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過渡

神尼手中的念珠，忽然掙斷了絲線，散落了一地，自然也驚醒了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蘭星。她起身要幫神尼撿珠子，神尼睜開雙眼，擺了擺手說道：“即使又串起來，也不會跟從前一樣，斷了，就很難複原……”她意味深長的語氣，讓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女孩完全找不着北，不過，好在她能領會神尼的意圖，她知道她就要下山了。

“只是沒想到，楓影比秋塵的定力還少，才過了兩個坎就摔倒了！”神尼嘆着氣，茫茫的夜色中，透着一種無助與落寞。她将視線轉移到空蕩蕩的左邊的袖子上，曾經她深深的愛着一個人，一個她覺得值得她付出一切的男人，以至于她願意舍棄一臂。

天意弄人一般，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他有苦衷，最終跟他成親的卻不是自己，那麽，自己又在哪裏？迷失的影子、仇恨的軀體，漸漸空洞的眼神，容不下一絲的眷念，所以，她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愛對于神尼來說，已經是過去式，在她的記憶裏，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虛妄的，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是手中的劍。

“這次你下山，只要完成一個任務，為師就還你自由。”神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遞給蘭星一個錦囊。“明天你就啓程下山，等離開五臺山之後，再打開錦囊。”蘭星從來都沒見過神尼如此憂傷，難道真是因為楓影的原因？

“不要問為什麽，你只管去做，切記，一定要完成任務，替為師了卻這最後的一個心願。”

第二天天亮，蘭星背上行囊，告別了獨臂神尼。神尼将希望寄予這個跟随自己還不到一年的小姑娘身上，畢竟她身邊已經沒有值得信任的人了，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口中所說的“信任”也不過是一種近似雇傭的關系，她教會她們本事，她們為她完成任務。

神尼望着那個弱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裏，眼中的落寞更加明顯。“曾經為了你，我自斷一只手，只為了成全一個不相幹的人，現在你已經過世了那麽久，可是每次看着你的畫像，我還是會心疼，能告訴我為什麽嗎，為什麽？”神尼說着，癱軟的身子靠在了石頭上。

天空飄起雨點，一絲一絲，穿過霧氣，落在神尼的身上。很輕，輕得神尼止不住那幾乎幹涸的眼淚。

曾幾何時，她也有着屬于自己的感情，只是世事變化無常，不是想要守護住這段感情就能守護得了的，它若是經不住考驗，最終也只能落個彼此散場。

她一直都那麽相信他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但當她見到了那個穿着嫁衣的女子之後，她終于明白了。不管是因為世俗也好、仕途也好，她總是覺得他的選擇是對的，她不得不提前從他的生活裏消失。

那個晚上，她聲嘶力竭的讨要一個說法，雖然他是那麽不願意傷害她，事情發生了，任誰都改變不了，無論誰先退出，總是要有一人将過去背負下來。

“對不起，心晨，我想我們不能在一起，這一切的後果，都由我一個人承擔……”

“那你打算承擔什麽，你怎麽能那麽自私，你怎麽能抛下我不管，難道就是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

“要不是她，我很可能在那次圍捕行動中喪生，我就更不可能回來給你解釋清楚了。”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那樣的話，我寧願你死了，那樣，我可以陪着你。”

Advertisement

“別說傻話了，好好活着，找一個好人家嫁了，然後把我忘記吧。”

“聶鳳陽，你變了，變得那麽絕情，變得那麽自私……”心晨哭着，最後一把抱着她心愛的男人。

“算了，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我給不了你的，還是會有人給你，我服輸了，但是我會恨你一輩子，你休想我把你忘了。”

她當着他的面，揮劍砍斷了一條手臂，那殷紅的鮮血濺在了聶鳳陽的身上，她強忍着劇痛說：“這只手，本來就不該在的，現在還給你，以後，我們各不相欠！”

“心晨……”

還是一樣的雨天，只不過不同的已是物是人非，她站在雨中，忘情的哭喊着，越來越大的雨，淹沒了她的聲音，稀裏嘩啦，吟唱着亂了曲調的哀傷。

“如果當初沒有許下承諾，也許現在的我也不會那麽痛苦，有些事，還要自己動手去完成，只有自己不會欺騙自己。”神尼緩緩的抽出手中的劍，指着天，一道細長的閃電劃破天際。

蘭星打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句話：如果你肯，就把陪在楓影身邊的男人的頭顱帶回五臺山，如果你不肯，就扔了吧，還你自由……

沒有落款，不過是神尼的筆跡，只是隐隐的透着一股不懷好意。蘭星望着窗外的瓢潑的大雨，神尼的意思就是要自己與楓影為敵，之前她還跟楓影交過手，比較起實力，應該是不相上下，也許她可以先找到楓影，探聽好虛實再做打算。

同一個城市裏，不同角落不同人，做着不同的事情。

秋塵和聶攀回了淩霄閣之後，聶攀立刻請了大夫給秋塵做了一個比較全面的檢查。從結果來看，還是令人滿意的，當時自己要是遲一點出手，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大夫開了幾幅安神的藥留下，并叮囑萬不得已不能動武。

蘇淼在淩霄閣安頓好以後，秋塵便開始傳授其“碎心刺”的劍法，也許是她天資聰慧，有過人的記憶力，短短的幾個時辰就将所有的心法背熟，加上招式的配合，勤加練習，很快就會有突破。

“她完全變了個人。”秋塵望着正在舞劍的蘇淼說。“是吧，有多少人過不了‘情’字這一關，但我總是希望能延長時間，沖淡她跟阿寶的記憶，不想看到她變成第二個獨臂神尼。”一提到神尼，秋塵的心更加沉重。她知道關于父親聶鳳陽和神尼的事，但是她真的很難相信聶鳳陽會這麽狠心的抛下神尼，跟別的女子成婚。

“爹也是逼不得已才那麽做，而我娘也是為了爹能逃過一劫，他們才發生了關系。只是娘不知道爹還有一個紅顏知己……”聶攀看出了秋塵的心思，實際上，他起初也有點怨恨父親的始亂終棄，但娘臨終前的那番話，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背着多大的委屈，才狠心那麽做，他的心裏一直都只有神尼，如果當時不娶聶攀的娘，他很有可能被扣上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他一心只想保全神尼，可神尼卻固執的認為他想攀龍附鳳，所以才選擇跟聶攀的娘在一起。

“真的是這麽一個誤會嗎？”秋塵深情的望着聶攀。“當時爹接到線報，組織了一個圍捕行動，可他萬萬沒想到是一個設計好了的陷阱。要知道當時朝廷中的很多人都很讨厭我爹的剛正不阿，更有甚者想除之而後快。所以他們就以當時的相國為首，暗中策劃了這個陰謀，并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慫恿皇帝出兵讨伐南方的一個小國，我娘就是那個小國的公主。”“後來呢，爹是不是真的去了，然後發現了是個陷阱？”秋塵問。“是的，命懸一線的時候，我娘和爹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最終還是取得皇帝的信任，小國也順理成章的納入了版圖，這是無硝煙的一場戰争，當然代價是犧牲了神尼的一生幸福。”聶攀說。“其實，人都是自私的，就像關于爹跟神尼的事，最關鍵的這一段，我現在才知道。還有，你傳承了你爹的武功，我竟然也都不知道，聶攀啊聶攀，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子嗎？”秋塵用一種質問的口吻問他。他只是微笑着，然後伸手将她攬進懷中。

“有很多事，是需要找時機說的，我爹就是為了神尼，才那麽狠心的說出那些話，做出那樣的事，或許時間推移一些，神尼就能知道真相，也就不會發生現在這些刺殺事件了。”“愛恨情仇，真的讓人變得可怕……”“無論有多可怕，你永遠都是我聶攀的妻子，只要我活着，我會一直守着你。”秋塵也笑了，笑得那麽甜，在他懷中，漸漸陶醉的樣子。

“對了，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你所說，有沒有什麽文書記載？”秋塵忽然說了一句。“我記得父親後來有寫過一封信，應該是打算寄給神尼的，可惜還沒寄出去，你就出現了！”“哦，那信呢？”“你問這個做什麽？”“如果信中的內容是有關于真相的，我們可以拿給神尼看，她看過之後，肯定會震驚不小，說不定會改變她的一些想法。”“對啊，這倒不失為一個良策，我記得信應該放在爹的書房裏，我們現在就過去找找看。”

蘇淼還是自顧自的練習着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揮灑得淋漓盡致，完全就是一個身懷絕世武藝的人。秋塵和聶攀離開了練武場，她都沒有察覺，仿佛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人而已，現在的她，唯獨只想練好武功為阿寶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