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奚斐約坐在床上,本來是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畢竟發生了那麽多事,昨天自己兩眼一閉昏過去,還來不及理出個頭緒來。

但情況無疑是很棘手的。

正這般想着,外面的動靜強行闖入奚斐約耳朵裏,打擾了他的思考。

謝岑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腳步聲忽遠忽近,一會兒在這頭,一會兒在那頭,像是在手忙腳亂地翻找什麽東西。

“你在幹嘛啊——?”

奚斐約朝外邊喊,沒人回答。

再然後就傳來了鍋碗瓢盆的聲音,哐當哐當的,不知道這小子……啊,該不會是要給他做飯吧。

沒過一會兒,謝岑果然端着一個小碗進來了。

他将冒着騰騰熱氣的小碗放在奚斐約的床頭櫃上,像是故意逃避什麽似的,全程沒有看他一眼。

空氣中飄浮着燕麥的香味,奚斐約突然就有點餓了,居然是一碗帶着奶香的燕麥粥。

“呀,”他有點“受寵若驚”,調侃道:“大少爺還會做飯呢。”

謝岑刻意冷着臉不看他,好像這樣就能夠維持自己冷酷的人設,話說到嘴邊卻磕磕巴巴:“怎麽不會?這種簡單的還是會一點的……”

“沒給我下毒吧?”

“……”

謝岑似乎有點無語,擰着的眉頭和憤恨的眼神還有幾分惱怒的意思,鬥了這麽多年,奚斐約第一次真正地感覺到,他确實——像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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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賭氣,愛生氣,還有……渴望表揚。

那種期盼的眼神太好懂了。

但為什麽他的眼神裏,還有點小心翼翼的?不會真下毒了吧。

——算了。

餓了,吃吧。

奚斐約端起小碗,輕輕吹了吹,試探般的嘗了一口,出乎意料得好吃。

發現謝岑站在旁邊沒有走,而且還一直盯着自己看,奚斐約毫不吝啬地誇贊道:“嗯,非常好吃。”

确實非常好吃。

奚斐約從小就喜歡喝燕麥粥,覺得燕麥的香氣很獨特,而且比較清淡,溫溫熱熱的,入胃說不出得舒适。

他埋頭又舀了幾勺,發現謝岑依然站在那裏沒動,于是擡頭看了看對方,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喝燕麥粥?”

說完,奚斐約恍然發現,就在他剛剛擡頭的那一瞬間,謝岑嘴角似乎浮現着詭異的微笑……

“不會吧,你真下毒啦?”

見他如此發問,謝岑似乎有些尴尬,重又換上了那副招牌式的冷酷表情,無語地說:“放心吧,毒不死你。”

我怎麽舍得啊。

奚斐約很快喝完了粥,又問他:“還有沒有?”

“有!”謝岑眼裏掠過一抹驚喜,接過碗,步伐很快地出了門。

奚斐約茫然地坐在床上,有些不習慣對方的反應。

謝岑……

為什麽突然對他這麽好?

“來了,慢點喝。”

謝岑端着碗,體貼地遞到他面前,那模樣真像是要屈尊喂他喝似的。

奚斐約突然不想調笑了,接過碗,安靜地喝了起來。

“謝謝你。”他對謝岑說,“你不用一直站在這裏,我想自己待會兒。”

“哦、哦……”

聽見他要趕自己走,謝岑眼眶忍不住一紅,幸好及時側過頭去,沒有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失态。

“那我走了,有什麽事情的話……你再叫我吧。”

奚斐約愣了愣,沒有來得及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麽覺得謝岑剛剛說那句話的時候有點……

帶着哭腔的?

算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一切都變得有點不正常了。

是自己思緒混亂的原因吧。

房間裏少了一個人,似乎才真正地安靜下來,但奚斐約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麽,自回家這麽多年,他很少會像今天這樣茫然。

——除了剛開始的時候。

親生父親把他迎回家門,接受了他,給了他所能給到的愛。

這愛當然是有限度的。

父親早已經有自己的家人,妻子、兒女……原來,他一直期待的,存在于想象中的父愛,實則是無比虛幻可笑的——那個人有自己的家,一個與他無關的家。

這個家的所有人都不願意接受他,甚至于讨厭他。奚斐約剛開始也會委屈,也會不解,從始至終,他又做錯了什麽呢?

屬于他的,他一定要去争,一定不會拱手相讓。

好在奚斐約足夠争氣,一步一步,努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但一切都太遠了,他還沒有辦法與這些人抗衡,接連發生的事情,都實在讓人感到無力。

奚斐約不是會一味沉湎傷痛的人,在床上呆坐了十五分鐘後,他端着空了的粥碗走出房間。

謝岑原本在沙發上坐着,但看見他出來,立刻就站了起來。

“你……”謝岑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沒話找話地問:“吃完了?”

“嗯。”

奚斐約點點頭,把碗放在了廚房,“小謝總,碗應該不用你洗吧。”

一般來說,像他們這種私人住宅也是可以配有管家、廚子以及助理的,随叫随到,實在不需要謝岑親自下廚。

“啊,”謝岑頓了頓,“當然不用……”

奚斐約打開水龍頭,笑了笑,“那我洗吧。”

謝岑:“?”

謝岑一臉震驚地看着他:“我、我的意思是……晚些有阿姨會來洗的。”

“哦,”奚斐約一邊洗碗,一邊應道:“我知道,這不是順手麽。”

謝岑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冰涼的水淋濕了他們的手。

“你傻嗎?”

謝岑好像很生氣,“這麽冷的天,熱水都不會開。”

奚斐約攤手:“我又不冷。”

“你不冷我冷!”謝岑把碗放下,取了條幹毛巾給他,很急躁地替他擦幹淨手上沾着的水,奚斐約任他擺布,也沒說什麽。

直到那雙手被擦得幹幹淨淨了,空氣中蔓延一股微妙的沉默,謝岑此時此刻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做得有些過了。

奚斐約開口便問:“謝岑,有一個事情我想确認一下。”

謝岑呼吸一窒,心跳都快從嗓子眼撲騰出來了。

——他要問什麽?他想确認什麽?

謝岑緊張地掐着自己的手,既害怕他問出來,又莫名在期待些什麽。

想象中,奚斐約溫柔地看着自己,眉目含情,對他說:“謝岑,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然後謝岑含淚握住了對方的手,點點頭:“不,我愛你!”

兩人吻在一起,難舍難分……

“喂!”有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謝岑回過神,看見奚斐約平淡地問他:“我是說,我父親他……是不是……他怎麽樣了?”

原來是問這個啊。

謝岑想了想。确實,昨天奚斐約昏過去了,所以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謝岑剛要開口,卻又沉默了。

像是害怕他會因此而傷心似的,最終只是抿了抿唇,沒說話。

奚斐約了然,只是想聽一個确切的結果,便說:“沒關系,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謝岑卻盯着他的臉,生怕上面出現一絲陰霾的情緒,也不回答那個具體的問題,只是小心翼翼地說:“你放心,答應你父親的事,我……”

“我沒興趣知道你們之間的交易。”

奚斐約打斷了他,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今後,我們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

謝岑一聲不吭,他緊緊攥着拳,原本緩和的臉色沉了下去。

“昨天謝謝你。”奚斐約頓了頓,又說,“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吧,以後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

奚斐約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他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怎麽說得出來這種話。況且,謝岑平時不出來搗亂已經很好了……

而且昨天吳秘書就在醫院外面,分明有其他的辦法,天知道為什麽一覺醒來會出現在這小子家裏啊。

“算了,你應該也不需要。”于是奚斐約不客氣地說。

謝岑:“……”

奚斐約等了一會兒,直覺身旁的氣壓不對,側頭看他。

卻見謝岑側過身,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眼眶似乎還有點紅,像是被氣得不輕。

奚斐約納悶了。

不是吧?這也要生氣。

可惜奚斐約并沒有多餘的閑心來管一個莫名其妙的“宿敵”是否生氣,他現在只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本來就不該踏入的地方。

——離這個小煞星遠一點。

奚斐約轉身要走,卻突然發現自己還穿着對方的睡衣,于是開口便問:“我衣服在哪?”

謝岑突然轉過頭來,眼神近乎是憤恨地看着他:“你就這麽冷漠!你就、你就……對我這麽狠心!”

“……”

奚斐約愣了,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啊?”

謝岑卻開始顫抖,捏着拳頭的狠勁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打過來,可是他沒有——大概是強行忍着,最後也只是轉過身,沖進卧室。

一直敞開的卧室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奚斐約呆在原地,都要氣笑了,又朝卧室的方向喊:“喂——!謝岑!我衣服被你吃了嗎!”

這麽生氣?也不知道氣什麽。

下一秒,卧室門又開了,一件衣服從裏面被丢了出來,看起來并不是奚斐約昨天穿的那件。

與此同時,謝岑氣憤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不知為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或是被刻意掩藏的鼻音。

“你的丢了!”

“這件沒穿過,你愛穿不穿!”

奚斐約:“……”

啊……什麽毛病,怎麽還有丢人衣服的癖好呢。

奚斐約冷靜了幾秒,俯身撿起衣服,幹淨的黑色衛衣質地柔軟,裏頭加了一層薄絨,帶着皂角的香氣。

一同被扔出來的,還有一件卡其色外套。

“……”

能怎麽辦?不穿出不了門啊。

奚斐約想着,那就随便穿穿吧,大不了回去再換。

但是——

“謝岑你褲子呢?!”奚斐約無語了,朝着門真誠發問:“不能讓我光屁股出去吧!”

但裏面的人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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