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感覺這也是一個和神秘主義緊密相連的民族吧。
吳燕夏看着她正乖乖地挑着顏色吃糖,已經咧嘴笑了:“我來自貴州的一個自治縣,那裏經濟很落後的。我上大學才第一次吃這種全是外文的彩虹糖。”
梁涼甚至都沒意識到他已經捉到她吃糖:“你上過大學?”
“難道我看上去像文盲?”吳燕夏故意兇煞地問,“美少女,我大學還是不錯的。”
梁涼再度震驚地看着他。
吳燕夏的大學不僅僅是不錯,可以說非常非常的不錯。更令人吃驚的是,吳燕夏大學學的專業還是很有文化的中文專業。
“這絕對不是中文系被黑得最慘的一次了。”他若有所思地說,“我大學同學現在不是當記者就是在體制內,當然有的去企業工作了。不過起碼我這份工作沒有固定退休時間,也不會朝九晚五的限制我游遍祖國大好河山。對了,我可是有很多飛機裏程的男人哦,一個人都用不完。”
梁涼可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估計世界上沒女孩能聽得出來。遲疑了一會,她喃喃地說:“你為什麽當占星師?”
“因為我是真的相信星座這回事啊。”吳燕夏完全不生氣,“我覺得星座代表一種宇宙秩序。我也同樣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意思是每個人的獨特命運都得靠自己過出來。”
約的車終于來了,他扶着她坐上去。
梁涼發現她正控制不住地問吳燕夏各種問題,吳燕夏為了轉移她腳踝疼痛的注意力也都耐心回答。
不知覺間,他也打開了自己話匣子。
“很多人認為占星這是騙子行業,但是占星不過是符號學的一種,通過解讀星盤,只要準确度足夠,能讓人發現真正的自己。”
“我們貴州确實有一個民諺,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竄竄。我們那裏的酸菜魚是很好吃的。“
“哈哈哈我雖然生在苗寨,但我是真的不會下蠱。不過,我媽确實從小就教育我,如果去別人家作客發現對方家裏特別幹淨,吃飯前又先敲碗,那還是趕緊跑吧。”
梁涼邊聽邊悄悄打量他,吳燕夏長得很厲害,沒想到說起自己的家鄉和星座神情非常柔和。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又總覺得他現在的神情隐隐落寞,仿佛世間萬物不複存在一般。
Advertisement
“你不喜歡大城市嗎?”
他沉吟片刻:“我爸是中學校長,他就是那種紅旗下長大特別漢化的苗人,性格拼,也熱衷當官。他從小就告訴我要來大城市,以後做公務員。後來我果然考上大學來到這裏,現在又有點錢,見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但是……”
“但你還是總想念家鄉的酸菜魚?”她小聲地補充。
吳燕夏一震,瞬間就從自己的情緒中回神,他目光變幻了數種,始終沒有一個梁涼能看得清。
片刻後,他便恢複了那熟悉的猥瑣又有點不陰不陽的表情:“其實我家鄉人口少,待久了難免很無聊。而我現在已經覺得這個城市有意思起來了。”
吳燕夏五官裏只有眼型秀氣,但那是要他繃着臉才能看清的妖冶桃花眼。因為每當他笑起來,眼角彎起一側都有層層的皺紋。
……有點癡呆。
唯獨眼眸閃爍着要命的強光。
不知不覺,吳燕夏已經把她送到電梯前。
下了車後兩人一直沒有再說話,占星師可以瞬間滔滔不絕,但也會突然陷入自己的沉默。梁涼感覺到一種陌生的不安,就好像自己正往什麽無底的青色懸崖裏跌,最後等電梯門在兩人之間安然合上,才松了口氣。
獨自回家,打開門依舊是空蕩蕩的,坦克最喜歡的狗窩還擺在牆角。
兩個寵物之間神秘地互換靈魂,梁涼發現她已經不暗中遷怒占星師了。其實有的時候感覺這人還是挺不錯的,他身上有種無法看清的神秘感,但又不太故弄玄虛,甚至……挺蠢的。
令人感覺無端親切。
她一瘸一拐地洗澡後坐在沙發上,抱着軟抱枕邊輕聲打哈欠邊等魏奎。
☆、第 17 章
梁涼一直對星座采取有選擇性地相信。所謂“有選擇性”,就是她相信戀愛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倒黴的時候也會責怪什麽“水逆”。但至于那些上升星座、月亮星座以及生辰矯正、相位、宮位都代表什麽意義,是否真的能影響命運,那些就太唯心主義了!
但她從十四歲就開始做一個夢。夢裏梁涼和魏奎去海邊玩玩,魏奎突然間問能不能吻她,她整個臉都紅到爆炸,也不知道說好還是不好。
這個夢有很多變體,有時候發生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大峽谷裏,有時候是在夢裏的壞人追捕前,有時候是在剛發下試卷的考場中,魏奎就會在各個不合常理的場面裏冷不丁地問能不能吻她,在梁涼心跳加快到夢境截止前,他總是只說不做。
這簡直就像現實裏的魏奎嘛!
今天的夢裏居然換成占星師,他倆在那天的瑰麗酒店裏一起蹲着逗坦克(或者是,神燈?)。吳燕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泰迪,若有所思地笑起來。梁涼覺得怪怪的,她剛想問他為什麽笑,吳燕夏突然就轉過頭,很輕快地親了她的嘴一口。
梁涼整個人都像卡進了電梯縫裏,她憋氣憋得肋骨都疼了。
然後她聽到吳燕夏清晰地說:“梁蠢狗,本大仙要追你!”
眉毛裏隐藏的小紅痣像神燈的蛇眼一樣閃閃發亮。
梁涼一睜眼就在沙發上吓醒,剛剛居然迷迷糊糊睡過去,還做了這麽驚悚的夢,
看旁邊的表,時間都淩晨兩點了。
梁涼給魏奎打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魏奎顯然也剛從夢中被驚醒,語氣很惡劣:“我馬上發給你!”
她沉默片刻,輕聲說:“魏奎?”
魏奎松了口氣:“是你啊。”
他今晚勉強用功加班到十點多就從辦公室溜了,魏奎也沒去梁涼家,在旁邊酒店開了個房舒舒服服地睡幾個小時。當手機響的時候是真的以為是楊雨薇那張臉追殺到這裏。
梁涼剛想用最平凡的口氣告訴他,也許下次違約不來之前應該告訴她一聲,因為,還有人在等他。
魏奎卻又跟她抱怨起了“老太婆”的壓迫。他多年來口口聲聲地“老太婆”,總讓梁涼錯覺對方是一個更年期的老阿姨。實際上楊雨薇歲數只比魏奎大幾歲,而且是那種僅僅從外表就能看出是資深投行□□的長相,拎的健身包恨不得都是魏奎兩年的工資。
“……所以,我今晚沒時間去你家住了。”
魏奎這麽說完後,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之前借住她家的時候,兩人共同的高中同學輾轉給他們送來婚禮請帖。像這種交情很淺又很久都沒聯系、只有結婚才通知的人擺明了是要騙禮金。偏偏梁涼傻乎乎地答應前了,還問魏奎參加不參加。
“你好好休息。”梁涼垂頭喪氣地要挂上電話。
“等等,”他又叫住她,“你下周還要去那誰的婚禮嗎?”
梁涼想了會才知道是高中同學婚禮的事:“去呀,我已經把回帖給他們寄過去了。”
魏奎沉默片刻,他聲音再次變得怪怪的:“你別告訴我你要穿着你那套變裝裙子去參加婚禮?”
梁涼心一緊,她是真的不懂,魏奎為什麽無時無刻地總揪着自己的LO裙不放。好像自從穿LO裙後,兩個人的見面次數已經越來越少,他仿佛是用這個在懲罰她。
魏奎等了片刻就放棄答案,他輕聲說:“随便你吧,晚安,娘娘。”
梁涼第二天依舊雷打不動地出現在吉兆,當然,瘸着一條傷腿。
她是老板,工資都是自己給自己發,也沒有病假和全勤獎這麽一說。
魏奎的失約已經讓她難過,昨晚的噩夢還記憶猶新。不知道為什麽,梁涼感覺她也變得疑神疑鬼,懷疑吳燕夏不會動用對自己動了什麽邪術吧?不不不,這種解釋不科學。
當梁涼把昨晚在新店照的照片都給桑先生過目的時候,她自我開解說:“我這只算是流年不利。”
桑先生沒有顧得上給新店挑刺,先拿着梁涼的手機殼複雜地端詳了很久。
就在昨天,吳燕夏捧着相同後殼的手機笑眯眯地坐在對面。他問了桑先生的出生時間、出生地,曾經工作地。然後,這個深皮膚外加頭發卷卷只相處了五分鐘的陌生小子,就跟在銀碟裏數一粒粒黃豆似的,把他的出生、父母關系、小時候生長的環境、人生中的幾次地點遷徙、還有心底的事情清晰無比地說出來。
真是見了鬼。
桑先生此刻把手機還給梁涼,他假裝漫不經心:“昨天晚上來咱們店裏吃飯的夏大仙,聽說你倆認識?“
梁涼剛下定決定要把吳燕夏抛到腦後,此刻一滴汗又流下來。
主要是桑先生這聲“夏大仙”也太自然而然了。吳燕夏身上有一種魔力,除了遇到他的人會很倒黴,還有大家都忍不住叫他大仙。也許源自每個人都對神秘主義有種畏懼。
她抱着僥幸的心情問:“這個人為你看的星盤準不準?”
事主桑先生擺出一付徹底看透吳燕夏騙局的姿态,他輕蔑回答:“那小子就是一個十足十的騙子,你可得離他遠點。”
梁涼感覺她眼前豁然開朗,搞什麽,終于有人和她的觀點一樣。全球那麽多人口,即使同一個星座都好幾十億人,怎麽能這麽簡單地用星座分類,還號稱……看破命運?太狂妄了,吳燕夏還是躲在山溝裏吃魚吧!
她欣然地打圓場:“我也覺得星座就是一種娛樂精神。”
“所以,我為了更好地拆穿這個騙子的騙局,打算付費去讓夏大仙仔細地看我的星盤。”桑先生繼續陰沉說,吧嗒吧嗒地按着手指關節,“如果那小子有一句說不準,我會把算命錢和我昨晚的飯費都要回來。”
梁涼一下子塌下臉,這個,她真的不覺得有必要。
但桑先生似乎下定了“要拆穿這個騙子”的決心,他逼着梁涼把吳燕夏的電話號碼給了自己才放走她。
梁涼擦着汗,走到後廚。今天她腿腳不方便,餐廳來的刺身是濑戶內海的明石灣短腳章魚,她看了章魚質量,讓人用茶、米糠、和細鹽均勻地灑在粘稠的身上,敲打四十五分鐘用碾碎的大根沫攪拌當刺身。
她的日料知識有的是桑先生傳授,有些連桑先生也聞所未聞。她從小就能耐得住性子做事,現在,梁涼每天都會讀大量的日料博客、美食傳記、書籍、乃至親自去日料店一點點吃來問來,把食材和新鮮信息傳達給後廚的桑先生。他倆誰也離不開誰。
等今晚九點多的時候,客人漸漸少了,吉兆除了甜點主食,不再供應新鮮食材。桑先生拭刀洗手後轉身進了員工休息室,出來的時候皺眉叫住她:“他還沒回我。”
梁涼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桑先生流露出草莽之流怕被人拒絕的脆弱:“夏大仙還沒回我短信,你問問他怎麽回事。”
此時此刻,吳燕夏剛剛結束了今天的私人星盤咨詢回到了家。他每周只做五個私人星盤咨詢,約的時間已經排到了下個月。
白天又是下了整天的雨,他的卷毛在潮濕的環境裏更明顯發蓬。褲兜裏通常只有門卡、手機、錢包、鐵皮潤喉糖,這四個小東西總會亂丢,唯獨剩下的這兩個不會,那是羊皮的B5活頁本和墨鏡。
Fendi沙發終于清洗好重新送回來了,吳燕夏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哼歌,過了會習慣性地站起來走向蛇室看蛇。但剛一踏進去,他就立刻捂着口鼻閃身走出來。
臭死了。
坦克變成神燈後,就是一個吃和拉的工具。吳燕夏以前不知道蛇還會流口水,坦克做到了,它至今還喜歡在籠子裏亂跳,睡覺的時候會發出嘶嘶的聲音——蛇睡覺的時候無法閉上眼睛,但坦克卻總能讓吳燕夏意識到它在睡覺,因為它直挺挺地想棒槌樣躺在地面。
相比坦克,神燈變成了狗後有了更清晰的視力、聽覺、嗅覺和觸覺,甚至還多了四條短腿。但這些觸覺似乎對一條蛇來說太陌生了,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消瘦着。
吳燕夏早就試着喂它最愛吃的蚯蚓,但變成狗的神燈已經不愛吃這種沾着土的東西。他試着用白老鼠、生肉、生魚、貓罐頭、魚糧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去喂它。神燈只會給面子的吃點,但又總是吃不多,迅速消瘦下來。
除此之外,神燈的排洩系統也差了很多。以前家裏只養蛇還好,但自從變成了一狗一蛇,這味道……确實有點吃不消。
吳燕夏抱臂站在門口,本來想硬着頭皮自己收拾,突然領悟到今天早晨那個LO娘沒有來,八成是因為昨天摔到腿了。哦,對,她的腿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梁涼的樣子,好像那個LO娘的形象全天都潛伏在腦海裏似得。她戴着細致的發箍,走路悄無聲息,她又好奇又尴尬的表情,偶爾靈光一現如同落單的花鹿又經不起細問。梁涼總是不情不願地來他家,同時穿着那巨大華麗的LO服,他忍不住想把她抓在掌心裏細細地觀賞。
德勤山人一直要收他為徒,吳燕夏卻一直打哈哈,說自己看看星座就夠了,天命知多了以後就難成家了。當時德勤山人怎麽回答來着?他說,你?難吶!連楊雨薇也曾經嘲笑他男女葷腥不忌,搞不好是個雙性戀或至少是同。
吳燕夏讪讪地想,他追個姑娘怎麽就難了?
在這時候,手機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嗡嗡震動起來,他看也不看,直接大步走出門。
☆、第 18 章
在吉兆,梁涼還不知道全太陽系數一數二的桃花運或者說是天大的黴運已經砸在自己身上。她此刻雙肘撐在臺面,在桑先生爍爍的目光中用自己的手機給占星師打電話,但對方很久都沒有接通。
怎麽回事呢?梁涼想放棄,但在桑先生的淫威下打了個寒顫又用店裏的座機、桑先生本人的手機、別人的手機一一打過去,依舊無人接聽。
“大概有事吧。”她說。
梁涼過去曾經是有點焦慮的女孩子,如果對方不接電話就會非常不安地重撥,打二十遍三十遍直到對方沒電,甚至能跑到人家樓下查看。
魏奎是特別讨厭她這一點,他有那種年輕男人的急進,熱愛自由,覺得她這做法太局氣。桑先生卻能換個角度去評價她,他覺得梁涼的服務态度很好、很滿意、可以打五星好評并選為年度優秀客服。
“還是算了。”他怏怏說,
梁涼也在心底松了一口氣,默默慶幸吳燕夏沒接電話。
占星師神神秘秘的,但人其實還不錯,只是她總覺得要花錢找他算星盤這事過于誇張。
但桑先生又認真囑咐她:“明天你繼續聯系他,你等他給我算完命後再拒絕人家。”
梁涼正很絕望的把手機還給其他員工,桑先生最後說的話含含糊糊沒聽清。
送走最後一名客人,桑先生負責今晚的閉店工作,看她腳傷把她提前趕走。
梁涼的腳踝在昨晚及時冷敷腫得并不厲害,但受傷非常麻煩,其中最麻煩的就是妨害她走路和穿衣服,今天只能穿星星的背帶裙和绉絲襯衫,沒穿裙撐,但穿着及膝堆堆襪,露出一小截月牙般的腿。
LO裝是以歐式古裝為基礎的服飾,裙子和馬褲都至少過膝的,再加上內裏都會穿層層的打底,因此完全沒有走光的風險。況且梁涼穿久了LO裝也就真的不想露胳膊露腿露胸了,穿衣風格變得和性格都偏向保守。
梁涼除了親人,多年來也只和魏奎和桑先生兩名異性|交往甚深。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警告她遠離那個占星師——可是舍不得自尊套不回狗……
她獨自走下臺階,沒走幾步感覺身體被什麽一拽。原來袖口被一輛橫沖沖停着的自行車把手勾住了絲。
啊,果然是流年不利,梁涼苦着臉準備低頭解開。卻發現自行車背後依舊濕漉漉的馬路邊孤零零地坐着一個人,坐姿伸展。
吳燕夏怎麽出現在這裏?!明明之前打他電話還忙音來着!
梁涼突然想到什麽,她的臉慢慢變白了。
吳燕夏之前正坐在路邊打坐,但他一直心神不定的,等看到梁涼後終于驚喜地站起來:“下班了?”一時高興就流裏流氣地說了句,“我特意來接你回家的。”
梁涼表情上已經徹底傻掉,她腦海裏已經自覺自動幫他把整句話補充完整,“特意來接你回家鏟屎的。”
昨天睡得很不好,今天早晨等東摸摸西摸摸穿完衣服快遲到了。梁涼心裏僥幸地存有“一,大仙是知道我扭傷腿了,二,這情況很大原因還是他造成的,三,他看上去還挺有良心的”等假設,決定直接罷工鏟屎一天。
……這三個假設顯然失敗。
梁涼縮緊了肩膀,詭異地想到了《鋼鐵是怎麽煉成的》的名言。保爾能在臨終的時候自豪說,他已經把自己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那麽自己在活着的時候就能宣布,她已經把自己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獻給了世界上最普通的活動——為吃和拉而奮鬥。
……不好笑啊這總結一點也不好笑的。
如果不是腳太疼,梁涼只想轉頭就跑。
但她腿不方便,又不會罵人,現在只能用一種看待歹徒和階級敵人的目光盯着他,好像準備用這樣的蒼涼又純潔目光把他看到消失、透明和不存在。
偏偏事與願違,吳燕夏覺得LO娘這樣專心瞪大眼睛看人的神情特別可愛。他悄聲問:“你的腳怎麽樣?”
梁涼沒吭聲,她怕一說話得為自己的渺小命運哭出來。誰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奴隸制度了?明明就有。而她懷着對坦克的全部愛意,也只想說每天鏟屎這事真的讓人心好累啊。
“咱們走吧,”吳燕夏露出一副自認為最可靠、即使最狂躁的顧客都能全面相信眼前諱莫如深占星師的表情,“看,這是我的愛車。不過我好久沒騎了。”
對面沉默的女孩子大眼睛骨碌一轉,條件反射地随着他的手勢看向那輛堪稱人高馬大的老式複古自行車,吳燕夏已經腿一邁,以潇灑的姿勢跨上去:“瓦西裏,快,別管我,快坐上來!”
……不可信啊他說電影臺詞也一點也不讓人相信的。
吳燕夏用眼睛催促着她坐上來,梁涼始終站定不動,對自己這性格有點恨鐵不成鋼。話說自己昨天摔倒還不是因為他,結果這人依舊毫無內疚地來壓迫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絕對要抗議,就說今天要休息絕對不想去鏟屎了!
“我今晚還是會去你家做清潔的……”
梁涼一開口說話就發現語氣太溫順了,她再頓了頓,語意堅決地說,“但我絕對不會坐你的車去,你先走吧,大仙。”
她擺着最冷酷的表情。如果吳燕夏又要忽悠她這也是什麽“揀屎大禮包”裏包含的福利,那對不起,自己絕對say no。第一是覺得吳燕夏騎得的自行車太不安全,其次坐在他後座這舉動有點過于親密。
吳燕夏的眉毛快挑到發際線上去了。
兩秒不到,梁涼就被失去耐心的占星師直接拎上了自行車後座,她飽含熱淚的想嘤嘤嘤,但那自行車太高了,試了試感覺腳都夠不到地,又不敢跳下來。
……這人好霸道啊!她真的要報警了。
“前面就是警車,你去告訴警察叔叔吧。”
吳燕夏說完後就輕快地蹬起車,梁涼只好委屈地抓住車後座的鐵螺絲。
占星師今晚穿着一件很騷很gay的淺粉色襯衫,配着他的黑臉、短褲衩和白板鞋居然顯得有點倜傥。風把襯衫吹得發鼓,再輕柔貼在她的臉上。
梁涼往後閃了閃,心想他身上為什麽總是帶着一股大橘子味。
熟悉的馬路因為水跡亮亮的,幾乎沒有行人。晚風正在漫不經心地吹,舒服的涼意。當吳燕夏的自行車嗖地路過警車的時候,對方在車窗裏和善地看了看他們,并沒有察覺這是一次蓄意綁架。
到吳燕夏家的時候,梁涼還是用最後的自尊板着一張雪白的小臉。
“今天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吳燕夏假裝察覺不出來,他故意問她。
梁涼決定不吃這一套,她要拒絕奴隸主發來的這種夾着玻璃渣渣的彩虹糖,鼓着臉淡淡地說:“噢,不辛苦。”
“對,你其實不是辛苦是命苦。但認命吧美少女。”他順口接下去。
梁涼有點想笑,趕緊撐住了,維持着(她以為的)高貴冷豔沉默表情。
不過走到蛇室,吳燕夏倒是捏着鼻子跟着她一起進去,他苦着臉率先幫她把兩個底盤沖幹淨,梁涼連蹲下的動作都不需要做,很奇怪地看着他。
……他不是抓着她來收拾衛生的嗎?
吳燕夏轉身要把托盤放進去的時候,他的表情微微露出有點生不如死,梁涼就心軟看不過去,她趕緊搶過來:“讓我來讓我來。”
等他轉頭再換水的時候,她又趕緊說:“我可以做我可以做。”
梁涼此時已經悲劇性地徹底忘記自己的立場,又變成軟萌勤勞恭敬的鏟屎工。吳燕夏看了她一眼,笑笑地要把盆子抽過來,她堅持用雙手按住不給他,結果一用力把水全部灑在他薄料子的褲衩上。
一片驚慌石化的寂靜,兩人動作戛然停下,除了藍布蒙着的蛇籠裏仿佛有噠噠的蹦跳聲,彼此都沒有開口。
但現在,梁涼發現她有比蛇更害怕的東西了。
吳燕夏低頭看了會褲子,他臉色果然沉下來,面無表情地:“梁涼,你到現在都很怕我,嗯?”
她結巴着:“沒,沒有……”
他目光雪亮:“噢,得了吧。一個女孩該多讨厭我才能用水專門潑我的關鍵部位啊!你自己想一想,琢磨一琢磨,再看一看!”
梁涼耳根子都紅了,直到占星師哈哈大笑的時候才知道他在逗自己玩。但她根本不敢低頭看那潑濕的短褲,也不敢看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內心發驚。
直到回到自己的家,她才從暈暈乎乎的狀态中回神過來。
啊啊!吳燕夏臨走的時候怎麽告訴她的,他說看在她受傷的份上,以後不需要每天早上去鏟屎了——以後鏟屎時間改成晚上,他每天晚上都會親自接她回家來鏟屎。
這占星師的氣質怪,一會神秘一會接地氣,全身上下也就身材和眼睛能看,偏偏張嘴說話就仿佛勾着人答應,更糟糕的是她居然中計答應了。
☆、第 19 章
梁涼默默地跪在床上,呆滞看着前方。過了會單腿蹦下床,打開櫃子把所有的衣服抱出來,擺了整張床,開始一件一件裙子的熨燙起來。
她不停地疊啊疊,幾乎把每件裙子都用挂燙機去熨了一遍,還挑出了三四件打算送去幹洗。梁涼平常每個月只有一次這麽仔細地收拾櫃子,而就這麽收拾的時候,她又洩氣地坐在那高軟蓬松的蕾絲之上。
梁涼掏出手機搜索“吳燕夏”這三個字,搜出來的都是什麽“我是友邦鄭州公司業務經理吳燕夏等等”,試着把大學名字也加入關鍵字,這次倒是一下就查出他的學號以及是哪年畢業。
嗯……
吳燕夏居然真的沒有吹牛,他的畢業論文題目是《魏晉玄學本體論與阮籍詩歌變遷》,點開摘要都是認識的中國字,但她看了半天就覺得自己不認字了。
梁涼滿臉黑線的關閉頁面。
怎麽感覺自己的手機殼也特別不順眼起來,她又在滿床的衣服上軟軟趴了會,然後去翻自己的首飾盒。一個LO娘怎麽可能只買一個手機殼,趕緊換了個新的。
反正和吳燕夏用相同的手機殼也是怪怪的。
第二天去吉兆,桑先生進門就投來鼓勵和期望的目光,顯然想詢問聯系上占星師沒有。但梁涼已經不動聲色地把空調調低了,身為一個怕凍的壯漢,桑先生立刻抛棄所有唯心主義開始罵罵咧咧地抱怨他的切膚之冷。
中午天氣預報說全城馬上就要入梅,下午有陣雨,請車輛行人注意交通安全。
入梅……梁涼突然眼睛一亮,閃過絲驚喜——入梅就意味着天天下雨,吳燕夏不是放言要來每天接她回家嘛?像他這麽懶洋洋的人,絕對受不了每天撐着雨傘來接自己。
梁涼不由默默希望自己住在乞拉朋齊,雨聲潺潺,像住在瀑布中央,寧願每天下雨到深夜,吳燕夏就能因為下雨不來。
果然心誠則靈,四點多外面開始就落起了大雨。
她面帶笑容,心情無比放松愉快。
員工看着梁涼那高興的樣子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的LO娘老板終于也被桑先生折磨到神經衰弱了,看到下雨還這麽高興,要知道雨天的客流量會下滑啊,有些客人會取消預訂座位的。
梁涼自己再得意的傻笑了一會突然就不笑了,意識到了新的問題。
即使吳燕夏不來接自己,她今晚也依舊要冒着雨去他家收拾大便。
啊啊啊!
晚上結束營業,依舊是桑先生負責閉店。
他以“聯系那小子看星盤的事情就交在你身上,我沒什麽耐心,所以只能給你三天時間負責解決,老板你自己看着辦吧”一句當作告別,梁涼郁悶地走出吉兆。
桑先生就跟吳燕夏待了五分鐘不到,他怎麽就跟着魔似得非要找大仙算星盤,占星師到底都說了什麽啊?
梁涼都開始好奇起來。
外面還在零零星星的下雨,門口卻空無一車。
但在馬路對面,吳燕夏用耳朵和肩膀夾着一把巨大、巨大、巨大無比的黑色長柄雨傘,就像長在地上的毒蘑菇似得。他正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漫不經心地劃拉着手機。
屏幕的熒光照在鼻尖,發頂陰影叢叢,占星師有種微妙地異國反派氣質。
梁涼內心腹诽着,她左右看了看馬路,小心地走過去。吳燕夏擡起頭,他朝着她一笑就又是那種有點溫柔的神色了。
“下班啦?”
“大仙,你今晚怎麽沒騎自行車過來啊?”她壓不住好奇地問。
他簡單地說:“因為今晚下雨。”
梁涼嗆了下,一時之間居然無話可回。吳燕夏反應特別快,但他的嘴又算不上貧,總之得看這人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麽,她是隐約覺得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欲多話的神色。
如果這人不想來接自己就不要來啊,梁涼也覺得委屈,她真的不想閉店後看到他那張黑臉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不是秘密欠了什麽高利貸此刻被黑社會派來的打手堵住……
當然,他也絕對算是她的債主了。
傘很大,仿佛隔開雨天是另外一個世界。兩人沉默地走着,誰也沒開口。
他突然開口了:“你想喝牛奶嗎”
“好的好的。”
說完話後才心裏咯噔反應過來。真冤枉,不是梁涼嘴饞,是她在吉兆的口頭禪就是“好的”“好的”,習慣性地反應。
吳燕夏低頭翻找着他手裏的塑料袋,那傘就往她的方向傾斜着:“你要巧克力奶、香蕉奶,還是原味奶?”
梁涼順手幫他扶了把就深深地後悔了……傘好沉,這人剛剛是怎麽舉起來的。她不得用雙手才能撐着傘面保持平衡,感覺這姿态就差跪倒在地面大呼“大王萬歲”。
吳燕夏擡起頭,看着她狼狽的樣子這才把傘柄豎起來,大黑傘又穩穩遮住他們落雨的上空,而梁涼手裏莫名多了一瓶冰涼的巧克力牛奶。
“這些奶都是買給我家神燈姑娘的,它最近不愛吃飯只愛喝奶,瘦成狗——呃雖然說它現在就是一條狗。但我确實挺擔心的。”
他倒是主動把剛剛臭臉的原因講出來。
梁涼卻頓住腳步,吳燕夏大搖大擺地走了幾步才意識到旁邊姑娘沒了,趕緊回頭看她。
“怎麽了?”
“大仙……你是不是也很恨我?”
“我喜歡你啊。”
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種回答。梁涼臉頓時紅了,她要說的不是這個話題,磕巴着說:“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你也不能喂神燈喝巧克力奶!”
他在等她說下去。
于是剩下的一路都在幹巴巴地對吳燕夏普及:“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腸胃無法消化,小型犬最好不要碰巧克力,否則就類似服毒……”這種知識。
梁涼自己講着都覺得好枯燥,果然,她缺乏任何幽默細胞。
本來是想笨拙的開玩笑,說一句“你是不是很恨我,所以想害我的狗”這種輕松的話,但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很狡猾的聲明“我喜歡你啊”。
只是直到走進蛇室鏟屎的時候,梁涼依舊有點面紅耳赤。
呃,吳燕夏這句暧昧的話是根本不能相信的,不不不不,也許自己還是應該相信一下點點?比如他說這句話的效果類似于“神愛衆人”的意思吧。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