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暧昧

暧昧

裴宸出了酒店就撥通了周紛紛的電話。

“周紛紛，你們公司不打算給藝人配助理嗎？”

周紛紛接通電話，不自在地咳了兩聲，随後跟身邊人低語了什麽，之後才開口，“我的裴大股東，助理的事能緩我幾天不，公司高層還沒招齊，我這身兼數職也抽不開時間。”

還沒等裴宸說話，周紛紛就揶揄人了，“你這麽心疼你家Omega那就把人養在家裏好了。”

不說這個裴宸想不起來楊恩力，“你這話別用在楊恩力身上，這半個月他都請幾回假了，他可不是你養的金絲雀。”

周紛紛對裴宸的提醒當做玩笑，“哎呀，要是我拿他當金絲雀養，他不早跟我鬧了。”

裴宸想，大概就算你真的這樣做了，楊恩力都會做一只最合你心意的金絲雀。

*

第二天，彭知元的戲份被排到了傍晚。

這天，田小何剛買了醬油回家，從後面聽見有人叫自己。

“姐，你怎麽今天回來啦？縣裏高中不是只能放周日嗎？”田小何的眼睛裏閃出驚喜的光亮。

倒是騎車而來的喬霓神色有些深沉，下車後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跟田小何說：“小何，走，我跟你說點事情。”

田小何看她不太高興，也抿起唇懵懂地跟在喬霓後面，兩人穿過路邊林子，走到田埂上。

晚稻剛剛收割，田裏還留着禾苗頭沒來得及收拾，光禿禿但又金燦燦的，留有着豐收的印記。

“小何，我可能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喬霓低頭遠遠望着無際的田間，這句話順着風飄到田小何的耳朵裏。

“姐，你要去哪呀？”田小何沒有太過激動，只是望着她的側臉，“你不讀高中考大學了？”

“嗯，”喬霓的回應帶着鄭重，“不讀了，我要出去看看，闖一闖，總比窩在這個小地方強。”

田小何擡頭去望這無邊無際的稻田，不明白明明一水村夠大了，縣裏更大了，哪裏是小地方？

喬霓轉身看着田小何，帶着一絲歉疚，“小何，我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要是，遇見合适的，就嫁了，不要等我。”

田小何情緒此刻才波動起來，剁了剁腳，“你要出去就出去嘛，我等你回來。”

喬霓沒有說她可能不會回來了，只說：“那萬一我回來的時候你都成小老頭了，你也等我？”

田小何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脯，“嗯！等你，不論多久！”

喬霓背站在落日下，日光把她的頭發染得金黃，她的笑也開始柔和起來，沒有再去跟田小何争辯，只是摸了摸他的頭，“傻小何。”

這段戲拍到落日隐隐快要消失在田間那頭的時候就收工了。

導演讓大家早早休息，明天有一場淩晨的戲要拍，主要就是喬霓離家出走了，她父母來問田小何喬霓的去向，顯然，田小何只知道喬霓真的“出去闖一闖”了，卻不知道她去的外面是哪裏。

淩晨下戲回來，彭知元就躺在酒店房間裏睡到下午，還錯過了裴宸一個電話。

彭知元回撥過去，揉着眼睛“喂，姐姐，你打電話找我？”

裴宸看着屏幕上顯示着是彭知元的名字，怎麽感覺最近彭知元喊姐姐喊得很頻繁，乖巧地有點過頭了。

“吃午飯了嗎？我打你電話沒接，猜想你不是在拍戲就是在補覺。”

“拍了淩晨的戲，剛醒。”彭知元重新趴在床上，頭埋在兩個枕頭的縫隙裏。

“那你先吃一點，我晚上去給你送飯。”

裴宸站起來活動片刻，望着窗外的午後陽光投射的光影，聽着彭知元在電話那頭清淺的呼吸和慵懶的語調，一切靜谧地太過美好。

彭知元腦袋一轉，前幾天聽劇組裏的人說這個影視城旁邊有條夜市，這不就是給他創造的“約會”機會嘛！

于是彭知元立刻握住電話，“姐姐，我們這裏有條夜市，咱們晚上逛逛去吧！”

裴宸也答應了他，在彭知元看不見的那頭莞爾一笑，“好，等下午我就過去。”

挂了電話，裴宸坐回椅子上，心情還未從剛剛的對話中回緩過來。

這樣帶着期待地等着一個時間的到來，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記得上大學的時候，還會因為在節假日前的最後一節課上頻頻盯着教室的時間，希望它快快度過。

裴宸将這種期待的複現歸因于和年輕的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心态也變得年輕了。

晚上夜色濃重起來，彭知元着急地早早就等在了酒店門口旁邊的花壇。

裴宸開車過來了，彭知元就走到車旁，“姐姐，我們走過去吧，這樣一會兒還可以散步回來。”

來逛夜市大都是劇組工作人員，彼此碰見熟悉的人還打個招呼。

裴宸看他連個帽子也沒有帶，“要不要去旁邊藥店買一個口罩？”

“不用了，我又不是什麽大明星，哪裏會有人認識我。”彭知元拉着裴宸擠進了人潮，看着兩側琳琅滿目的小吃。

大學時袁盛熙老愛逛大學城，裴宸愛熱鬧但并非喜歡擁擠在人群裏，因此并不常去，還被袁盛熙開玩笑稱“金尊玉貴大小姐”。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夜市的熱鬧并不能給她帶來所謂“煙火氣”的享受感，因為她在其中只會有孤身一身的寂寞感。

而現在不會了。

彭知元背着小包在前面吃着烤玉米，擁擠間難免有幾個Alpha會朝着彭知元頸間看去。

未被标記的Omega味道太過純淨，即使貼着抑制貼，也會被他們認為是“引誘”。

于是裴宸貼近了彭知元，為他擋了不少暗中窺伺的Alpha。

然而彭知元動作間傳來莫名有些熟悉的氣息，似乎是那晚被拿出卧室椰奶香薰的味道

也許是這個味道彭知元很喜歡，所以把那瓶香薰帶着了，裴宸按下自己的猜想，當着合格的護O使者。

回來時，沉涼的秋風把剛剛吃飯時生出的汗一吹，讓原本穿着單薄的彭知元忍不住打了寒顫。

裴宸脫下外套給他披上，露出裏面的真絲襯衣。

彭知元頭就所在溫暖且馨香彌漫的西裝中，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

他還默默把鼻子湊近，試圖想從外套上得到一縷信息素的殘香，可惜徒勞無功。

裴宸送彭知元到了房間門口，“進去吧，早點洗漱睡覺。”

彭知元依依不舍地将西裝外套還給她，看着她接過穿上，“要不進了喝杯熱水暖和暖和再走吧。”

“不了，我坐車上也可以開暖風。”裴宸見彭知元低着頭答應一聲，于是跟他說走了，就準備轉身離開。

彭知元擡手用食指勾住裴宸西裝外套的口袋，“姐姐，天太晚了，要不就留下了吧。”

這句話太暧昧了，不由得裴宸不多想。

腦子裏瞬間串出了那些怪異之處，無數聲的姐姐，椰奶的香薰，每次說話恨不得拐八十六個彎的語調，似乎都有了解釋。

可裴宸并沒有感到瞬間的欣喜，反而謹慎地去問此刻并不與她對視的彭知元，“卧室裏只有一張床，你睡沙發還是我睡？”

這個問題頗具引導性，只要稍微正常一點就會二選一，可是彭知元此刻已經是戀愛腦上頭了，“睡一起也可以啊，”還小聲補了句，“反正又不是沒有過。”

裴宸一時間語塞，但她清楚地知道此刻她想要說出口的絕對不是彭知元想要聽到的，于是也撒了一回謊，“今晚回去還要開個線上會議，在這兒不方便。”

彭知元沒有阻攔的理由了，悄悄地把手放下了，但沒了拉力的口袋還維持着剛剛的模樣。

“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姐姐。”彭知元手放在把手了，想要目送她。

“進去吧，我也走了。”裴宸将他眼裏的失落看得分明，但繼續選擇裝傻。

裴宸坐上電梯，臉上就已經沒有半點表情了，開車時鏡子中映着她分外正顏厲色的臉。

車停在車庫後，她坐了很久，從車門儲物格裏拿出煙來點燃了一只。

其中高中那件事情後，她并沒有抽煙酗酒的毛病。

只是後來高考結束，全部用來學習而繃着的神經終于得到釋放，她才開始日日做着相同的噩夢。

走廊盡頭的那間音樂教室，那架鋼琴後。

只是痛苦無法消解，傷害自己身體得到制止後，煙酒成了她唯一解脫的方式。

這是第一次，她在清醒的時刻，不是為了從往事中解脫，卻是同樣在讓人困惱中選擇了短暫的精神上的逃避。

他沒有畏懼再次面對愛，只是她可能無法回應這份愛。

她可以表現出戀愛時所有的欣喜甜蜜，但這無關欲望和占有。

毫無疑問，彭知元會失望的，會陷入自我否定的。

因為在那個人之後，長達十二年的單身裏面，裴宸也并沒有因噎廢食，對戀愛完全避而不談。

然而那個戀人的名字甚至模樣她都有些模糊了，但唯獨忘不了那雙飽含絕望的眼神。

彭知元只會重蹈覆轍，而她所能做的，就是讓一切停止在最該停止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