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會一直陪着你們，不要……

第36章 第 36 章 我會一直陪着你們，不要……

聽到了病房裏面的哭聲, 顧昔聞的二叔二嬸和顧凜一起跑進病房。

霎時間，哭聲震天。

就連病房外面的醫生護士也都紅了眼眶，心裏十分難受。

屋裏哭了好一會兒, 一道顫顫巍巍的哽咽聲音響起：“好了，都別哭了，瑤章最不樂意見你們哭了。”

顧昔聞紅着眼睛擡頭, 就看到周聽鶴站在門邊, 身邊有護士扶着她。

老太太神情疲倦, 眼睛通紅，顯然也很悲傷。

但此刻，她是唯一還能堅持的人。

“哭過了，就打起精神，好好把後事辦好。”

老太太一一點名：“定波，小穎, 你們對接政府和作協, 小貓和小凜處理後事與對接媒體, 書嶼, 你留下來陪小貓，瑤章說了，讓你一起操辦她的後事，你也是她的晚輩。”

陸書嶼愣了愣, 随即淚水滑落：“好。”

在場這麽多人，最堅強的反而是最年長的周聽鶴。

顧家人等哭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止住了悲傷, 開始操辦喪儀。

顧瑤章作為知名作家和慈善人士，她的喪儀不是簡單自家就能辦的，就連最後的告別會, 規格也是最高的。

很快，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顧昔聞是最早恢複理智的，他特地找了陸書嶼，很誠懇說：“書嶼，姑婆希望你陪她走完最後這一呈，這幾天可能要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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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嶼神游天外，聽到這話才擡起眼睛，她茫然的看向顧昔聞，好像沒有聽到他說什麽。

顧昔聞心裏咯噔一下。

他知道陸書嶼的抑郁症很嚴重，此時失去瑤章，陸書嶼很容易崩潰。

“書嶼……”

他下意識要寬慰她。

卻沒想到陸書嶼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慢慢起身，對顧昔聞勾起一抹不算好看的笑。

“顧昔聞，你也別太傷心，有什麽我能做的，盡管安排給我就好。”

她變了。

不再低迷，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頹喪崩潰。

她已經可以積極面對痛苦。

顧昔聞松了口氣，與此同時，他心裏的傷痛似乎也沒那麽錐心。

顧瑤章給他們安排的七日游戲，最終挽救了他們。

喪儀很忙碌，顧昔聞幾乎沒怎麽睡覺，就連顧凜也忙得團團轉，不停查看各項事務。

陸書嶼幫着顧昔聞做了許多對接基金會的工作，也同基金會的工作人員有了交集。

一晃神，就到了最後的告別儀式。

這一天，殡儀館外來了數不清的人。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帶着一朵白花，他們手裏拿着顧瑤章最喜歡的白茉莉，來送別這位陪伴他們長大的顧老師。

有老者，有孩童，有上班族，也有學生仔，甚至還有不少外國人。

陸書嶼站在顧昔聞身後，跟他們一起鞠躬，行禮，答謝賓客。

中央花壇裏，顧瑤章安靜睡在白茉莉花叢中，她面容安詳，唇角帶笑，對自己的一生沒有任何遺憾。

陸書嶼眼淚滑落，無聲哭泣。

“老師，再見了。”

她在心裏跟她說：“謝謝你的教導，謝謝你的細心，謝謝你把我從陰霾中拉出來，重新面對世界。”

來送別顧瑤章的賓客裏，陸書嶼看到許多熟悉的人。

除了周聽鶴等許多華大的老教授，還有青城陽光院的沈新華，她帶着年齡大小不一的孩子們，一起來送別顧瑤章。

崔雲燕和姚蘭心一家也都來了，陸書嶼看到姚蘭心的女兒臉蛋紅暈，健康開朗，稍稍安心。

等到顧瑤章下葬之後，一家人才回到了顧家別墅。

這幾天陸書嶼一直住在客房裏，行李箱甚至都沒有打開，只臨時買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用作日常穿着。

此刻回到別墅，一家人都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

倒是顧凜看氣氛這麽沉重，就說：“累了一天，都吃飯吧，我讓王阿姨做點湯面，暖和一下。”

方特助也連忙說：“公司的事我會處理，顧董、顧總和凜總，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等人都走了，一家人沉默吃面。

吃過了面，陸書嶼回到房間收拾了一下行禮，才去找顧昔聞。

這邊是顧家的老宅，其實只有顧定波夫妻還住在這裏了，其餘所有人都住在客房。

顧昔聞就住在陸書嶼隔壁，聽到敲門聲，就說：“進來。”

陸書嶼開門走進去，就看到顧昔聞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正揉着額頭。

他這一周幾乎沒怎麽睡覺，現在頭疼欲裂。

陸書嶼有些關心：“吃點藥早點睡吧，睡過來就好了。”

顧昔聞點點頭，指了身邊的椅子：“書嶼，這幾天謝謝你了。”

頓了頓，他說：“沒有耽誤你的工作吧。”

喪事辦完，雖然所有人都還沉靜在悲痛中，但理智逐漸回籠，生活總要繼續。

陸書嶼說：“我直接跟分管總請假了，他知道我是老師的書迷，也說讓我好好休息。”

顧昔聞嘆了口氣。

“書嶼……”

陸書嶼打斷了顧昔聞的話：“顧昔聞，我買了明天的機票，就要回星海了。”

顧昔聞倏然擡起頭。

他的眼睛還有些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錯愕和慌亂。

“你……”

陸書嶼平靜看着他，對他很溫柔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溫柔婉約，讓人的心也跟着安靜下來。

“顧昔聞，我很難過，很痛苦，很懷念老師。”

陸書嶼雖然在笑，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卻仿佛都在哭泣。

“我想一個人懷念她。”

顧昔聞沒有說話。

他緊緊攥着拳頭，只覺得頭疼愈發強烈。

因為多日不曾睡好，他感覺自己的精神都不太穩定，理智難以控制感性，此時聽到陸書嶼的話，不舍和沖動達到頂點。

他忽然發現，他是多麽依賴陸書嶼。

不是因為她能替他做什麽，只是因為她在身邊，他就覺得安心。

顧瑤章的離開，他失去了從小陪伴他長大的至親，似乎只要陸書嶼還在身邊，他就不覺得孤獨。

但現在，陸書嶼要離開了。

不行，不行！

顧昔聞眼睛通紅，他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陸書嶼纖細的手腕：“別離開我。”

他一字一頓地說，眼眸中的堅定幾乎要灼燒陸書嶼的心。

陸書嶼心中一顫，她其實也很依賴顧昔聞。

但此時此刻，她卻很明白，旅行的一周如昙花一現，他們形影不離，彼此依靠，迅速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可這一周，她又有些恍惚。

不确定自己對顧昔聞是否真的是喜歡，還是只是想要找個人依靠。

她需要弄懂自己的內心，否則對顧昔聞并不公平。

哪怕要追求，也要以愛情為前提。

她不能因為自己孤獨，想要找個人依靠，就盲目選擇。

陸書嶼輕輕拍了一下顧昔聞的手，聲音很輕柔：“顧昔聞，我想靜一靜，處理好工作，也理清自己的想法。”

原本在演唱會那一日，兩個人還約定，等找到顧瑤章，他們都有話要告訴對方。

但是現在，面對生離死別，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在他們心裏，排第一位的仍舊是顧瑤章。

他們是那麽傷痛她的離開，也懷念她曾經的存在。

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但彼此其實都明白。

“等我想明白了，我們再把該說的話說完，好不好？”

顧昔聞緊緊握着她的手，眼睛紅得幾乎要滴落淚水。

他深吸口氣，理智終于占了上風。

“好。”

可是他的手，依舊舍不得松開。

“希望不會太久。”

陸書嶼笑了一下，說：“不會的，我保證。”

顧昔聞認真看着她，堅定告訴他：“陸書嶼，不要做傻事，你要記得，我會去找你的。”

陸書嶼愣了一下。

她忽然回憶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明白了顧昔聞的擔心。

“不會的。”

陸書嶼對顧昔聞笑：“瑤章老師這樣用心安排，我已經好了很多。”

“現在，我不會再抛棄自己了。”

顧昔聞認真看着她，從她的眼眸中尋找出了堅定和光芒，片刻後，顧昔聞松開了手。

“你把票退了，我讓方特助安排。”

陸書嶼還沒說話，顧昔聞就有些哀傷地問：“不可以嗎？”

她沒能拒絕。

話說完了，兩個人就坐在那安靜了許久，陸書嶼才要起身：“你早些睡吧，今天什麽都別想了，要不然頭疼會更難受。”

顧昔聞點頭，本來想起身送她，結果桌上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與此同時陸書嶼的手機也響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打開手機一看，是周聽鶴發來的消息。

她給兩個人發的消息一模一樣。

[瑤章之前給你們留下了視頻，說等喪事辦完之後給你們看，她希望你們一起看。]

緊跟着，是一條長達兩分鐘的視頻。

兩個人對視一眼，顧昔聞打開視頻。

視頻裏，依舊是碎花背景和蕾絲窗簾，跟最終通關那條視頻一樣，顧瑤章笑容燦爛坐在窗前，身上穿着紅絲絨長裙，看起來精神又優雅。

她頭上別着珍珠發卡，脖頸上帶着玉牌，整個人都經過精致打理的。

她看着鏡頭，笑容很慈愛。

“你們好，想不想我？”

老太太笑聲爽朗：“別難過了小家夥們，我現在肯定快樂極了。”

“衰老是很可怕的，□□困住了我的靈魂，讓我無法快樂打游戲，旅游逛街，吃各種想吃的美食。”

老太太看向鏡頭，堅定地說：“現在，我自由了。”

“你們要恭喜我。”

陸書嶼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滴在她胸前的白茉莉上。

老太太說：“在三天前，我的身體機能就忽然衰竭了，每天清醒的時間不多，當時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兩個了。”

“所以我左思右想，給你們安排了這一段旅途，”老太太狡猾一笑，“我不用看，都知道你們一定能完成任務，回來見我的。”

“怎麽樣，這一段旅程有趣嗎？”

陸書嶼跟顧昔聞不自覺點頭。

有趣的。

非常非常有趣。

視頻裏的顧瑤章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一定很喜歡，你們雖然彼此不認識，但我多老練，我能猜到你們一定合得來，可以成為朋友的。”

“這種感覺很有趣，仿佛是過去的我在給現在的你們回信，心裏的那種期待，歡心又雀躍，讓我自己都覺得圓滿。”

是的，這一路行來，他們不僅在跟書中過去的顧瑤章對話，也跟顧瑤章的朋友們對話，那都是從昨日寄來的回信。

回信展開，便是佳音。

說到這裏，顧瑤章嘆了口氣：“我不能長長久久的陪伴你們，所以我就想，你們需要找一個人，一起共同懷念另一個人，也是很好的，可以讓你們相互扶持，繼續好好活下去，想念也有人一起傾訴。”

“對了，我之後大概沒辦法說話和回複消息，但我會看你們每一條留言。”

難怪，顧瑤章讓他們一路寫旅游心得。

“聽鶴、新華，小崔和小姚，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想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謝謝你們，幫我看望了她們，我徹底放心了。”

這是在兩個人出發之前，顧瑤章就提前錄好的視頻。

因為她自己很清楚，她馬上就只能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機存活。

她提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把自己病逝的悲痛壓到最低，讓顧昔聞和陸書嶼一起出門旅行，走過她這一生走過的路。

昨日回信，佳音有期。

每一段旅程都值得期待，每一段人生都是最珍貴的回信。

陸書嶼用衣袖使勁擦了慘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模糊視線。

顧昔聞緊緊捏着手機，努力忍住，才沒有讓自己一起流淚。

這一刻，他們徹底明白了顧瑤章的用心。

顧瑤章依舊笑眯眯的，她看着手機鏡頭，仿佛在看對面的兩個年輕人。

“所有的孩子裏，我最不放心你們，但我知道，你們都很堅強，很優秀，離開了我，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對不對？你們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接連兩個對不對，讓人不由哽咽出聲。

“昔聞，”她難得叫了顧昔聞的名字，“過去的都過去了，上一輩的恩怨都是前事，與你無關，你已經非常好，非常優秀，我只希望你能松懈下來，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好好享受生活。”

“書嶼，”顧瑤章又對陸書嶼說，“你的病症其實很嚴重，但我不是醫生，也不能治好你的心病，但我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我想，讓你自己尋找到治療自己的藥方。”

“你那麽聰明，一定能明白我的用意，你那麽優秀，也一定會讓自己迎來光明的未來。”

“最終，你們肯定能重新找到自我，找尋到接下來的路途。”

顧瑤章依舊慈祥地笑着：“等你們回來看我的時候，那時候的我應該就可以徹底放心了。”

“提前祝你們未來繁花似錦，所走皆是康莊大道。”

“我不愛看人哭，你們把眼淚擦幹淨，笑着送我離開吧，好不好？”

陸書嶼還真的很聽話，她擦幹淨眼淚，努力忍着沒有哭。

這一刻，她竟然不覺得那麽痛苦了。

顧瑤章的話，給了她最真切的安慰，在這一段視頻裏，她慢慢釋懷，放下心中的悲傷。

視頻那一邊，顧瑤章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你們記住我現在的漂亮模樣，這才是我，以後要是想我，就去看看我的書。”

她得意大笑：“畢竟，我是當今最優秀的作家，沒有之一！”

“我會一直陪着你們，不要怕，大膽往前走。”

叮的一聲，視頻結束了。

顧瑤章沒有說再見。

她從來不打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