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彷徨與失落之簽

京姬接過白發少年的簽看了一眼, 微微皺了眉，擡頭仔細端詳少年片刻, 嘆息一聲。

“你的心非常亂，這支簽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白蘭“咦”了一聲, 笑眯眯地說：“巫女小姐是不想解釋的意思嗎？”

京姬與白蘭對視片刻, 輕輕點頭。

“是。你在求簽的時候并未想着要祈求的事，這是一支廢掉的簽。”

如果是和其他人，白蘭還有一千種方法可以逼迫對方說出自己想聽的話，不過面對着巫女這樣清澈犀利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心中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不想說謊, 也不想僞裝。

白蘭不再笑了, 低聲問：“巫女小姐, 簽文本身的意思，可以告訴我嗎？”

京姬點點頭。

“這支簽的本意是求而不得——與想要見面的人錯過, 失去重要之物, 無法傳遞自己的心意，以及, 一葉障目，看不透自己的心。這是彷徨與失落之簽, 但這并非不吉, 而是一個預示和警告，提醒人……時時審視自身、珍惜現在。”

如果說白蘭之前收起笑容是為了表達尊重，現在他就真的笑不出來了。

他在求簽的時候還在想着随手炸掉伊勢神宮，看到簽文也還是不屑一顧, 直到被這個他根本不信的簽文說中了內心。

白蘭沉默了很久，取回了那支簽，突然說：“巫女小姐，要不要來意大利？如果你來意大利的話，我會為你建造一座神社，将你當做女神供奉，只求你能偶爾和我說說話。”

京姬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離奇的邀請，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微笑着搖頭。

“很抱歉，我無法離開日本。”

“為什麽？如果你願意的話，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有私人飛機——”白蘭以為巫女顧慮的是簽證之類的問題，積極地表态自己可以解決一切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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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姬再次搖頭，看着面前和自己年齡相若的少年，一瞬之間卻露出了如同長輩看待頑劣幼童的神情。

“幾月之後，如果我還活着，我會成為新的齋宮，終身侍奉神前。如果我死去，我亦無法赴約。很抱歉，我必須拒絕你的心意。祝願你能夠盡早找到自己真正的心願。”

白蘭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心虛地以為面前的巫女知道他要對這個島做些什麽，慌忙說：“我可以發誓我絕不會在這裏——”

京姬伸手輕輕一揮，白蘭發現自己無法再發出聲音，“造成破壞”幾個字卡在嗓子裏，卻無法說出來，他只能瞪着眼睛看向面前的巫女，京姬這才一笑，解開了咒術。

“有些話是不能在伊勢說的，神明會聽見。遠方的客人啊，無論你要給這裏帶來什麽……都不會改變我的命運。如果你珍惜自己的話，離開這裏吧，回去你的家鄉。”

白蘭茫然地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京姬站起來，輕聲說：“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好好地考慮自己就可以了。你還這樣年輕，不需要去思考太過複雜的事。”

白蘭還想再說什麽，卻在一個恍惚之間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伊勢神宮之外，而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出來的。

能夠證明他去過伊勢神宮的只有他手中的簽文而已。

彷徨與失落之簽。

求而不得。

後來，白蘭終于明白了當初巫女所說的話是什麽含義——她死在了命運的戰場上，為了保護“結界”而死。白蘭自以為可以輕易地掌握世界，卻無法阻止這個戰場上的任何人，可他也沒有了補救的機會。

因為随着東京七個結界的毀滅，“世界末日”降臨了。

白蘭在死前依然握着那支簽。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想要改變她的命運。”

白蘭的記憶和願望被其他世界的白蘭聽到，之後，有新的白蘭試圖實現那句遺言，在反複的失敗之後，終于有一個世界的白蘭成功地推遲了命中注定的“天地之戰”，讓那場戰鬥推遲了十年。

再之後，另一個世界的“赤王”在那個世界發生了“王權爆發”，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

那是被赤紅的顏色完全染紅的夢。

“京君……”

玖月牙曉向着夢中的少年伸出手，卻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他看着火焰之中的少年擡起頭，就像是能夠看到夢境外的人一樣，露出了滿含着絕望和嘲諷的神情，笑容依舊溫柔，卻已經沒有了任何溫暖，剩下的只有無止無盡的冰冷。

（我不毀滅世界，至少，我可以毀滅我自己。）

屬于“未來”的“聲音”在夢境中跨越了時間，傳達給了此刻旁觀的夢見。

“是這樣啊……京君……你就這樣……放棄了‘人類’啊……”

玖月牙曉皺着眉，滿眼都是痛惜與悲哀。

他可以感覺到此刻的“京”有多麽悲傷絕望。

正因為理解，才會更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悲傷。

這就是“夢見”，他只能這樣“看着”而已，除了這種無力的旁觀，“夢見”無法改變任何已經發生的事——這本應是“預知夢”，卻因為錯亂的時間變成了“過去夢”。對于“現在”而言還是“未來”的夢早已在“京”的身上實現。

夢見玖月牙曉比誰都清楚，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京君放棄的并不只是“赤之王座”而已，而是更加深刻的東西。

——相信人類，保護人類，相信神明，敬畏神明。

這個信念崩潰了，才會有之後的王權爆發。

可是，這可能才是“命運”期盼的發展。

因為在這之後的，從火焰之中涅槃重生的才是更符合“地龍七禦使”的存在。

這個世界的“地龍”和任何世界都不同。

“櫻冢星史郎”早早死去，“志勇草薙”被“地球意志”放棄，取而代之的是“椎名京”和“白蘭-傑索”。

京君和白蘭都是“命運纏身”的人，不止一段重要的命運在他們身上纏繞着，許許多多的命運之線在他們這裏交錯打結。

如果想要在既定的命運之中制造出“意外”的話，就必須依靠同樣被命運青睐保護的人。

想要改變京君的命運，就要讓“白蘭”做出前所未有的“選擇”——如果白蘭願意的話，他有可能制造出足以打亂命運的“機遇”。

昨天晚上，玖月牙曉聽到了白蘭在夢中的呼喚。

同為“地龍七禦使”，七人之間存在着命運的羁絆，彼此的“聲音”也很容易傳達。

玖月牙曉聞聲而去，看到的竟然是在夢境中都戴着鐐铐的白蘭。

與現實不同，“夢境”是另一個領域。

一個人在夢中是什麽樣的姿态由他的內心決定，而不是由他在現實中的處境決定的。除了少數想象力極為貧乏并且完全放棄自我的人，大多數人在夢中的“我”都和現實之中不同。

因此，白蘭在夢中還戴着鐐铐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樂意”。

白蘭見到了玖月牙曉非常開心，就這麽無視了“戴着鐐铐不能随意活動”的設定輕松地揮動了雙手——看起來那個“鐐铐”根本只是空有其表而已，只是幻影一般的存在，并非具備功能的實體。

“啊，牙曉！告訴你一個消息——我被彭格列抓去關起來了，如果大家不來救我的話，我大概會被關到老死吧，消滅人類的使命就拜托給大家了。”

玖月牙曉直接愣住了，過了會兒才能把剛剛的話跟“地龍”聯系起來。

“白蘭君說……你被彭格列抓住了？”

“嗯，是哦！不知道為什麽，澤田綱吉他們忽然就變得好厲害啊！而且還帶了好多人來！”白蘭誇張地張開雙臂比劃着，大聲說，“如果只是彭格列的話，我有自信至少可以逃到你們面前，但是，彭格列說動了阿爾柯巴雷諾和複仇者，一大群人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我不想去拼命，所以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玖月牙曉沉默了一會兒，憑着所有“占蔔者”都有的“無論怎樣離奇的命運都能接受”的素養平靜地相信了白蘭的話。

“那麽，白蘭君忽然聯系我，就只是想要說這個消息嗎？還是有什麽話要讓我傳達給其他人呢？”

“咦？”白蘭笑眯眯地摸摸下巴，“牙曉反應真快啊。”

玖月牙曉微微一笑，平靜地說：“我是‘夢見’，有能做到的事情，也有做不到的事，既然白蘭君沒有聯系大家而是先聯系了我，那麽一定有什麽‘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要交給我吧。”

“這種說辭……可真是夠戲劇的……”

白蘭小聲吐槽一句，忽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心念一動，就把自己的夢境變成了布滿了大片棉花糖的天空，随手揪下一塊甜絲絲的棉花糖之雲塞進嘴裏。

“我啊，的确有‘只有牙曉君才能做到的事’拜托你哦。牙曉，請幫我說謊吧？‘白蘭無法自行逃出彭格列的監牢’——請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的地龍七禦使吧。”

在頂級的“占蔔者”面前說謊毫無意義，因為一定會被拆穿。

所以白蘭直接說出了這是“謊言”。

玖月牙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審視了白蘭片刻才問：“這樣做的理由呢？”

白蘭笑眯眯地回答：“比起‘理由’這種對牙曉來說沒有意義的事情，還是說說‘酬勞’吧——如果牙曉願意幫我的話，我會給你一個‘希望’。”

玖月牙曉雙瞳一凝。

白蘭見到夢見的神情發生了改變，胸有成竹地說：“我雖然不是‘夢見’，不過也能看到一些其他世界的事情，這一點牙曉也知道。最近我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世界——在那裏沒有‘天龍’和‘地龍’，也沒有‘人類意志’和‘地球意志’，卻有着別的‘兩大抑制力’。如果牙曉願意幫我的話，我就把這個‘希望’送給京君，這是牙曉期望的吧？這是一個機會，但它會導向什麽結果，誰也不知道。”

論起“占蔔未來”，白蘭當然比不上夢見，但是論起“玩弄人心”，十個夢見也比不上白蘭。

經過短暫的沉默後，玖月牙曉點了頭。

白蘭笑嘻嘻地揮手告別。

玖月牙曉則開始聯系其他的地龍七禦使，第一次向着命運相連的同伴說了謊。

作者有話要說： 兩大抑制力：蓋亞、阿賴耶。