,神情意味不明。

過後,他握了上去,觸及則分。

“你好。”江淨理掀起眼皮,嗓音極淡,“那邊沒位置了,介意我坐過來麽。”

曉願沉默會兒:“我沒意見,你随意。”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和你說的,但沒想到沒有位置了。”

阮柚和他解釋,又補道,“這就是我要說的那位朋友。”

曉願輕松地笑笑,“說什麽對不起啊,我們都是你的朋友,算那麽清楚幹什麽。”

聞言,阮柚對他笑了下,眼裏流轉光彩。

江淨理則看了他一眼,保持安靜,只不時摩挲尾戒,扮演透明人角色。

可哪裏來的透明人呢?

尤其是,他這類矜貴入骨子裏的人物。

即使他未曾開口說話,但只要坐在那裏,靜坐在阮柚身邊,就萬分刺眼、刺眼到讓人難以忽略。

曉願不想去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

會面之後,三人沿路走了會兒。

她能覺察出曉願和江淨理之間氣氛不對,并很快歸因于兩人關系的生疏。

于是乎,她一直自覺扮演活絡氣氛的角色,話說個不停。

曉願回應的很快,他不想放過任何和她聊天的機會,也同樣保有私心,想去搶占江淨理和阮柚說話的機會。

而江淨理自始至終神情疏淡,不說話,也不展露半點負面情緒,只看着阮柚,聆聽着。

曉願握了握拳,有種伎倆被輕易看穿,而生出的些許羞恥感、以及說不清的無力感。

阮柚剛說完話,江淨理卻碰了下她的手背,“去那裏買束花吧。”

他的目光所視的方向是一家花店。

阮柚聞言,一下被點醒了,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聊天聊的差點忘了,她想要買束花送給曉願。

多虧江淨理提醒她。

她看向了曉願,“曉願,你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曉願遲疑點頭,心頭接着一暖,正色說了聲好。

阮柚本想買芍藥花,但到了花店,卻被桌上放置的茉莉花吸引了目光。

店主見狀誇她眼光好,“這是店裏最後一束了,品相很好,氣味也很好聞。”

阮柚聞了下,的确很香,将它買了下來。

臨走出花店,恰好同來人擦肩而過。

對方身上氣息十分幹淨,即使融在濃重的花香裏,卻仍然能夠聞見其特別。

她下意識側了側眸,依稀間,聽見後面傳來對話。

“不好意思先生,最後一束已經賣出去了。”

“沒關系,我選別的就好了。”

少年語氣溫柔,絲毫不在意。

出門後,阮柚走了沒多久,倏地聽見一陣騷動。

“欸欸欸!怎麽還動手呢!”

分辨出聲音方位,她眼皮忽然一跳,遙遙看了過去,差點拿不穩手中的花束。

只見在不遠處,幾乎毫無征兆地,曉願憤怒攥起江淨理的衣領,拿拳頭狠狠地揮了過去。

阮柚呼吸一窒,用最快的步伐跑過去。

越過人群。

江淨理不躲不閃,安靜承受曉願的怒火,比起勸架路人的激憤不解,他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平靜地不泛分毫波瀾。

曉願手背青筋暴起,幾乎咬牙切齒,“你憑什麽要這樣說,啊!就憑你的身份嗎?”

“瘋子,你這個瘋子。”

少年唇角潋着濃稠鮮紅,未語,只擡了擡下颌,靠在牆面偏了偏頭,舌尖舔掉了血。

腥甜感很快溢于唇齒。

話落耳邊,卻是充耳不聞。

他的眼神平靜到無波無瀾,似游離事件之外,這讓曉願憤怒之餘,恍惚間,順着脊背攀生出一種刺骨涼意。

他看着江淨理。

曉願清醒認識到,站在他面前的人,遠沒有傳聞那麽風光霁月。

是啊,他畢竟流着江家人的血,都有着刻在基因裏、誓不罷休的瘋狂。

即使裝的再好,也總會露出破綻。而那破綻,于他看來,便是讓人不寒而栗的獠牙。

曉願一陣失神,揉緊拳頭失了力,遲遲沒再揮下去。

幾乎同時,他反應過來什麽,語氣充滿急切,“算我求求你,把她還給我。不,我是說,放過她吧。”

他視線不再恍惚,逐漸清明,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話,近乎祈求着道。她怎麽能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呢?

聞言,江淨理眉眼微動,緩慢轉動了下眼珠,神情微松。

這讓曉願忽燃起希望。

而後,卻見少年彎了彎唇角,垂睫,嗓音空冷,“你真是愚蠢到讓人發笑。”

他忽然來了句。

錯愕之間,曉願就這樣對上他的眼睛。

少年肩膀松靠在牆角,低頭,笑意未至眼底,“你從來沒入過局,卻要我把他讓給你。”

“很可笑,不是麽?”

他歪了歪頭,很認真地問。

聞言,曉願腦海嗡嗡作響。

而後,他心底怒火再起,幾乎沖刷全部的理智,人群閃過驚呼裏,他死死抓攥着他的衣領,再度朝他擡動起了拳頭。

恰在這時,他聽見了江淨理很淡地出聲,緩慢說着,“好了,該結束了。”

他似乎感到了無聊。

聞言,曉願動作就這樣僵在半空,心思清明過後,有種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少女的聲音,這讓他瞬間歸于清醒。

那是他先前從未聽過的語氣,語氣清泠泠地,只有兩個字,“夠了。”

望去,阮柚正抱着懷裏花束,看着他,閃過無措與失望,“為什麽要這樣,曉願,我不明白。”

“為什麽,剛剛要動手。”

她垂垂眼睫,手指刮過掌心,努力讓自己語氣平緩一些。

曉願愣了下,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發冷。

“我…”

而江淨理動了動眼睫,掀起眼皮,倏然說了句不相幹的話,“花很漂亮,适合送別朋友。”

“送給他吧,阮柚。”

少年喉結微滾,無知覺對上她的眼睛,又緩慢笑開,“畢竟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2-15 13:35:13~2024-02-17 21:13: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漂一大白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仙霧渺渺

仙霧渺渺

浩瀚世界,無邊歲月。
漫雲女子不英雄,萬裏乘風獨向東!

絕頂槍王

絕頂槍王

一塊鍵盤,一只鼠标,要麽殺戮,要麽死亡!
從深山裏走出來的獵人少年,一頭紮進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和陌生的電競職業圈——帶着他飛揚的雙手,和他的槍!
吶,所以,你以為我們要講的是一個失足少年撞大運撿秘籍得金手指然後人擋殺人佛擋滅佛的故事?
不不不,并沒有那麽複雜。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高甜寵文】“小,小哥哥,褲,褲褲可以給知知嗎?”每次一想到當初與宮戰見面時,自己的第一句話,許安知都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就這麽一點小貪心,她把自己一輩子給賣了。用一只熊換了個老婆,是宮戰這輩子做的最劃算的一筆生意。每次想起,他都想為當時的自己,按個贊。

星際之女武神

星際之女武神

一朝複活到了星際時代?!
夏錦繡幹勁十足,摩拳擦掌,作為一個有金手指的穿越女,我們的目标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嗯,理想很偉大,只是,首先……
作為一個被未婚夫陷害的通緝犯,她先得給自己洗脫罪名。
……
總結:這是一個崇尚以暴制暴的穿越女在星際時代升級滅渣成為人生大贏家的故事。

重生足壇大佬

重生足壇大佬

英格蘭足壇有兩只喜鵲,一只是大家所熟悉的紐卡斯爾,另一只則是低級別聯賽中的諾茨郡。重生01年出任諾茨郡的主席,憑借着超人的眼光打造無敵之師,登頂歐冠之後,卻發現,未來世界足壇的巨星卻都在諾茨郡的青訓營中。高處不勝寒啊!新書《我是瓦爾迪》已上傳,請多支持!有興趣交流的讀者可以加一下!小說關鍵詞:重生足壇大佬無彈窗,重生足壇大佬,重生足壇大佬最新章節閱讀

唐朝好舅子

唐朝好舅子

大唐如詩篇、長安美如畫。
苦力級寫手穿越大唐,吟不得詩,提不動槊,上不得馬,種不了田。
發現野生單身翼國公一只,嫁了姐姐扒上豪門。
家中還有姐妹四人,尋覓長安可否還有單身國公幾只。
現在的沒有,未來的國公小正太也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