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想走進你

第36章 我想走進你

聽着熟悉的聲音, 金似南眼晴突然濕潤，低頭就有眼淚要落，她努力擡頭, 靠着牆支撐起自己，不争氣的眼淚就在眼眶打轉。

門沒有關，能聽見兩人的交談。金以南甚至沒勇氣去看，她就像個膽小鬼, 躲藏着偷窺別人的幸福。

裏面噓寒問暖的女聲, 熟悉得刺耳, 金以南聽着，嗤笑着嫉妒着, 更是深刻的恨着。她想沖進去問她，大聲質問她, 你就有那麽恨我嗎

恨到要用死亡來懲罰我為什麽又為什麽對現在的魚岚這麽好她也是她女兒，她明明也需要她。

魚岚走過來時，那一閃而過的恨意, 讓她怔愣。

金以南沒收住情緒, 急忙背過身去，強忍下淚意，接連兩三個深呼吸, 堪堪調整好情緒, 這才轉過身:“阿姨, 她還好吧”

一聲阿姨，宛若分割開的前世今生。

“怎麽了”魚岚湊近，望着她。

金以南回望着, 淚水再次在眼眶打轉，她低下頭, 情緒宛若潮水般蜂擁而至，就像委屈至極的小朋友，突然見到了大人，哽咽着差點失聲哭出來:“沒，沒什麽。”

“可能，就是有點，想我媽。”

金媽在金以南十歲那年，因為飛機事故屍骨無存，魚岚安慰的話都無從說起:“改天陪你去祭拜阿姨。”

“嗯，謝謝。”金以南微微拾眸，浸濕的睫毛濃黑纖長，眼睛翻着些許的紅，強撐起的笑意讓她看起來，脆弱極了。

魚岚伸手将她抱在懷裏，金以南抱緊了她，嗫嚅着:“你怎麽出來了”

“我媽媽喊你進去，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我就出來看看。”魚岚輕拍着金以南後背，安撫着她:“你要不要進去”

以前金以南就不愛去她家，更不喜歡跟她媽媽獨處，哪怕魚媽對她很好，她避她如蛇蠍。

“我就……”拒絕的話在嘴邊，最後咽了回去，在魚岚的期待下，金以南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嗯。”

或許，打心底是想見她的。

闊別多年後，再次見到，她坐在床邊盈盈一笑，金以南所有恨意都好像跟着煙消霧散，只剩下想念與心疼。

以前的滿頭青絲，現在夾着幾根白發，笑起來時眼角有着細細皺紋，一雙眼睛滿目滄桑，沉澱着溫柔，卻沒了亮光，精神氣也不好，比起前世不體面的離開，今天的她要好得多。

“阿姨。”金以南一邊貪婪看着，一邊心裏止不住發酸，在魚媽的打量下，捏緊拳頭，有些拘謹。

魚媽望着魚岚笑了笑，朝她們倆招手：“是小金啊，你們過來坐，站在門口做什麽，過來坐。”

金以南沒動，活着笑着的媽媽，對她和顏悅色的媽媽，虛幻得不真實，那滿是恨意的眼神，與眼前的溫柔交疊出現，金以南走了兩步，竟不敢靠太近，生怕南柯一夢。

魚岚拉着她坐在魚媽旁邊，金以南能聞到媽媽身上的藥味。

一改之前熟悉的茉莉香。

金以南望着病床上的媽媽，鼻尖發酸，心裏的委屈在泛濫，垂眸盡量遮掩着情緒。

“小金，以前是阿姨不對。”魚媽親切拉着金以南，金以南不習慣，企圖收回手，被魚媽拽了回去：“你是不是不能原諒阿姨？以前是阿姨沒想明白，被世俗所禁锢，總覺得兩個女孩子在起，不體面更沒有保障。”

金以南皺眉。

魚媽将魚岚的手放在她手裏，金以南更感覺不對勁：“現在阿姨想明白了，只要你們快樂，你們兩個能幸福，別人的看法壓根就不重要。”

“小金，以後岚岚就交給你照顧。”

什麽？

金以南下意識望向魚岚，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魚岚抽出手：“媽，她現在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老板。”

魚岚又是什麽意思？金以南張張嘴，沒說什麽，因為魚岚說得沒錯，在沒人認識她們的地方，她們可以僞裝成情侶，僅限于沒人認識。

她們的感情，見不得光。

魚媽沒緩過來，讪讪地望着金以南：“啊，是這樣啊。”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

魚岚坐在凳子上，慢條斯理削着蘋果：“嗯，媽，你忘了，我男朋友叫張成浩。”

金以南想說什麽，又無從說口，她把張成浩介紹給媽媽認識了？

在魚媽困惑時，魚岚再次解釋：“我們在外面出差，聽說你摔斷了腿，我請假回來的，老板不放心我，跟着我一起來了。”

魚媽很快反應過來：“是這樣啊，不好意思，小金，是阿姨誤會了。”

魚岚只是在陳述事實，金以南聽着不得勁，強忍着情緒說：“沒事，阿姨，你沒事就好。”

“啊，是這樣啊。”魚媽尴尬的笑着：“那小金，我現在喊小金，是不是不合适？”

“沒事的，阿姨。”讓媽媽喊自己老板，金以南想想都別扭。

“小金不介意就行。”

“岚岚有時候冒冒失失的，你該批評就批評，她不改，你打電話給我，這是阿姨的電話。”魚媽剛想去拿紙筆，被魚岚攔住：“媽，你這是做什麽，工作上的事情，我們自己會溝通。”

“你不準欺負小金。”魚媽瞪着魚岚，拉着金以南親切地說：“記得，給阿姨打電話，她哪裏不對，阿姨幫你說她。”更像默認兩人的情侶關系。

金以南偷偷看了眼魚岚：“沒有，阿姨，岚岚做得很好。”

魚岚似笑非笑，金以南不懂，這是幾個意思？在魚媽看過去，她又換了表情：“媽，這次我們去古家明吃飯，你上次還說想吃。”

魚媽心動，想起自己的腿：“媽媽不太方便。”

魚岚：“沒關系，我們開車過來的。”

金以南點頭：“阿姨，我們有車的。”

“那好吧。”

這頓飯吃得很溫馨，金以南看着她們倆，仿佛就看到前世媽媽還活着，等她們還完債後，就是也是這幅場景，其樂融融。

窗外陽光明媚，照射在每個人的臉上，笑容燦爛。

母女兩有說有笑

她看着魚岚，好像成為了魚岚，又像個看客，魚媽給魚岚夾菜，滿眼關懷的時候，她終于承認。

她嫉妒了。

盡管小情緒立即被照顧到，魚媽給的關心，終究與給魚岚的不一樣，她告訴自己要接受，這世魚岚才是魚媽的女兒，可情感和理智兩回事。

等把魚媽送回療養院，她久久無法回神，無比的失落。

就好像，被搶走了媽媽。

金以南在車裏摸到一盒煙，不是她常抽的牌子，應該是金爸落下的，現實再給她一擊，她是金以南，降下車窗點燃煙，夾在手裏。

隔着玻璃，看着魚岚走出療養院，她就像在看電影，不真實。

魚岚打開副駕駛，坐了進去，自然而然拿走金以南手裏的煙：“不是在戒煙的嗎？

“想抽。”她難受得厲害。

心裏空落落的。

“你今天很奇怪，從見到我媽開始後，你就變得怪怪的。一會兒冷笑一會兒苦着臉。”魚岚接着吸了口，随後碾熄，扔出窗外。

她表現得這麽明顯？金以南笑着，掩飾着：“可能嫉妒你有媽媽吧。”

“你還有爸爸，所以？”魚岚目光溫柔，循循善誘引導着金以南：“有什麽想不開的，想跟我說說嗎？或許說出來，你會好點。”

沉默。

魚岚也不着急。

半個小時過去。

“如果。”

“我是說如果。”金以南望着魚岚：“如果你因為張成浩出賣機密，讓你家提前破産，你爸爸猝死，媽媽跳樓。”

“如果，我是說如果……”金以南有點無法控制情緒，眼裏不可抑的淚水，說話都在哆嗦：“如果，你媽，跳樓前，含恨而終，她特別恨你。”

“你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不應該會困住金以南，畢竟這個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金以南好像就被它困住，魚岚設身處地想了想：“想想都很難過，如果真的發生，我大概會瘋。”

“所以，我好羨慕你。”金以南笑了。

淚水在眼圈打轉，二十多歲的魚岚有媽媽，三十多歲的魚岚，帶着媽媽的恨，猝死在出租屋。

她喃喃自語着：“真的好羨慕你，有媽媽啊。”最後的親人，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離去，整個精神世界驟然轟塌。

魚岚無法理解。

再多的共鳴，沒有經歷過，都無法感同身受。

倆人回到家，金以南将自己關在房間，用酒精麻痹着自己。

她想媽媽活着，又不想她活着，人真是複雜，哪怕這個人是她自己，她都嫉妒。

魚岚打開房門，就見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金以南，她站在金以南身後，透過玻璃能看到滿臉淚水的人。

魚岚拿着酒，坐在金以南旁邊，給自己開了瓶：“如果說，因為張成浩，我家破人亡，我肯定恨透自己，但原本就要破産，就好比我家，沒有張成浩，早晚也是妻離子散，這跟張成浩沒什麽關系。”

金以南望着窗外。

魚岚靠着她：“其實，偷偷跟你講，我媽媽也差點沒了。”

“當初我爸發生車禍，為保留他最後的體面，我沒有跟我媽說，他死在出軌的路上，我媽媽吃了大量安眠藥，後面幸虧搶救及時，當時我就特別恨她，為什麽她可以那麽自私？”

“讓我一夜之間，失去爸爸又失去媽媽，她怎麽能？”

“然後我特別殘忍的把真相告訴了她。”

“說着搞笑，她不是愛我爸愛得可以去死，後面發現我爸死在出軌的路上，對我爸從此，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